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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疫城-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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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他的唇还贴着酒杯,却已弯起了弧度,似笑、而非笑。
“从昨天开始,城里有好多人突然死掉了,死了以后全身都是红斑。”零公主的眼里有浓浓的恐惧,“尤其是城邦的东面,有好几百个人……突然死了……现在尸体……到处都是,挖坑的工人来不及给尸体挖掘坟墓,接触到尸体的人很多开始不舒服,有一些挖坑的工人坟墓还没有挖完就突然死了,好可怕……”
东面?他眼眸微动,难道是因为白塔的东面出现了墙壁的空隙,所以圣光有了缺陷,导致部分人开始发病?心情突然变得非常愉悦,他几乎耍笑了起来,却不能笑,“怎么会这样?”
“那个红斑……红斑是一种病!”零公主突然大声说了出来,“只有喝过城里的水的人,和城里的人接触的人才会得的的—种病!姬九!你和我、大家都得了一种非常可怕的病!我们……我们需要外面的人来救我们,需要巫医、需要很多很多的医生!”
他几乎要赞美这个丫头了,这丫头的想法很简单,嗅觉却很敏锐,不错,这是一种瘟疫,但很可惜的是……没有谁会来救你的。他此时看着零公主的眼光很冷,甚至有种淡淡的鄙夷,没有谁会来救你的,你就慢慢地等死吧。
手上一暖,零公主握住了他的手,“我给你说。”她低声说,“我已经查到了,有人看见,有几个人在城里的井水里倒东西,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阴谋,在危险没有过去之前,你别出门,在这里等我。”
她坚定地说,“我一定会把藏在城里的恶魔找出来,我会找到医生和药,冶好大家的病,你别害怕。”
她睁着一双诚恳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我会救你的,我会救大家。”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零公主,她是从哪里来的自信,总是相信自己能救人呢。总是亳不怀疑地相信她自己必须去做些别人不需做的事,总是相信自己一定要是别人的依靠和救星,总是相信自己在恐惧面前必须勇往直前,是谁告诉她、要求她一定要说出‘我会救你’这样的话?他搂住零公主的腰,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傻丫头,有再多的勇气有时候……也不一定能做到想做的事,有时候无论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挽不回什么……“你为什么在发抖?”她温顺地被他搂着,感觉到他在颤抖,“你冷吗?”
他悚然一惊,浑然不觉自己在颤抖,却是忍不住,“有一点。”
她脱下自己的披风,笨手笨脚地披在他肩上,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颊,“别怕,我会救大家的。”
“找到那个恶魔,你会怎么样?”他感觉到披风的温暖,那温暖让他更忍不住颤抖。
“杀了他。”她回答得亳不迟疑。
凝视着零公主的眼睛,他居然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止住了颤抖,一瞬间几乎要笑了出来,原来自己是这么容易动摇的人,会因为一件衣裳而颤抖,更会因为一句话而冷血。“去吧,找到他,在更多人死之前,你要救大家。”
她笑逐颜开,“你别出门,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微微一笑,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出门,那背影一去,他的笑也瞬间消失,变得阴寒。
这丫头已发现了问题,他居然不知道那天派遣张友贾往井里滴落鲜血的时候,有人看见,看来想要拖延时间,就必须有所动作了。
但——他沉吟,这会是那丫头引蛇出洞的计策吗,会是因为她有所怀疑,所以特地来告诉他有目击者,引君人彀?
她有如此聪明吗?他沉吟了很久,终是摇头,他不相信零公主会有这样的心计。
那目击者呢?他回房迅速换了身衣服,以易容药物涂花了脸颊,混在人群中走了出去。
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但有一些地方人非常多。
城里每一个巫医家的大门口。
更多的人在家里自闭家门,惶惶不能终日,很多人在二楼的窗口眺望,彼此眺望的眼神是多么的惊恐,谁也不知道自己在眺望什么,或许是希望能看到有神明从天而降,破解这场恐怖。
惊慌、不安、恐惧和绝望的气氛是如此浓郁,让整个原本闪烁着黄金之光,自信而自豪的城邦在一天之内变得宛如鬼蜮。他跟在等着看病的人群身后,突然路上有个人摇了两摇,就这么跌下去不动了,他身边的人大叫一声四散逃开,恐惧地瞪着那具尸体,却是谁也不敢去触摸他。
云墒不自觉地笑了笑,人啊,即使自己早已身染瘟疫,却也不敢去沾惹具尸体,这要说是自私还是软弱呢?或者是—这就是活人的坚强?无论身在怎样的绝境,都不惜一切的想要活下去。
但活得下去吗?
活不下去了。
街上走动的这些、楼头眺望的那些、怀抱婴儿的母亲、牵着孙儿的祖父,痛苦呻吟的乞丐、笑脸迎人的商人……都只是一些还在活动的骷髅。
他们不知道他们已死。
就像他们不知道神并不存在。
街上一具一具的尸体东倒西歪地倒下,疯狂逃走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也越来越显得空旷,死尸的气味引来乌鸦盘旋,有谁家阳台上的花盆被乌鸦冲撞了一下,跌下来啪啦一声碎了满地。
花盆里枯萎的花朵和泥土一起溅起,折断的枝叶扭曲在地上,被逃命的人践踏得粉碎。
“报——市民谁也不许出城!谁也不许出城!”有个娑的侍卫拖着长长的橙色旗帜,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嘶吼,“娑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城!”
街头突然冒出了成千上万的声音“为什么?娑大人不让我们逃命?”“为什么不让我们走,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我们绝不留下!”“娑大人和我们一起走吧!”
号令官将橙色的旗帜插入广场正中,“所有出城的人都死了!”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号令官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所有出城的人都死了,死得和这些人一模一样。”他拔刀指着大街上的尸体,“娑大人说,谁也不许出城!在圣光的保护下我们也许还有生机,离开了圣光的庇护,我们都会立刻变成尸体!”
街道上、楼房里、窗台上突然都静悄悄的没有了声音,号令官撑着那面橙色大旗站在猎措的风中,“我们已经中了恶魔可怕的巫术,叫做瘟疫。”他大声嘶吼,“但是不要紧!我们有不败的娑大人!我们有智慧的娑大人!大家不要离开城邦,等娑大人修补好白塔,等零公主找到恶魔,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云墒站在墙角听着号令官的豪言壮语,听着不多不少的人随着他的激励而呼喝,这座城的心就是娑,只有娑,娑能让人心团聚,她能让白塔复原,她能满足她的臣民所有的要求和愿望,她是这座城的信心和依靠。
他突然又开始后悔,为什么有那么多机会,自己竟然没有一次下手?
为什么非要等到她疫病发作?
为什么不能一下子杀了她?
还有那白痴一般的零公主,日日纠缠,偏又直觉灵敏,再碍事不过的两个女人,杀了这两个女人,再放火烧毁白塔,阿迦城的一切就将灰飞烟灭。
而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他想到他说:“娑,我不想看你站在那里面,刚才我……有点怕。”
他还说:“你可以不接受,可以不喜欢,但你不能拿零当借口规定我不许在乎你!”
于是他想他已经完全疯了吧,为什么想杀人的心如此情真意切,而想爱的心也……如此情真意切。
他深吸一口气,天空的光芒黯淡,表示娑维持的圣光在削弱,她快要支撑不住倾斜的白塔,死亡的人越来越多。随处可见的尸体、漫天盘旋的乌鸦、恐怖而痛苦的亡者的面容……奔逃而逃无可逃的人群,他想放声大笑,眼里却掉下眼泪,胸口的血液沸腾得像要烧坏,而全身却在发抖。
像掉进了极冷的湖水里。
像娑站在圣泉中。
世界结成了冰,无处可寻一丝一亳的温暖。
“救命啊!城外来了一群怪人!救命——”有个老猎户连滚带爬地从城门回来,“有军队包围了城邦!有军队!成千上万的骑兵!数不清的骑兵!”
“有敌人军队袭击!”
城里虽然片混乱,却还是迅速拉啊了警报。云墒惊讶了,他还没来得及走到井水那里,就已经听说了攻城的消息。
怎么会立刻攻城的呢?他第一次对云项的决定感到困惑,难道是他看到了出城即死的百姓,知道了城里瘟疫流行,败局已定,所以才立刻攻城?
这骁勇的作风不属云项的风格。
他沉思再三,只得出唯一的结论:这次领军攻城的人、千里远道而来的人,不是云项。
他会是谁?
他必然不知道城里惊人的瘟疫不分敌我,触者传染,所以才胆敢挥军直入。
这说明——他电只是云项的一颗棋子,云项没把他的死活当固事,甚至不在乎让他全军覆灭。
最有可能的人——泰熙国兵马元帅,云项和云墒的知交好友,“雁翎哨”左千秋。
云墒迅速找了一处隐秘处所,极快地洗去脸上的易容,看了看传信之人来的方向,一瞬间电光石火,人影一飘,谁也没有看清的瞬间,他已使用瞬行术穿城而去。
城外尸横遍野,想要逃出阿迦城的人比想象的更多,不知云项挑选了哪一种疫病,有些卧倒的尸身已经开始露出白骨,分明刚死不久,却好像早已在身上腐烂很久了。
云墒看在眼里,却视若未见,一路连续交替使用瞬行术和漂浮术,出城不过十里地,就已看到泰熙的营地。
旗帜赫赫,军营坦坦,左千秋扎营城前,竟是选择得如此之近、且毫不掩饰。
他必然是经过探子回报,知道城内混乱,并且阿迦城的人民不善争战,组织无序,绝无可能抵挡他的万余人马,所以才如此自负。
先锋已经和城民接触,瘟疫的结果很快就会传出来,左千秋能消耗城内多少人力?云项不可能无缘无故让左千秋出兵攻城,云项很可能意不在消耗阿迦城的战力,而在消耗左千秋的实力,左千秋当朝领兵数万,云帝对其信赖有加,虽然左千秋和云项关系密切,但云项显然对他并不放心。
六哥……算计左千秋的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云墒越过重重营幕,直闯主帅的营房,尚未到达已听到有琴声响动,优雅清净,心如止水。
兵刃纵横,刀光闪烁,泰熙将士严阵以待的军营之中,有人却在弹琴,并且指法流畅意态恬淡,不输饱学的世外隐者。
“九弟。”琴声末停,营帐里有人已柔声呼唤,“来得好快。”
云墒撩帘而人,只见主帅营帐里一张琴台,云项懦衫披发,状若新浴,双手尚搭在琴上,一派悠然自惬。他上下看了云项一眼,唇角微勾,却也不笑,只抖落些许部夷,“不回信,远道而来,是怕我不死,所以领军前来杀人吗?”
“是。”云项平静回答,神色丝毫不变。
“那左千秋呢?”云墒靠在帐上,并不想坐,“你要杀他?”
“我是救他。”云项缓缓地道,“我要谋反,他身为兵马元帅,对云帝忠心耿耿,你说有什么方法让他安分守己、不和我作对?他是我多年好友,要杀人我不忍。”
“你要救他——所以你要将他拖在这里,来不及回去尽忠?”云墒眼睫抬起,“你不信我,怕我不死,你要拖住左千秋——所以你捏造我在阿迦城勾结邻邦伺机谋反的消息,调开左千秋,消耗他的人马,然后京城之中能阻你之人也就寥寥无几了。”
“六弟你一向聪明。”云项的视线慢慢落在他那张古琴上,“也一向乖巧听话……”
“是么?”云墒笑笑,殊无笑意。
“但我不明白,你是如此顺从,为什么却不能信任?”云项铮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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