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电子书 > 都市电子书 > 红枝闹 >

第31章

红枝闹-第31章

小说: 红枝闹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咿呀……呀,
咿呀……呀,
咿呀……哟,
哟……
哟哟,哟哟……

没有词,只有一声一声的叹音,这是最原始的言语,替代和胜过了所有最美丽的字眼。
当一切装饰消散无形,当什么也回归了质朴,当我只是我。仿佛回到五六岁,那时娘亲每日在我的床头,哼这支梨族的古老歌谣。

咿呀……哟,
哟……
哟哟,哟哟……

我听得入了神。
直到最后一个音也融化在风里,息爱浅浅地朝我笑,唤我作“小十一”。
小十一,小十一……
梨族的姑娘没有名字,她们的名字要等良人来取,于是私底下,她们按照年岁的大小,排了一个数字的代号。
这一代排到十,梨族覆灭了。
我是在灭族后出生的,我本该有好多的姐妹,多么热闹呀,如今却只剩下息爱一个。我只剩下她,她也只剩下我。
我静静地望着息爱。

她的白头巾飘起来。头巾变成一双白鹭。白鹭越飞越远。
她又唤了我一声。
——“小十一。”
——“嗳。”
我知道我又有一个家了。
*************************
我循着记忆,来到了棋痴和尚的小院子。
是一个晴天,天蓝得发亮。曝在阳光下的院子里,堆满了枯干的草垛。门虚掩着,墙皮已经剥落。
棋痴和尚也不知哪里去了。

我索性躺在草垛上,一边等,一边看天上的云。
方才的一大团又散了,化作好多只白鸽子。它们飘得真远呀,能不能一直飘,飘到北边去呢?
拓跋焘,你也和鸽子一起来找我罢。
在早晨来找我。
我想看你披着霞光出现的样子,宝宝也很想看。

拓跋焘,我总觉得山上的云和别处的不一样,它们飘得更高,见识过更多,我望着它们,就好像离你也更近。
最近我老是做梦,白日做梦。
我开始设想,我们有一座自己的房子。我们站着,扶着门棂,门很低,可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种子,风在摇它的种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有房子,也不用很大,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
晚上,我们可以顺着河湾散步。夜是动情又宽舒的样子,你拉着我的手在堤上胡逛,绕过一棵一棵的梨花树。你一定会问我,你快乐吗?
……
我仰着脸,天已经黑了,星星向我蜂拥过来。
是的,快乐。
我在心里低低地说。

棋痴和尚没有回来,之后的每一天都没有。或许他出山云游去了,又或许他已经圆寂。
可不知不觉的,在这里等待已经成了我的习惯。衣裳越穿越厚,肚子也越鼓越大,我的心里有一个念头正在滋生,随着寒意渐浓,愈发明朗。
那天我照旧躺在草垛上,裹得很厚。草垛已经不干燥了,阴湿了一些,躺在上面并不很舒服。
有冰凉的小东西拐弯抹角落在我脖子上,还以为是下雨了,再一瞧,当空已经有数不清的雪花絮絮地落下来。
这里的时令总比外边慢一拍,已经十二月中旬,山上才下了第一场雪。

正要坐起来,却觉得腹中一动——
是小家伙踹了我一脚!
我呆了好半天,等到觉察到冷才清醒过来,下意识地一摸脸颊,上面已经淋满了泪。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我仿佛能看见宝宝挥着小拳头,懒懒地伸一下腰肢,或者只是撅着嘴巴吐泡泡。
已经四个月了,我的宝宝,将在来年的五月里出生。
他会出生在最生机勃勃的五月,繁花似锦的五月,就出生在五月的花海里。
心里埋了很久的那个念头,终于破土而出!
我一路小跑赶回去,用最激动的嗓音,连声朝息爱喊:“帮我,帮我下山,帮我逃出去!”
*********************
下山的日子已经定好,就在一月份——立春以后。山路不好走,需得等东风解冻,而再晚的话,我的身子越来越沉重,行走会不方便。
息爱再不让我出门,我每日无聊,便零零碎碎地收拾东西。也没有什么好带的,绿绮是刘义符所赐,索性就留在这里。刘义真的紫玉箫需得珍藏,便塞在包袱的最里头。拓跋焘刻的那枚棋子,还一直挂在脖子上,贴身焐着。

十二月末,刘义隆又来了一回。他目光深邃,望了我的脸一会儿,又望了望我的肚子,显得心事重重。
我看他几次欲言又止,刚要主动与他找话说,他却叹了口气,甩开门帘子走了。
他来过这一趟以后,日子似乎走得愈发慢。

我每天都要问息爱,山路上的雪化了没有,枫树上的霜,有没有变薄。
息爱被问烦了,便打趣我,“十一这么着急,急着找郎君。”
我大言不惭,“是的,就是着急,急不可耐。”因为我等得及,宝宝也等不及呀。我才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爹抱,没有爹爹疼。

我想离开建康之前,一定要再去看看啼玉,也看看刘义真。
刘义真,我默念这个名字,觉得他好像离我很远了,又好像昨天才刚刚认识。

千呼万唤,一月姗姗地来了。我和息爱抹黑了脸作村妇打扮,挎着两个不打眼的包裹,相偎下了山。
山脚有几个官兵,刘义隆手下的兵。当中一个把我们拦住,喝道:“哪里的婆娘,怎的从山上下来?”
息爱道:“民妇是上山拜佛还愿去的。这是我家弟媳,本来成亲两年了也没个动静,拜过山上的菩萨,敢情就怀上了。”又补充道:“不还愿,菩萨可要生气,怕就算是生出来,也缺个茶壶把子!”
旁边站的几个兵“哈哈”笑了,“缺个茶壶把子,便只能做只茶杯!一盏茶壶,倒可以配上十来只茶杯!”
“那是那是,民妇就恨不能生个男儿身哟,像各位官爷这般,神气得很!可怜民妇没这好命,嫁了个乡下人,偏还是个杀猪的破落户,一落床,身上骚哄哄!”
那几个兵笑得更厉害,有一个还吹了响哨,“要不是你这婆娘生得太黑,官爷我倒好和你困一觉,叫你也尝尝不骚的茶壶把子!”
息爱赔笑,又与那几个兵周旋了会儿,才拉着我离开。
身后还不时传来浪笑,又有一个兵道:“从后头看,这身段,啧啧啧……”

“别理他们。”息爱把我挽得更近一些。
“叫你受委屈了。”
“哪里的话!”息爱说得满不在乎,“他们就是口头占占便宜,也不是真坏。这荒山野岭的,难得遇见一个生人,那几个兵守在那里,冷清倒是真的。”
我低声,“以前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息爱愣住,又扯了笑把尴尬掩过去,“我的经历多得很,以后有功夫再慢慢讲。”
我捏捏她的指尖,“以后,我们就是一家子,什么都一起经历。”
她嘴角撇一撇,又不说话了。
*****************************
庐陵王府。
我写了条子,买通门房帮我上呈。啼玉认得我的字迹,很快遣了小婢,把我和息爱迎进去。
是啼玉的卧房,屋里只有我俩,她再也掩不住欣喜,把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目光终于停留在我的肚子上。
我笑,“怎么,不恭喜么?”
她咬了咬嘴唇,“阿姐,你是要走了么?”
“恩。”
她把我抱住,抱了好一会儿。我说:“你把耳朵凑过来去听听,宝宝可调皮呢,指不准他要叫你姨姨的。”
啼玉乖乖俯□子,侧耳凝神地听,过了半晌,当真喜道:“他会动呢,一下一下的,这样的好动,准是个男孩子。”
“你也会有孩子。”我温言。
“不,不会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顺着她的目光,那里是床榻,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只枕头。
她与刘义真并不住在一起。
我默。
“想见见他么?”
“恩。”我竟然有些紧张了,想想又加了一句,“我想先洗洗脸,换身干净的衣裳。”

我笃笃地叩门。
“进来罢。”
刘义真临窗坐着,侧影柔和。他似乎在绘一幅画,头也没有抬。“把茶放在桌上,你就可以出去了。”他道,语气无波无澜。

我愣住,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他笔下一顿,一大团墨滴在宣纸上,氤氲开。
“红枝。”
他没有转头,声音依旧平静,一边抬臂,欲把毛笔放回到笔架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是他的手却有些哆嗦了,那样的仓皇无措,真瘦呀,这一只手,苍白得厉害,手上的骨节是越绷越紧,毛笔却怎么也放不好。

我走过去,接过那支笔。
他直直地站起来,一退,“哗啦——”带动了身后的椅子,椅子又碰到案上的砚台。他慌伸手去扶,袖口反而将镇纸刮到地上,恰时窗外起了一阵风,把桌角的一叠画稿吹得纷纷扬扬。
纷纷——
扬扬——
白的纸,黑的墨,画的全是同一样东西。
是那株梨树。不开花不结果的那株梨树,我曾经被钉死在上面,他知道。
这是我名字的由来。
“红枝。”
飘在半空的画稿像一群群白蝴蝶,翩跹,又坠落,摊在地上,死了,它们全死了。
“红枝。”
他第三遍地叫我,并朝我伸出了手。
风忽然就停了,天色一亮,再没有什么能将目光阻隔。
我望着他的眼睛,径自走过去,展臂环住了他。
“义真,我很想你。”我说。
他默了半晌,这才回抱住我,道了声“恩。”是浓重的鼻音。
***********************
在院子里,开一坛酒,用小火炉子煮着,对饮,闲话。天气还有些冻人,可热情是高涨的。我与刘义真聊很多东西,鸡毛蒜皮,疙里疙瘩,什么都聊,什么都聊得来。
喝着喝着,两人都有些醉了。
我想着就要分别,终于还是开了口。
“多谢。”
“谢什么?”
“很多。”
“比如?”
“啼玉。”
他黯然,忽的牛饮了一口,“唯独这件事,我是后悔的。”
我默。
他往酒杯上哈一口气,“不问我后悔什么?”
“是后悔拒绝了西平?”
“不,是后悔自己勇气太少,过于懦弱,从来都是,过去,还有现在。”他敛了容色,认真道:“那天,我本以为可以带你私奔。”
我一惊,手中的酒洒了一半。
“玩笑而已,”他苦笑,又饮下一大口酒。大概是喝得太急,他呛得咳嗽起来,一咳便停不住。
我忙递过一杯水,“这毛病还是没有好。”
“好不了了。”他低声。

良久,他与我道:“你告诉我,那场误会不是你安排的,我和啼玉成婚,本非你所愿,是么?”
我道:“不是我安排的,也非我所愿。”
“至于西平,你也不想我娶她,是么?”
“恩,不想的,我……”
他伸出食指示意我噤声,道:“这已足够。”

他望着我笑,是极真心的那种,笑着笑着又咳起来。可他还是要笑,越笑就越是咳,越咳越要笑。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几乎又要哭出来。
他问我:“要走了么?”
“恩。”
“走到哪里?”
“北边。”
“多北?”
“越北越好。”
“找谁?”
“找孩子的父亲。”
“那个人很好?”
“恩,很好很好。”
“好,明天我送你。”他把一条羊绒毡子盖在我的小腹上,“早些休息罢。”
他站起来,玄青的袍子上沾了些酒渍,可看起来还是清清爽爽的。我还是坐在院子里,看他那么消瘦的背影,一摇一晃地闪进书房,然后窗格子里的灯就亮了,过了没多久,又灭了。
这一亮一灭,我们的整场相知便荒芜了。
初春,微雨。
我缩了缩脖子,把羊毛毡子裹紧一点。我想今晚就这么一直看着刘义真,他看了我这么久,我总该还他一回。

我并不知道,第二天我就走不了了,一直以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被很多人注视。生命就像一个死胡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