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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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渊心中一动,瞬时想到适才纤罗对刘聪的神情,心里明白了几分。他自然乐意的,呼延贵只有纤罗一个女儿
,格外宠爱,若是刘聪成了他的女婿,以后在匈奴一族中大是有前途可为。但他恐怕呼延氏会反对,呼延氏对张氏
颇为不满,也不喜欢这个小儿子刘聪。相比起小儿子,呼延氏显然更希望自己的次子刘隆娶到哥哥的宝贝女儿。刘
渊为人谨慎,于是对呼延贵说道:“和儿和隆儿也比纤罗大得不多,他们从小就相处得来,不知道兄长的意思是…
…”
呼延贵很是不满地一摆手:“和儿如今已经娶了公主,难道让我的纤罗做侧室吗?至于隆儿,实在和纤罗性子
不合。还是聪儿更得纤罗喜欢,就聪儿好了。”
刘渊放下心来,他与呼延氏夫妻多年,深知呼延氏的脾气,若是她认准的事,自己越坚持她便会越强烈地反对
,到时候阻碍更多。他于是犹豫了一下,说道:“此事还要与念珠商议商议。”
呼延贵什么都满意这个妹夫,就是不喜欢他有点迂腐的汉人气息,当下便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去和念
珠说的。”
后院的几间房门都是紧闭,刘聪一时愣住,不知道母亲在哪间房中。纤罗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她不敢抬眸看
着刘聪,小声说道:“表哥,在右首那间。”
刘聪心里顿时浮上些不好的预感,他快步走到门前,整了整衣襟,轻声说道:“母亲,聪儿回来了。”房内却
无任何回声。
纤罗心下不忍,颤声道:“表哥,你自己推门进去看吧。”
刘聪轻轻地推了一下门,房门却没有上锁,吱呀一声便开了。里面黑漆漆的,一股呛人的烟尘味扑面而来,里
面看起来己经很久没人住了。他心里大是惊疑,急行几步便往里走去,不留神磕在了桌角上,险些绊了一跤。纤罗
无法,捂着鼻子也走进屋子。却见刘聪呆呆地站在桌前,神情木然地盯着桌上的木牌,竟像个木桩一样一动不动。
那木牌上只有短短的六个字:“爱妾张氏之位。”他只瞧着那木牌上的字发怔,母亲半世辛苦,始终郁郁寡欢
,到底也不过只得了这六个字。
纤罗瞧着刘聪攥紧了拳头,指节都发白,心底暗暗惊骇,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柔声说道:“表哥,姨娘已
经走了三年了,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母亲是怎么死的?”刘聪过了好半晌方才开口,声音却完全嘶哑了。
可随即疑云便浮上他的心头,母亲虽然性子爱静,却并不体弱多病。怎么会好端端四十岁刚出头就去世了。他
想起了对自己母子一直都不友善的大娘呼延氏和三哥刘隆,眼眸里更是浮起浓浓的疑色。
纤罗瞧着他神情狰狞,心里也有几分惊怵,轻声说道:“四表哥,你不要乱想,过去三表哥虽然不懂事,可是
姑父一直约束着他,不让他乱闯后院。他并没有冲撞了姨娘……姨娘是生了重病死的。你走了之后姨娘一直闷闷不
乐,总是念叨你的名字。姨娘临死前我偷偷来瞧过她,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望着我直掉眼泪。”她忽然想起一事
,说道:“姨娘当时一直指着那个箱子望着我,大概是让我告诉你给你留了东西。”
张氏的居室内所有的东西都按她生前的状况摆放,乌木的八步牙床上漆已脱落大半,牙床旁摆了一个绿沉漆的
榆木妆台,上面覆了厚厚的一层灰,妆台边堆了几个藤条编的簏箱,最上面一只上挂了把铜锁,看上去已有很久没
有被人碰过了。
刘聪略一思忖,回想起小时候母亲的举动,伸手便拉开妆台最底处的一道小屉,里面果然有把黄铜钥匙。他轻
轻将钥匙插入锁眼,腕上略使力,那锁便嗒的—声,竟是开了。刘聪打开箱子,顿时怔在那儿,箱子里满满的都是
母亲为他做的衣服,从八岁开始的每年都有一件,他数了数一共有八件,想来是一直做到他十五岁时穿的,那大概
正是母亲去世的那年。每一件都是母亲亲手缝制,针脚细密,显出母亲的一片良苦用心。他几乎可以想象母亲是怎
样在这间小屋里用她全部的心力给远方的儿子做一件衣裳,年年她都盼望儿子能穿上她做的衣服,可年年希望都会
落空。他一去十年,哪里能想到母亲这十年所受的煎熬困苦。
箱子最底端,是一张薄薄的笺纸,颜色已有些泛黄。纤罗见他瞧得怔住,忍不住好奇地凑去看,却见纸上是天
田十五几个大字,笔法幼稚,一望可知是孩童发蒙时临的大字。笺纸的角上却画有一支墨梅,寥寥数笔,筋骨可见
,馨香如闻。她不由好奇道:“表哥,这是什么?”
母亲,母亲。他心里默默地念着,他怎么可能忘记,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十多年前的一个冬日,也是这样寒冷的
午后,地炕烧得半热,母亲就坐在牙床上绣花,自己一笔一画地在矮几上写字。外面是大哥他们在雪地里嬉戏,父
亲对大娘生的三个哥哥都是极好的,每日师父授过课后,父亲就常带着他们嬉戏玩耍,可对他却很少正眼瞧上一眼
,连来母亲这里也是极少的,他们母子二人便这样在众人的忽视中生活,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外面的笑声阵阵传了进来,他羡慕地几次往窗外去看,浓浓的一大滴墨汁滴到纸上也不知道。母亲画着淡淡的
妆,五官精致柔和,她瞧着自己弄脏了笺纸也不生气,只是拿过笔轻轻描摹几笔,那一滴浓浓的墨汁就变成了一支
含苞待放的梅花。
在小小的孩童眼中,那是世上最神奇的图景。
“为什么?”他攥紧了手中的笺纸,极力克制着自己,可一双眼眸却成血红之色,这十余年来所有的恨如同被
揭开的伤疤,乍然到了皮肉分离的地步,他只觉得那伤口上的痛意翻腾而蔓延开,丝丝寸寸,都怨愤到了心里。他
沉声道:“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是姑父不让我们写信告诉你。”纤罗低声道,“姑父说,怕你在京中心神不宁。”
“可她是我的母亲啊,”刘聪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他的眼里没有泪,只有深深的痛苦和恨意,“哪怕她
的出身再卑微,在这个家中再没有地位,她也是我的母亲。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连她做的一件衣裳也不寄给我,连
她过世了都不告诉我!”
第十回 幽有所思
玉徽既然决定教授阿琇,便异常严格起来,每日里除了定时让太医来为阿琇诊病外,其他时间都在督促阿琇练
琴。玉徽本就是个琴痴,日日除了琴之外,与万事万物皆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唯有说起琴来便神采飞扬,滔滔不绝
。而阿琇在习琴上颇有天赋,一点即通,冰雪灵透,再加上她也练得刻苦,俨然一副小琴痴的模样。不过数月光景
,已能有模有样地弹下三五个短曲来。
起初豆蔻还颇为担心阿琇的伤势,但瞧着阿琇的神色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心境似乎也好转不少,不再似刚入府
时郁郁寡欢的模样,也暗暗为她高兴。而司马颖暗地里得知此事,也甚是心下欣慰,他起初救玉徽之时并不知她来
历,权是一时兴起,看不惯别人欺凌弱小,如今看到玉徽这样悉心教授阿琇,心里也觉得很是安慰。
阿琇与玉徽日日相处,慢慢也熟悉了她的性子。玉徽外表冷情如冰,内心却极是刚烈如火的,这一日玉徽教阿
琇弹奏《胡笳》,阿琇苦练了半日,皱眉道:“玉徽师父,这曲子看似容易,可弹起来却甚难。”
玉徽微笑道:“琴音通情理,《胡笳》是文姬流落匈奴所作,关怀身世,寂寥惆怅,你年纪尚幼,还不能体会
其中情致。”
阿琇与她相处日久,渐也敢与她玩笑:“师父说得这样老成,可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如何就通其中情致了。”
玉徽也不与她分辩,只取过琴来,便弹奏《胡笳》的第一拍。
其音如水滴石露、夜生苔衣,须臾静室之中,竟有了月下泉林的感觉。阿琇听得沉醉,只觉玉徽的琴中,绵绵
情意不觉。正此时,却听司马颖窗外笑道:“琴声这样幽旷别雅,一听便不是阿琇所奏。”
他话音未落,却听玉徽这边铮然一声,竟是断了一根琴弦。阿琇初是哑然,可瞧了瞧略显局促的玉徽面上浮起
了两朵红云,又瞧了瞧玉树临风的十六叔,忽然间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阿琇心中觉得玉徽与十六叔真是一对璧人
,可玉徽琴音如此坦白,十六叔却如同茫然一般,丝亳不解其中风情。
阿琇大是着急,只觉得这两人这样下去,便再有三年也是捅不破这层窗纸。她便寻了个没人的时候独自对司马
颖说道:“十六叔,你若再这样下去,可真真要耽搁了玉徽师父的大好年华了。”
司马颖初时一怔,很快便明白了阿琇在说什么,他却没什么表情,只平淡笑道:“你这小妮子。”
阿琇大是惊诧:“十六叔,难道你真的听不懂玉徽师父的琴音?”
司马颖略一沉吟,说道:“我与你玉徽师父并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阿琇还欲据理力争,“玉徽师父美貌多才,更重要的是待十六叔情深意重,这样好的女子,
十六叔还要上哪里去寻?”
司马颖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贾氏之祸初平,天下方兴,可埋忧患甚多,我身在刀刃火烛之上,并不想做家
室之考虑,无辜牵连他人。”
阿琇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玉徽推门而入。阿琇和司马颖都是一惊,并没想到玉徽已在门外听了多时。
室中极静,几乎能听到针尖落地之声。
玉徽目中含了泪,说道:“王爷和阿琇都不用说了,这些事玉徽心里都明白。玉徽断不会拖累王爷前程。在府
上寄居三年,已是多有不便,如今该是我们分离之时。”
阿琇心中骇然,起身走到玉徽身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后悔道:“玉徽师父,是阿琇错了,阿琇不该和十六
叔说这些话。你再生阿琇的气,也不要离开这里好不好。”
玉徽轻轻抽出了手,面上却有一丝落寞:“阿琇,我教你弹琴,一来为报答这三年来在府上寄居之恩,二来却
也是与你有师徒缘分。我们虽然名为师徒,却也情同姐妹一般。如今我还有其他事在身,不会在这里住下去了。今
日就是分别之期。”
阿琇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师父,你不要走,你在这里就像自己家一样。再说……再说你还未授完我弹琴。”
玉徽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如今已把指法音律都教授给你,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可教了。往后你若想再有进益
,都要靠自己的悟性与造化了。”
阿琇瞧着她语声坚定,心中更是惶恐,又拉着司马颖求道:“十六叔……十六叔,你也不会舍得玉徽师父走的
,你快留住她好吗?”
司马颖轻轻“嗯”了一声。
玉徽见他如此,心中须臾间冷如铁石一般,面色已是苍白,勉强向司马颖翩然行礼,说道:“三年前,王爷相
救之恩,玉徽没齿不忘,就此别过了。”
阿琇眼泪簌簌而下,拉着她的衣袖,泣道:“师父,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可好?”
玉徽心下微软,柔声道:“世上无有不散的宴席,莫要做此小女儿状。再说虽是分离在即,以后也许还有相见
之期,何必这样哭泣。这把绿绮我还有用处,今日我也要带走了,我留下一把石泉给你,勿要忘记练习。还有一句
话送给你。”她顿了顿,轻声道:“过刚易折,保全自身。”
阿琇心下虽然万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