御人-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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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人市”就是买卖人口的地方,北关城中自陆英到任起,就禁绝了买卖祁国百姓的市集,后来随着与周边族群的通商,一些在祁国做惯了生意的蛮族人开始把奴隶倒卖到北关城来,只要倒卖的不是本国百姓陆英也懒得去管,久而久之,北关城西一片荒地每月初二、十六就成了蛮族人倒卖奴隶的地方。
北关城外散居着不同民族的大小部落,足有二十多个,其中有强有弱,最小的部落只有几百户人,一般祁国人也懒得细致分辨,都把他们统称为蛮族。这些人都过着游牧生活,没有固定的地盘,部落之间经常互相攻击抢占更好的草原地盘,而他们弄到北关城来卖的奴隶,则多是从战败的部落中抢掠而来的。
这些奴隶都是蛮族人,五官轮廓与祁国人全然不同,加上言语不通,一般买回去后都极少作怪,大多生得比祁国本地百姓壮实耐劳,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所以很受一些祁国商人的欢迎,甚至祁国京城,偶然都能见到这些蛮族奴隶的身影。
白茯苓已经是这个人市的老主顾了,与大批侍卫招摇过市,不少蛮族商人都争先恐后地上前来向他们搭话兜售奴隶。
因为这里的人品流复杂,而白茯苓是打算来做“正事”的,所以也难得收敛地在来之前让白芍给她易容改装一番,此刻她看上去就是个营养不良小丫鬟,样子十分普通,让人过目即忘的那种,长长的刘海成功掩护了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安安静静站在白家著名的骚包二管事白平子身边,更教人无法感觉她的存在。
017 绿眼睛
白平子就是那种不但长得俊美,还特别爱美臭美,十分喜欢被赞美的灯泡型美男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瞬间吸引住别人的眼光。
坊间有种说法:能够在白大小姐身边伺候的,就算不是很能干的也必然是很好看的。而能在白家这种俊男美女能人云集的地方依然像黑暗中的萤火虫那么显眼,还当上了二管事的白平子,可想而知容貌与能力都是高人一等的。
他经常陪白茯苓到人市买人,以至于不明就里的蛮族人贩子们都认为,他才是主事者,却不知真正做主的是他身边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丫鬟。
“你看这个怎么样?”白茯苓指了指一个人贩子带过来的青年奴隶低声问白平子道。
“这个不好,你看他头尖项大易招牢狱之灾,性急无定,还须拳发卷,多凶暴性狠毒。最最要不得的是鼻梁横起,孤僻难交,性严难犯。这种人分明就是个不好相与的灾星!”白平子摇摇头,嘴里一套一套的十分专业。
大部分蛮族都须发曲卷吧……不过白茯苓想了想,还是果断放弃掉这个,她虽然对面相之术不十分信服,但也不想冒险弄个很难搞的家伙折腾自己。
“这个呢?”白茯苓又指指左前方被锁在木栏上的一个蛮族少女,她其实比较喜欢买女孩子,一来性格相对温和好调教,二来女孩子如果落到一些没品的买家手中,遭遇比男奴隶要不堪得多。
“眼长骨粗、眉重气弱,分明是一劳碌格。”白平子撇撇嘴道,那少女长得尚算清秀,不过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皮肤粗糙神情劳顿,把本来不错的容貌都减了几分。
“好!太好了!劳碌格的最好了!快快,把她买了!”白茯苓脑子里马上把劳碌直接与做牛做马画上等号,扯扯白平子的衣袖催促道。
白平子耸耸肩走上前去向那少女旁边的人贩子问价,那个蛮族少女一见白平子那张俊美的桃花脸,顿时两眼发亮,她能勉强听懂一些祁国的语言,知道白平子打算买她,顿时兴奋得小脸发红,一扫之前的困顿悲郁之态。
那人贩子也认得白平子,知道他是大主顾,操着甚是流利的祁国话道:“这个丫头漂亮懂事,一个人能干两三个丫头的活,公子你要那我就便宜点卖你,五两!”
五两?!这种模样的蛮族女奴最多值三两!
白茯苓与白平子配合多次,根本连打眼色都省了,直接大声道:“公子,这样的丫头一脸风骚,还这么贵,你是打算买回去做妾吗?小心夫人发脾气!”
白平子马上配合露出一副迟疑的样子,装腔作势地低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做妾了,小丫头别到夫人面前乱说!”
白茯苓道:“公子,刚才那个才开价三两……而且那样子老实乖巧多了。”她略带嫌弃地扫了那蛮女一眼,一边顺手指向另外一头,哪里正好有个蛮族商人在推销手下几个女奴,远远地也看不清楚模样如何。
三两确实是个合理的价钱,那人贩子眼见白茯苓已经动手想把白平子拉向那边,心中一急,连忙大声道:“慢!慢!价钱好商量,公子先别走啊!”
他旁边那个蛮女更急,这里的主顾十之八九脑满肠肥,看她的眼光极之可怕,蛮族中本就没有什么贞洁之类的讲究,稍微年轻的女奴都清楚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但如果对方是这样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她会觉得好过很多。
于是,白茯苓装着要拉人走,白平子一脸的犹豫不决,人贩子竭力留客,一咬牙就把价钱降到了三两。白平子身后跟着的白十五见生意谈成,自上前来给钱带人。
蛮族少女脚上的绳索被解开了带到白平子面前,一声不吭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白平子随手将她拉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努娃。”蛮女满面喜色中透着几分羞怯。白平子见多了这样的神情,挥挥手让白十五把人带到人市外的车子上。
“啧啧,如果她是自由身,肯定不收钱也要对我以身相许!”白平子得意洋洋道,人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白茯苓这次却没有搭理他,反而吐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绿眼睛!”
“什么绿眼睛?”白平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刚刚蛮族少女被带开后,露出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木栏下绑住的另一个蛮族奴隶。
这个人身上伤痕累累,小腿上一处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看样子像是被捕猎的兽夹之类所伤,因为缺乏必要的治疗处理,已经开始有溃烂迹象。其他的伤处情况也很不乐观,此时正奄奄一息半靠在木栏上。他一头凌乱肮脏的半长发遮住了大半边脸,眼帘低垂,也看不太清楚容貌如何,如果不是赤裸的胸膛尚有起伏,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刚刚睁了下眼睛,绿色的!”白茯苓道。
“切,庄子里绿眼睛的多了去了。”白平子不以为然,他口中“绿眼睛”的都是白茯苓养的几只恶犬。
本来正在向其他客人搭话的蛮族人贩子一回头发现他们还未离去,连忙凑上前道:“公子还有其他看上的吗?啊!这个啊,呃……他身强体壮,干重活那是一把好手!”
在白平子鄙视的目光中,人贩子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心虚道:“就是受了点伤,那个……公子刚才光顾过,我优惠一点,就……就五两!”
“都快死了还受了点伤啊!你看他腿上的伤口?不说治好他要花多少钱,光看这伤势一条腿是废定了的,你好意思给我开价五两?!白送我都要考虑一下!”白平子没好气道。
人贩子苦着脸道:“公子,这人我千里迢迢地送过来,总也要收一点的……”他也很清楚白平子说的是实情,不过总不能让他真的白送吧。
018 王霸之相
人贩子噔噔噔几步跑到木栏后,也顾不得脏,一手撩开那奴隶的头发,又伸手拍拍他的脸叫了几句蛮语,只见那奴隶慢慢张开眼睛,果然是碧绿色的眼珠子,因为伤病而黯淡的眸色掩盖下,是森冷的怒意与绝望,漠然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茯苓与白平子,又再重新合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白茯苓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呼唤着要把这个人买下来。她低声问白平子道:“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不会是什么六冲六害、亡神劫杀之类的命格吧?”
白平子自从看到那奴隶的头发被拨开,露出真容后就在发怔,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问题,白茯苓只得伸手去轻轻戳他的手臂一下。白平子忽然像被电到一样整个人跳了起来,白茯苓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就是一双绿眼睛嘛,至于吓成这样吗?
人贩子见白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上这个奴隶在看,心想有戏了,正准备再提提价,忽然手上一阵钻心的痛,他一低头,原来是绿眼奴隶一口狠狠咬到了他的手上!
人贩子痛得惨叫一声,拼命想把手收回来,绿眼奴隶死不松口,好像不把他咬下一块不甘心一般。
人贩子的两个同伴扑上来对着绿眼奴隶一阵拳打脚踢,终于逼得他松了口。
“这人……是王霸之相!”白平子回过神来,低声对白茯苓道。
“你别看人家咬人就骂人是王八,换了你被捆在这里,估计比他更凶猛!”白茯苓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点去阻止人贩子的暴行,绿眼奴隶就剩下小半条命了,再打肯定完蛋。
“不是王八……算了!”白平子啼笑皆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奴隶……王霸之相?怎么可能呢?他苦笑着摇摇头,跳过木栏拉开几个人贩子,道:“算了算了,这人就剩一口气了,打死了还要找地方埋,我出一两银子买下他,算积点阴德吧。”
为首的人贩子被咬了一口正疼得厉害,再看地上那个绿眼奴隶确实一副随时不行了的样子,悻悻然吐了口唾沫,道:“行,一两就一两吧!便宜你这贱奴了,如果不是这公子肯买你,哼!我拼着亏本也要打死你拖去喂野狗!”
白平子走上前去,似是低头检视绿眼奴隶的伤势,以身体挡住几个人贩子的目光,飞快的伸指在他身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绿眼奴隶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回程的路上,白茯苓让人到方海医馆去把他请了来,因为绿眼奴隶所受的伤较重,所以方海替他处理过伤处后决定与白茯苓一起返回百里山白家庄,待他伤势稳定后再回北关城。
“喂,你不要告诉我,你其实喜欢的是男人。”白茯苓从马车中探出头去,把一路骑马跟在平板车旁的白平子叫了过来,神情怪异地说道。
绿眼奴隶正昏睡在平板车上,白平子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白茯苓不得不怀疑,这个貌似风流花心,却至今没娶老婆的家伙,是不是其实一直在掩饰自己的真实性向……那个绿眼奴隶虽然脏兮兮的,但却生了张标准的“刀削面”——刀削一般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的面孔。
这种涉及“男儿本色”的质疑,果然马上令白平子从恍惚中震醒,大声辩解道:“什么话,不过是他面相奇特才多看他两眼。”
“怎么个奇特啊?”白茯苓只对那双绿眼睛有印象,其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他……他这分明是王霸之相,能有这种面相的小说也会是一方霸主,怎么会沦落至此?”白平子看了这么久,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你说他是王霸之相?”
白平子迟疑一阵,终于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还从来没让你也给我看看呢,你看我这是什么形格相貌?”白茯苓似笑非笑道。
白平子嘻嘻一笑道:“那还用说吗?我家小姐自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天仙相貌了!”
“这种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再强调了,我这么谦逊低调的人听了多不好意思啊!”白茯苓认真严肃道,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模样。环绕在她马车附近的白家护卫听了这主从二人的马屁震天、自吹自擂的说话都是面不改容心不跳,连嘴角眉梢都不曾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