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青鸾-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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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小溪水面并不宽,清清泠泠的一片染着灿金的光,他像一樽白玉雕,浸在一条金色的河流里,就连浸了水的发丝,都晶莹宛如墨玉流光。
长久无人应声,漓央只得又叫了一声,侧过半张脸,晶莹的水珠顺着微仰起的下颌滴落下来,他看向上方随意躺在草地上的人。
对方的目光,像是正午的太阳,落在皮肤上,惊窜起灼烫的热度。他并非不是不知男女有别的无礼之人,只是现在这样的环境,没有给他留着尊贵矜持讲礼守节的条件。
要不然忍受身上的脏污,要不然抛掉无谓的矜持,像山野的村夫那样粗野地生活——所幸,他是一位身份尊贵的皇子,而不是一个出身乡野的村夫。
而这样艰辛清贫的日子,马上就可以结束了。只要韩队正来寻他回去,只要处理完北地之事,只要回到京城皇宫,他还是那个天家眷宠的皇子贵胄,锦衣玉食,受尽尊崇。
“将衣服拿过来吧……”漓央强忍着不自在,让木苏将岸上的衣物递给他。
木苏垂下眼,捡抱起地上的薄软衣袍,走过去搁在石坝上。随即,她转了身,倚着石坝,看着上方林间的小道,眸光空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漓央潮润的脸庞泛起淡淡的红色,见她没有离开避讳的意思,作为男儿,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驱赶,否则反显得自己太矫情娇气。
借着石坝的遮掩,漓央穿好了衣服系好了发带,忽察觉到一面石坝之隔那头有了动静,女子直起了身。不远处的小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听声音,有百人之众,果不其然,一会儿便见皇室禁军的黑旗飘扬着,向草屋这里靠近。
当韩队正将两颗足量的金元宝赏给赵猎户,对方好似做梦一般,还不敢相信:“原来,你真的是皇子啊……”
漓央好笑,对韩队正道:“再给他两锭金锞子,这几日麻烦他关照了。”
打赏过赵猎户,韩队正正要将漓央迎进门外的马车,这才发觉跟在九皇子身后,遮着脸面的一个女子,年纪不大,看起来和九殿下相仿。
“这位姑娘是……”他以询问的语气转向漓央。
漓央微微颔首:“这是石慕姑娘,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会跟着我一起走。”
木苏并不出声,只站在漓央身后,寸步不离。
“是,那请殿下和石姑娘上车吧。”韩队正不再细问,引着两人出了柴门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正是漓央从京城来时坐的那辆。一上车,漓央便端坐在主位上,木苏摘了面巾,打量着所乘的马车车厢。
漓央抬头,就见她唇角尚未消失的笑意,不禁好奇:“你笑什么?”
木苏只是浅淡地笑着,摇头:“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坐到这里面来,和殿下同乘一辆马车。”
漓央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解。
木苏伸出手,掌心向上:“不会觉得很奇怪么?我们两个,一个是堂堂皇子,一个只是一介草民而已,原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现在居然在同一辆马车上。”她的手突然凌空抓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狠狠握住。
漓央看到她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无力的,自嘲的笑容,听到她低得几乎无可察觉的声音:“我竟然,想把你……你这样的人,紧紧抓在手里。”
与那样悲哀无力的笑容明显反差的,是她眼里那样凌冽、锋利、似曾相识的眼神。
漓央想起那一晚上,她将那柄小小的,锋利的铁楔,插进那个人喉咙里的眼神,冰冷,又决绝,好似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止她——无法阻止她想要得到任何她想要的——那时候,她只想要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她是十六年来,漓央遇到过的,最特别的人。她像那柄泛着寒光的铁楔一样,野蛮地插口进他的生命里,好似还带着残忍的血珠,可是那样不驯服的姿态,叫他觉得既害怕,却又无比钦羡。
北地的灾情一直延续到九月初,隔了半年,渡州终于下了第一场暴雨。久经渴旱的大地,几乎能听到它贪婪地吞下所有雨水,咕咚咕咚的声音。
在传回宫廷的奏报中,漓央向皇帝禀告了灾情缓和的喜讯,随奏报一起的,还有渡州知府沈仲因雨天路滑,驾车不慎坠落山崖殉亡的丧讯。漓央还在奏报中写到,知府夫人沈刘氏痛哀亡夫,召集渡州当地的乡绅,为沈知府募捐了三万多银两,打点照顾灾民,以慰亡夫在天之灵。
皇帝自然亲拟了褒扬令,大大赞扬了这知府夫人沈刘氏一番,还给了她一个诰命夫人的头衔。
……
渡州府衙牢狱之中。
凌厉的鞭声啪啪作响,鞭鞭到肉,几乎能叫人想象出鞭子落下,皮开肉绽的场景。
狱门打开,一丝亮光照进这昏昧的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
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向照进光芒的方向。他的面色虚弱衰败,身上密布的鞭痕和血迹,已经让他的感知变得麻木而迟钝,落下来的鞭子,火辣如剔骨的痛,却让他再无力呐喊出哀声。
刺目的光线尽头,站着一抹纤瘦如竹的少年身影。青黛色的华服上,暗银色绣线在阳光之下,盈盈闪动。
头顶上明暗交错的光斑里,簌簌飞舞的尘埃是那么清晰分明,逆光里,那衣饰华美如天人的少年,面容也像是隐在一团阴影里,只看得清他挽束起来的墨发,细细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拂摆着,如同河堤上的垂水照花的柳条。
“……殿下……饶命……”看守的禁军侍卫停了手里的鞭,立在一旁。
血滴答滴答,沿着那人被绑吊起来的身体,流过他的脚腕足尖,滴在冷硬岩石上的脆响,几乎把他微弱的求饶声掩盖掉了。
漓央垂下眼睛,捻弄着指尖:“我可以饶你,可你觉得,大皇兄会绕过你么?”
那人的身体似是痉挛颤抖了一下,整个人的气势都颓败下来。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九皇子放了他,已经交代了全部的自己,也不会被大皇子轻饶。
“回京之后,将此人送到涟王府上。”涟是大皇子涟喻的封号,涟喻业已成人,出宫建府多年,在朝中也颇有势力,深得皇帝的宠信。
城内的禁军侍卫已经在渡州府衙门口整结好了队,今日他们便随九殿下漓央离开渡州回京了。漓央交代完琐事,步出府衙,门口停着一辆为他备好的马车。
看到马车旁站着的哪个面纱覆颜的人时,漓央微微一怔——唔,是了,她也是要随自己一同入京的,因着条件简陋有限,他特许了回京路上,她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想来这几日,他忙着赈灾收尾事宜,她虽然也被暂时安排在渡州府衙里,可两人也好久未曾见过面了。
打过照面,漓央提步上马车时,感觉有人轻轻扶了自己一把,待他回头去看,刚好瞧见车旁站立的人正收回手。他进了马车坐下,却不见她跟着上来,只得轻声叫人:“上来吧,石慕。”
车下的人恭谨守礼地搭了话:“多谢殿下。”便身手敏捷地跳上车来,灵巧地钻进车厢里。
车厢里的光线稍显暗淡,木苏从下面上来,漓央与她的目光不期而遇,她的眼神有些发沉浓黑,里面尽是漓央看不透的情绪。四目相对片刻,对方的目光便不着痕迹地移开,紧挨着车厢一侧坐下了。
漓央见她并没有说话的意思,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话好说,便也没有开口。车子安静地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车轮吱吱呦呦转动的声音,听得人昏昏欲睡。
漓央困倦地闭上眼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现在是何时。连续三个月的操劳忙碌,一天安稳觉都睡不好,今日一朝卸下重担,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在马车上,他倒睡了个痛快,甚至还做了梦。
在梦里,春日溶溶,有女子坐在草地上,即使看不清对方的脸,漓央也觉得,这女子必定非常美丽。而他就枕在美人膝上,纷扬的桃花瓣一片一片飘零,落在波光粼粼的小溪里,逐着细细的水浪,渐渐流去。
马车里,木苏低头看着睡在自己腿上的人,伸手拨开散在他莹白脸颊边的发丝,眼睛里,逐渐涌出一点奇异的笑意。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轻轻在他柔软的脸颊上游移滑动,在脑海里,勾画出一道又一道深刻艳丽的红痕。
真是,很漂亮的脸啊,绘刻上花朵,也一定很美丽吧。
作者有话要说:渣作者通宵去赶二更了QAQ
下一章女主大概会舔一舔殿下这颗小甜糖
☆、第 12 章
“……殿下。”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韩队正下了马,在车外轻轻唤了一声,想提醒漓央,他们已经行至官道驿站,天色也晚了,是否今日就歇在此处。
良久,车内没有回应。韩队正微微皱起眉,正要伸手去掀车帘,马车车窗上的帘子,倒被一只纤细素净的手先掀了起来。
是车里和殿下同乘的石姑娘,韩队正不解:“殿下他……”
车里的女子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把车里的人吵醒:“殿下睡着了……”
韩队正并不相信,也怕这个叫石慕的姑娘对九皇子不利,还是伸手掀开了车帘。借着还未彻底消失的天光,他看到了马车里的景象。
他的殿下,像只困倦的小猫儿,蜷枕在女子膝上,睡得好不安稳。
韩队正瞬间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眼,对上了女子不动声色的眸光。她蒙着脸,看不到脸上多余的表情,只露出一双极漆黑的眸子,似深湖一般沉静无波,好似她就是一个膝枕,心甘情愿承着漓央,一动不动,唯恐惊扰了他的好眠。
“这……”韩队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维持着挑帘的动作,欲言又止。
许是原本昏暗的车内透进来的光线,亦或是韩队正的声音,漓央终于是动了动身,睁开的眼眸中尽是刚睡醒的迷朦。
“嗯?”他撑着木苏的腿支起身,好似还没意识到此刻的情形,“韩将军,发生了何事?怎么停下来了?”
韩队正回答之前,下意识去看端坐在一旁,被当作枕头扶手的木苏,漓央不明所以,也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
木苏就在他面前不过一指的距离,他一转头,两人的脸,便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几乎贴在一起。
漓央望进那双深夜幽潭般的眸子里,几乎要沉下去溺毙。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睫毛煽合,像月光下,水面上翩然飞舞的蝴蝶。
对方漆黑的眼底,渐渐涌起粼粼闪动的笑意。
“殿下,我们已经行至商州的驿馆,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此处留宿一夜吧……”
漓央缓缓转回头,声线紧绷,强作镇定:“嗯,今夜歇在此处,你先去安排,我稍后便至。”
韩队正拂下车帘,在车外抱拳应诺。转身离去后,他还想着,刚刚依稀见九殿下脸颊耳尖发红,莫不是在路途中受了凉发起热来了吧。这般想着,他进了驿馆,叫来支使差役,提前预备了姜汤热水。
待韩队正离开之后,漓央才忙收起还撑在人家腿上的手,规矩地坐回原位,一张白皙的脸早涨得通红。
“我……不小心睡着了,不是……不是故意枕在你腿上的……”漓央有些窘迫羞恼,也不知自己怎么在这个叫石慕的姑娘面前丝毫不顾仪态,安心便在人家腿上睡着了呢?自己的戒心何时这么低了?
许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漓央听到她很善解人意地开口:“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人家顺手递了梯子过来,漓央忙就着由头爬下来:“嗯,那我们下车吧。”他说着,先起身出去。下了马车,却不见车里的人跟着下来,只得又掀起车帘。
对方端坐在马车里,一直维持着同样一个姿势。见他掀帘,只好笑着出声:“殿下先行,我……腿麻,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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