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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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真正残忍的只有大人。”
阿琇只觉得今日他每句话都似有着深意,却说不出来哪里有些不对。
贾修偏着头听着哥哥的话,忽然问道:“哥哥,今天娘亲为什么不出来见客人,一直在屋子里哭?是因为我没
听娘亲的话吗?”
贾谧目中暗了一瞬,轻轻地摸了摸贾修的头,说道:“不关你的事,是大哥做得不好,惹娘亲伤心了。”
“我明白了,娘亲总是因为爹爹哭,”贾修似懂非懂道,“大哥,爹爹还会回来吗?”
贾谧神色更黯然几分,却抱起了贾修,轻轻说道:“大哥早上叮嘱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我都记住了。”贾修点了点头。
贾谧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淡然道:“你要按照大哥的吩咐去做,去吧。”
贾修恋恋不舍地向两人望了望,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门。
“他去哪里了?”阿琇好奇地问道。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贾谧收回目光,望了望阿琇微红的双颊,忽然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珠花,轻轻替她簪回发梢:“我和你一样,也
只有一个弟弟,视他若性命,怕他受半分伤害。”
阿琇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只觉得惶恐无比。
他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缓缓道:“二弟很可怜,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几次,他总是依赖我这个大
哥更多几分。其实我见到父亲的次数也不太多,我父亲不太喜欢贾家,对我们兄弟也很淡薄。”
阿琇略感意外地凝视了他半晌,眉目间透出淡淡的同情。
“很多人知道我父亲的事,都说他是个笑话,”他挑了挑眉,望着她道,“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事吗?”
阿琇心里七上八下的,仍是轻轻点了点头。
贾谧唇角上扬,露出了笑意:“父亲年轻的时候来外祖家拜访,意外遇到了我母亲。母亲那年只有十六岁,本
来是要入宫做皇后的,只因一面之缘就对父亲情根深种,执意不肯入宫,因而让我的姨母顶替做了皇后。那时候外
祖父很生气,他就只有两个女儿,都爱若珍宝,不愿嫁给父亲这样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可少年时的爱情总是忘乎所
以的伟大,母亲私奔与父亲相会,两人离开了京城双宿双飞,过了好一段神仙一样的日子。直到有了我出世,他们
为生计所迫不得已又回了外祖父家。外祖父虽然不乐意见到父亲,但念我是唯一的血脉,要我过继姓了贾,也就顺
水推舟地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阿琇一怔,过了片刻方道:“这结局不是挺好吗?”
“好?”贾谧抬了头瞧她,目中透出复杂的神色,“他们到底门第相差太多,世人都说父亲有偷香窃玉之福,
白白做了贾家的上门女婿。他却不愿背上这样的耻笑,直到二弟出世后。外祖父又要给二弟起名贾修,不肯让他姓
韩。父亲忍无可忍与母亲大吵了一架,终于离家而去,连只言片语都未留下,却从此不知所终。母亲日日抱着我们
兄弟两个啼哭不止,外祖父一气之下,大病不起,不多久也就离世了。”
世人都说贾府光鲜门第,何等的耀目,却想不到内里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隐情。阿琇听他徐徐道来这段家事,
心里一时间思绪繁杂,仿若有千万个念头闪过,却没有一个能抓住。
贾谧伸手逐一拂过斗帐珠帘,触手处宝珠相碰,皆是叮咚作响。“你瞧着这富贵荣华好吗?我却觉得都是刻骨
之毒,沉溺得久了就让人浑身腐烂,连呼吸也不得半丝痛快干净,还不若一把烈火焚了干净。”
阿琇只觉得口干舌燥,背上却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门外忽然响声震天,竟似是兵甲之声。不多时,忽然传来了人声鼎沸,却还夹有妇孺哭声。
阿琇惊道:“外面怎么了?”
贾谧淡淡瞧了她一眼,坐着却闲闲说道:“我生平最遗憾的就是未曾离开过洛阳。”
阿琇的一颗心直如乱麻一样,七上八下只是放不下,顺口接道:“怎会?以你的权势,天下哪里有不能去的地
方。”
贾谧云淡风轻道:“有权势又有何用,如一个牢笼一样,将人死死地缚住,恐怕等到我死了才有机会解脱。”
阿琇心里记挂着刘聪筹谋的大事,本下定了舍生取义的念头,把自己做了过河棋子,心中早存念要在这里拖住
贾谧。可如今见贾谧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忽然添了几分惊恐,结结巴巴道:“好好的日子,何必说这样不吉利
的话。”
“好好的日子……”贾谧微微一笑,信手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似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吗,我生平最羡慕的
就是陆四这小子,他自小走遍天下,阅历十分广博。有一次我跟他一起喝酒,问他天下哪里的佳肴最难忘。他说只
有江南的莼菜羹最是美味无双。”
阿琇勉强一笑,侧首躲开他逼人的灼灼目光。
贾谧盯着她,叹了口气道:“我当时还觉得陆四这小子定是吹嘘家乡而己,现在这个时候了,偏又觉得世上最
遗憾的就是还没吃过一碗莼菜羹。”他话中有几分意犹未尽,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憾意。
阿琇道:“若是将来有机会,可去江南尝尝。”
贾谧也不接话,只侧头看着窗子不语。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转瞬竟是已到了门外。
“你想不想知道,那日皇后指婚,我给她看了什么,她便把你许给了我?”
阿琇顺口接道:“是什么?”
贾谧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白锦织缎的素帕,递给了阿琇:“这是你祖母走前给我的。”
阿琇浑身一震,定睛看去,那素帕上用赤线绣了一只四足俱备的大虎,一针一线勾勒得栩栩如生,细细地缠金
绣线如掺进帕子里的血色一般,几乎要灼伤了她的双目。她心跳忽要漏了一拍:“怎么会……怎么会……”
“你祖母临死那夜,是我赶到了她身边。她什么也没说,把这个交给了我。我想她是让我把它转交给你。”他
凝视着她,唇边绽开一抹微苫的笑意,“这帕上绣着驺虞,怕是和先帝临终时所传说的驺虞幡有关。我虽是贾家之
子,却也不愿再看到生灵涂炭,生民再陷于乱世。”
她瞬时有些发抖,只觉得一阵虚弱的恐惧袭来。她仰了脸望着他,紫罗锻的衣襟上翻绣了一枝翠竹,恰恰翻出
边来露出青郁之色,仿佛夹杂着淡淡的竹节香气,氤氳在室中。
“我己经叫人放了你弟弟阿邺,现在他就在城中的上元居里。你明日就把他带走吧,”他叹了口气又说道,“
我姨母为人虽然狠辣,但却没有什么智谋,日后必会遭难。而赵王素有虎狼之心,不会安于久居人下。你将这锦帕
要妥善保管起来,看能不能循迹找到驺虞幡的下落。若有机会,就交给你十六叔吧,他许是能成守成之主。”
“赵王?”她心里惊诧了一下,难道今日起事的不是她的十六叔成都王吗?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他却转身欲
推门而出,临别时微微瞥了她一眼,却见她脖子上那胭脂痣殷红如初,仿若烈火灼伤他的眼眸。
她心里一沉,一把拉住他的衣襟,颤声道:“别出去,外面有危险。”
“你终于关心了我一次。”他像平时一样,唇边蕴着一缕笑意,却轻轻掰开了她的手指,可他转身时,声音平
和,不带一丝涟漪,“我若不出去,此祸绝不可平。”他的目光凝视着阿琇,却带了几分温柔,“如果你将来能离
开这里,就去江南替我尝一碗莼菜羹吧。”
门被风掩上,房中毫无声息,若不是空气里还留有他衣上淡淡的竹香,仿佛就从未有人来过。
原来他都知道了。
她颓然坐倒在地,从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他知道皇后拿到了白虎符,调兵在即,他知道诸王要对贾家动手,
也知道刘渊相助皇后是假,派兵助诸王是真。他拿了驺虞幡,却没有交给皇后。他甚至还知道自己的一切全是在骗
他……他居然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把驺虞幡交给了自己。
他走出去会怎么样?
她不敢想,外面是十六叔带来的千军万马,喊杀震天。
她忽然忆起不久以前,仿佛也是一个寂静的傍晚,在母亲曾经居住的昀华殿里,也曾有这样淡淡的香气四溢。
微风吹得帷帐掀起细细的缝隙,透进寒凉的风来,那烛火一明一灭的,直教人心紧成一团。
外面是刀光剑影,是呐喊呼喝。她在房中猛然惊醒过来,拉开房门便冲了出去。
当她站在庭中时,却被眼前所见的一切震住。
适才还热闹繁华的庭院,不知何时到处都是血迹,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身。而有几个穿铁甲的士兵仿佛杀红
了眼一样,浑身血迹地提着刀向自己走了过来。阿琇脑中一片空白,她径直向外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贾谧去
了哪里?
忽然一只有力的臂膀拦住了她,接着哐当一声,那几个拿刀砍向阿琇的士兵的武器都跌落在地,却是匐勒及时
地赶到了。那几个士兵跪在地上,喊道:“将军,成都王有令,贾家的人全部诛杀无赦。”
匐勒将阿琇拦在身后,粗声粗气道:“这是陛下的清河公主,你们也要大胆犯上吗?”那几个士兵对望了一眼
,赶紧跑开。
阿琇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低声道:“贾谧在哪里?”
匐勒面上闪过一丝犹豫,迟疑道:“阿琇,我答应过四公子要保你平安,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等这
边的事了结了,我再带你去并州。”
阿琇拼命地摇头,珠泪纷纷而落:“你带我去见见贾谧,求你了。”
贾府的前厅里摆了上百桌的宴席,数个时辰前还欢声笑语,主宾尽欢,如今却成了人间地狱一般。
贾家中人连同宾客都被兵士团团围住,困在西首。
站在最前面的便是贾谧,他手中未拿寸铁,唯有衣襟翩翩,满堂血迹中不染半分污色。在他身周,却全是长剑
所指向他。司马颖一身戎装,立在堂上,身后尽是劲旅护卫跟随,他面色铁青,环顾了一圈左右,斥问道:“贾午
在哪里?”
便有士兵上前来报:“逆贼贾午和其次子贾修都不在府中,府里的人说,今天午时,皇后就传她们入宫了。
”
司马颖默然片刻,转瞬望到了贾谧,遂怒斥道:“贼子贾谧,你可知罪?”
贾谧淡淡道:“成王败寇,我贾氏筹谋不精,如今落到这样下场,言罪有何意义?”
司马颖虽然素来厌恶贾家的人,却也佩服他的硬气。将长剑拔出,抛到他面前,冷声道:“我也不为难你,你
自己寻个痛快吧。”
贾谧接过长剑,回头扫了一眼被围住的诸多宾客,却说道:“贾氏之祸,都在我们一族之上。这些宾客大多都
是迫于我家的威势不得已而来,并非我家亲朋,不必一概祸及吧。”
司马颖摆了摆手,他本就不愿滥杀无辜,说道:“这些人中,若不是姓贾的,都可放了。”
此言一出,宾客中不少人都开始呼叫讨命。忽然其中有人朗声道:“别人是宾客,我确是贾三弟的亲朋,不必
赦我。”
贾谧抬眼看去,却是潘安。
他此言一出,陆四陆五都跟着叫起来:“我们是贾三郎的结义兄弟,自是同生共死,不求宽赦。”
司马颖敬他们义气,不愿滥杀无辜,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都押到牢里去,再论刑发落。”
贾谧看向司马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之意,对他遥遥抱拳施礼:“成都王为人坦荡忠义,果然名不虚传。”
司马颖不愿受他之礼,却是微微侧身。
正值此时,阿琇忽然不顾侍卫的阻拦,飞奔了过来:“十六叔,贾谧并未做什么坏事,请十六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