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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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琇见左右无人,有些忧心地对始平轻声道:“适才我听赵王提到要为你择婿,你难道是要嫁到孙家去?”
“是又如何?”始平白了阿琇一眼,没好气道:“孙大人现在对我气恼得紧,姐姐你满意了?”
阿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阳刚刚跑了,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始平身上?阿琇忙道:“孙秀的独子孙会,可是一个市井无赖。此人我见过一次,绝非妹妹良配,妹妹可要三思。”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姐姐?”始平心底怒火焚烧,一下子就翻了脸,一张人俏脸上都是恨意,“今日这样折辱于我不主,连赵王有心要为我择门好姻缘,姐姐也想破坏?”
“我怎么会破坏你的姻缘?”阿琇眉间隐有愤色,仍是按捺着性子劝她,“宫中只有我们姐妹二人,我怎么会不为你着想。择婿之事关系到你的终身,像孙会这样的无赖子,怎会是你良配。”
“姐姐连我宫中的小宫女也要抢走,还说什么都是为我着想?莫非是姐姐看妹妹要嫁在即,觉得自己守寡在身,心里愤恨不过,故意要来使坏?”始平瞪大眼睛看着阿琇,哪有半分领情。
阿琇几乎压制不住自己胸口翻滚起的怒意,她举起手,便要向始平脸上掌去。
可始平仰头冷哼道:“怎么,姐姐被我说中了心事,还想来打我?”
阿琇举起的手终是慢慢放了下去,心内已转冰冷,一字一句道:“罢了,我以后不会管你,你好自为之吧。”
“阿琇姐姐,京城里要变天了,你还是管好自己再说吧。”始平冷冷地刺她一句,由侍女扶着起了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琇怔怔地望着始平的背影,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白袖和豆蔻拉着小月儿跪在阿琇面前,轻声奏报道:“公主昨夜吩咐我们的事,奴婢们都办妥了。”昨夜阿琇便已经算计好,让白袖假意去禀报左婕妤,实际上在殿中拖住始平。她早派了豆蔻和小月儿去赵王那里报信,一旦赵王不来,小月儿也也可以躲过一劫。
阿琇回过神来,勉强一笑,对小月儿说道:“你以后便留在我身边,一切用度都和她们俩一样。”
小月儿高兴得有些发傻了:“奴婢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以来侍候公主。”
白袖道:“既然留下来,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以后这里当自己家中一样,不用太拘礼。”
小月儿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欢喜地流下泪来:“小月儿从今往后愿当牛做马,报答公主大恩。”
阿琇亦是微笑吩咐道:“你们俩把她的行李搬来,今晚后院漏雨了,咱们只能在这前殿挤一挤了。”
白袖倒没说什么,豆蔻却白了一眼,只听小月儿十分利索地爬起来道:“不敢劳烦姐姐们动手,我自己去搬就是了。”
豆蔻哼了一声,只见小月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白袖拉了拉豆蔻,示意她一起去帮小月儿搬东西,可豆蔻站着动也不动,哪里会去。白袖只得摇摇头,自是跟着小月儿去搬行李,一切收拾停当,二人又回到玉字殿中。
此刻阿琇正瞧着那殿中张天师的雕像出神,见这雕像被始平削下一点袍角,她便捡了起来。谁知一捡之下,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雕像明明是泥胎所制,可里面竟是生铁所铸,被削下的这一块十分的光亮。
阿琇心中生疑,细细地打量,只见天师旁边还立着一只石雕的大兽,四爪俱现,神态威猛。乍一看去极似一只白虎,可细细看来,这石雕虽是虎躯,却是猊首,身后还有一条极长的尾巴,竟比躯体还长。尤为醒目的是它额上有一块白漆,乍一看似乎是后人无意涂上去的,但远远瞧去,这白漆在额上竟如这猛兽的吊睛一般,更添几分神威。
豆蔻好奇问道:“这是大虎吗?”
“不是。”阿琇摇了摇头,沉声道:“白质黑章,猊首虎躯,尾长于身,其性仁义,这是驺虞。”
“驺虞又是什么?”豆蔻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不免发问道:“奴婢怎么从没听说过?”
阿琇心中略有些不安,淡淡道:“这是上古的一种仁兽,礼记里说,驺虞非死兽不食,性情仁义之至。”
白袖在一旁仔细端详那石质的驺虞,忽然道:“奴婢瞧这驺虞怎么有些像公主帕子上绣的那只。”
阿琇一怔之下,从怀中取出贾谧交给自己的那块锦帕,只见上面果然绣的是一只驺虞,只是因为绣的是正面,瞧不见尾巴,乍看上去也有几分像白虎而已。现在看来,帕上这只驺虞的神态姿势都与眼前这只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帕子上绣的驺虞额上光洁平滑,什么东西也没有。阿琇心中一动,伸手去摸那驺虞头上的白漆,只觉手下凹凸不平,竟似有个坑。
她伸指向那炕中摁去,忽然听到呲的一声,似是石头摩擦发出的沉重声音,那驺虞忽然向右平平挪动了数寸的距离,地上竟显出一个大坑来,那坑中有一个蒙着灰尘的匣子,乌沉沉地瞧不清原本的颜色。
小月儿惊得呆了,道:“公主,这是暗道吗?”
阿琇摇了摇头,对她道:“你去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小月儿赶紧连声应了,自去站在殿外放哨。白袖和豆蔻站在大坑旁,扶着阿琇慢慢下去,却说那坑里勉强只能容下一人,阿琇蹲下身去捡那匣子,却见那匣子入手甚沉,通体连个锁眼也没有,唯有匣子正中有一个驺虞的标记,与帕子上绣的一样。阿琇由白袖扶着爬了上来,却捧着匣子不得要领。只听白袖轻声道:“殿下,那驺虞的额上也许就是机关。”阿琇依言摁了一下那个驺虞的额上,只听砰地一响,那匣子竟自己弹开了,设计之精巧,实在令人赞叹。
那匣子里是一块锦锻,与阿琇手上的锦帕丝质完全一样,只是叠得厚厚的,看上去要大上许多。阿琇取出那块缎子,轻轻展了开来,却见那锦缎竟是一面大旗,上面亦是绣了一只驺虞,与帕子上的绣样完全一样。
豆蔻吃惊道:“殿下,这是什么?”
阿琇沉声道:“这必然就是宫里所传的驺虞幡了。”她心中暗暗思索,人人都以为驺虞幡在宫里,谁也想不到间藏在这城外的行宫之中。
她忽然想起关于白虎符与驺虞幡的传说,先帝设立这二物,就是怕天下有大乱的一天,司马氏的江山不保。祖母将帕子这样如珍似定地珍藏,也许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有人能按图所指取出驺虞幡,解天下的危祸。她临终时将帕子交给了贾谧,贾谧又将它交给自己。
她想起祖母与贾谧,心里伤感了一瞬,将东西交给白袖道:“你将它放回去吧。”白袖在旁瞧着她神情凝重,也不敢多问。她将驺虞幡重新放回匣子中仔细收好,放回坑底的石匣中,又拨动驺虞额上的机关,只听石轮滚动之声,驺虞又重新立回原处,地上一丝痕迹也没有。
阿琇叫了小月儿回来,叮嘱三人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白袖慎重道“奴婢万死不敢泄露半句。”
豆蔻和小月儿亦点头道:“奴婢省得的,奴婢今日什么都没看见。”
第十六回 貂续狗尾
始平公主下嫁孙秀之子的旨意很快传出,纵然在行宫之中,也紧锣密鼓地操持起公主大婚的事宜来。阿琇心急如焚,几番去找左婕妤商议,可左婕妤每每找出各种理由来推托,并不见她。反倒是白袖开解了她几次:“殿下何必为始平公主担心,她不会领你的情的,您再去找左婕妤只会惹得始平更憎恨你。”
阿琇叹息道:“我哪里不知道始平会恨我,可我身为她姊姊,若不尽力阻拦,任由她跳进火坑里去,我于心怎么能安。”
始平大婚之日,一切宫中主事都同左婕妤操持。
此时已是八月之末,最炎热的一段时日已过,左婕妤的肚子日渐大了,如今已有近八个月身孕,连行走也有几分困难,可她仍然撑着在凝芳殿为始平主持嫁仪之事,事事周全之至。
始平头上遮着红绸,自始至终都未向一旁的阿琇行过礼,只弯腰向左婕妤拜了拜。驸马孙会早已在一旁等候,他身材矮小,站在地上不过和始平差不多高矮,一脸的酒色之气,瞧着十分不堪,他得意扬扬地扶着始平上马,一步步向外走去。
两人尚未走出宫门,这边迎亲的喜乐刚刚奏起,忽然北面传来一阵厮杀之声。始平身形一颤,似是有些迟疑,阿琇和左婕妤都张皇四顾,却见那孙会忽然低下头去在始平耳边低语几句,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始平忽然浑身颤抖起来,却任由孙会牵着马前行。
那厮杀声越来越近,左婕妤面色苍白,大声道:“外面出什么事了?快去找人禀报赵王和齐王。”
阿琇脑中转了几个念头,说道:“这会儿叫赵王怕是迟了,快去叫人回京禀报成都王。”
左婕妤顿时反应了过来:“对对,快去禀报成都王。”她身边最得力的宫人赶紧向外跑去。
正说话间,几个黄门侍者闯了进来,居中一个黄门手持长剑,一剑就刺向了那正要去报信宫人的胸口,那宫人顿时血溅四周,倒在地上。左婕妤乍见到一地鲜血,惊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反倒是阿琇镇定几分,几步拦在左婕妤向前,对那黄门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不要惊动了娘娘凤体。”
“当今天子禅位给我们赵王殿下了。今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我等是特来传旨的。”居中的黄门内侍冷笑了几声,手中展开一卷诏书,朗声宣读了起来。
阿琇只觉耳中一片轰鸣,听那黄门得意扬扬地颁旨,父亲被赵王尊为太上皇,并且将他赶到上清宫居住。
左婕妤脸色越来越发白,喃喃地自言自语着,面色已是凄惶至极:“赵王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生下皇子,便立为太子吗?他怎么能骗我,怎么能骗我?”
而那黄门侍者宣完了旨意,兀自还要叮嘱道:“当今圣上吩咐了,太妃和太上皇都在上清宫居住,任何无关人等不得上山打扰。”
左婕妤忽然喊道:“带我去见赵王,我有话要问他。”她说着膝行几步,便要扯住那黄门侍者。
谁知这黄门侍者并不领情,一脚便踢在她额上,喝道:“陛下登基正忙,哪有工夫见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
左婕妤被他踢得一具踉跄,忽然抱着肚子弯下腰来,已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阿琇慌忙去抱住她,却见她一袭月白的襦裙上沾了许多血迹,斑斑点点,触目惊心,惊惶道:“快来人啊,婕妤娘娘要生产了。”
这时凝芳宫里宫人都跑得四散,哪里还有人在,她一个人抱着左婕妤仓皇至极,忽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让我来。”
阿琇回头顿时惊呆了,献容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身上尽是血迹,她却目光凛凛地注视着自己。
“献容姊姊,你怎么来了?”阿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望着献容的身后,“冯有节呢?他怎么会放你出来?”
“我杀了他。”献容轻描淡写道,全然不管阿琇震惊的样子,她慢慢将左婕妤拖到一个较平整的台阶上。
阿琇顾不上询问,便忙去与她帮手,两人将她扶到凝芳殿内的床上躺好,献容又取出几块褥垫来铺在左婕妤身下,忙完这些后她方喘了口气,对阿琇说道:“你去烧一锅热水来,她今日怕是要生了。”
阿琇忙不迭地去后院烧水,可只见凝芳殿的后院里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金玉器皿都被始平带走了,却哪里还有烧水的东西,她心急无法,便从殿里取了个平日洗面的铜盆,里面接了水,又去灶房里生了半天的火,直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好不容易才烧了一盆水出来。
待她端了水到前面时,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