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枝闹-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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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要在闻绣宫呆到几时?是三五年?十年?或是一辈子?
窗口忽冒出一个脑袋,圆脸上嵌了双孩童样澄澈的眼珠子,竟是刘义符。
他自窗口翻身进来,模样颇有些好笑。我万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形式见他,刚要开口行礼,他却伸出食指在嘴边“嘘”了一下,示意我噤声。
他骑在窗棱上低声道:“我是偷溜过来的,不能让旁人晓得。”说罢自窗棱上跳下来,张开大臂就把我揽到怀中。
我身形一硬,只得由他搂着。他狠狠在我耳边吸了几口气,连道:“香,真香。”说着就凑过脸来要吻我。
我还未回神,他却又动作一滞,猛将我推开,自己亦连退了好几步。待隔了我足有两丈远,他又不放心似的,低头在自己的两只袖口狠嗅了几下。
我莫名被他这样一推一搡,只觉尴尬。
他这才与我解释:“我近日在闭关,若是被铁阑晓得近了女色可不得了。你身上那么香,我怕沾到身上留下把柄。”
我抬头打量,见他身上穿的果真是一件道袍。
他“嘿嘿”笑了两声,抬手开始解那件袍子,一边又解释道:“脱了就好了。”脱到一半,只听“啪嗒——”一声,那袍子里却掉下一个物件来。
“嗳,我竟忘了!”他懊恼似的一拍脑门,赶着将那物件拾起来藏到身后,又得意洋洋地问我道:“好催影,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此时道袍的一只袖子耷拉在地上,还有一只连在他身上,偏他还作出一副精怪模样,哪还有半分帝王的样子?
我道:“猜不上来。”
他嗔怪似的眨了眨眼,索性将执着物件的手伸到我面前,“喏,给你。”
我接过来,见是一柄纨扇,上面提着“露浓香泛小庭花,绣屏愁背一灯斜”一句,与我先前用的那柄一模一样。这才忆起,与他大婚之初,似乎当真有过这样一个约定。
他似有些紧张,偏过头去问道:“字……写得可好?”
细细品味,那几笔行书显是下了功夫写的,模仿的是王羲之《兰亭序》,虽然只得了形,也着实为难了他。我道:“真好。”
他得了赞赏,一时笑得极开心,手舞足蹈道:“好催影,还是你识货!早知道我连上面的画都要自己画的。”
他“哼”了一声,这才想起继续脱身上的袍子。谁知方才一番动作,袍子已经绞在一起。他弄着弄着,解不开不说,反将自己的两只胳膊都绕进去了。他只得挪过来,朝我努努唇,道:“帮我。”
我抬手与他解了一半,心中一动,干脆将他的袍子扣成个死结,又假意摸索好半天,只道“解不开”。
“呔!真是磨人。”他气得不轻,索性背了手坐在榻边,竟似生起了闷气。他道:“我要喝茶。”
我沏了茶端到他嘴边。他啜了一口却又嫌烫,道:“你帮我吹吹。”
我无奈,帮他吹了两口,再将茶递过去。他啜了一口却又嫌苦,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我好气又好笑,只道:“那便加几滴蜂蜜。”
他却不让我走了,一手捏着我的衣角,一边将脑袋凑过来,眨巴着眼睛道:“好催影,你快给我亲一口,亲一口就不苦了。”
“……”
我只觉头疼得厉害。
我将茶一股脑喂到他嘴里,“你怎的不叫谢淑媛亲你?”
他果真当我吃醋了,打了个“哈哈”道:“她又不在,况且你比她还香。”顿了顿,他继续软语温存,“最要紧的,在我心里只有你是妻。我欢喜你弹琴,欢喜你的性子。”
我道:“那她们呢?你就不喜欢?”
“自然也喜欢。”他道:“我欢喜她们娇美的容貌,欢喜她们柔软的身段,有了她们,我这帝王才当得不亏。”
我心中暗叹,这个痴儿,当真是个直肠子。
他又将脸凑过来,道:“我答的你可满意?”
我佯笑了几声。
他却蹬鼻子上脸,将两眼一眯,“那便亲我一口。”
我只得硬着头皮,用唇瓣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一睁眼,眸子里燃起了暧昧的两团火,气息也急促起来。他道:“好催影,你身上的香味儿真是撩人得紧。”他似纠结了一番,待再次凑过来,只道:“不管了不管了,今日什么也不管了。”说罢,竟翻身将我压在了床上。
我心知不好,急急伸手推他。他只当我是欲拒还迎,神色愈发促狭。明明两只胳膊被缚住不能动弹,他却单凭两条腿将我固定住,又用牙齿咬了我前襟的扣子。我又羞又恼,忙伸手去扳他的头,他却死死咬着牙不松口,“咯嘣”——扣子坠落,眼见露出一角粉色的亵衣来。
他眼中的情/欲愈浓,欺身压下,竟张口咬住了我的亵衣。
我只觉头皮发麻,慌乱之下,脑子里反复响起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忙将手摸向枕下,指尖霎时触到铁器的冰冷。我心中一寒:杀了他罢,要这样么?躲得了今天,又怎么躲得过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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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室内的僵持却被一声惊叫打破。
我握着匕首的手一松,偏头看去,见门口立了个宫女。
她连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跟着又道:“皇上,式乾殿那边出了乱子,铁阑道长似乎寻过来了。”
刘义符一惊,竟松开我坐直了身子,“当真?铁阑到哪里了?”
“就在……就在闻绣宫外。”
刘义符刷的立起来,却因为袍子的缘故重心不稳,歪了好一个踉跄。待他站稳了身子,直道:“完了,完了……”疾疾踱了好几步,他咬了牙道:“催影,你快拿剪刀来,帮我将这要命的结剪开。”
我心下暗松一口气,这才记起要坐起来。待将仪容整理好,那宫女已寻了一把剪刀呈给我。
刘义符将两只手臂送到我跟前。我的一双手犹自发抖,将那道袍剪了一道又一道豁口,直到绞烂了才罢手。刘义符得了自由,忙跃上窗棱,道声“走了”,身形一晃,就这么穿着内袍隐没入夜色里。
我望着地上剪下的一堆凌乱布片,只觉得浑身都脱了力气。剪刀脱手,“咣当——”
那宫女低低唤了一声,“淑妃娘娘。”
我这才记起旁边还有一个人。今日多亏有她,不然那一匕首下去,我怕是要犯下大错。
“多谢。”我道。
她亭亭立在那里,约莫有二十岁上下了,一张脸只能算得上清秀,难得是蕴着从容。方才她虽连呼“奴婢该死”,却也不失淡定自若,这前后动作,竟像是设计好的。
我问她:“你叫什么?”
她道:“息爱。”说罢自怀中掏出一只木匣子来,道:“娘娘可以信我。”
我满腹狐疑,接过匣子打开,却见里面躺着的是娘亲的旧物长命锁。昔日我匆忙之下赶往滑台,这只长命锁被我丢在宜都王府,息爱她——是刘义隆的人?
时光定格在他站在滑台城楼上的那一刻,影像明晰,搅得我以为不过才三两天。算起来,却已经是三个多月,一百多个日夜。
刘义隆,他回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月份均为阴历。
故三月是季春时节,有清明、谷雨二节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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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七】 牡丹会 。。。
我抱了绿绮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坐定,提手闲闲抚弄。起先还音不成调;抚着抚着;却似受了什么力量的支使,只听得奏出的小曲若一条绵延的河流;在指端恣意流淌。
口中不自觉噫出一首小词,和着指尖弄出的曲子,轻柔自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它在唱:
一枝白梨鬓间颤巍巍,
剑花两舞三舞暗香也细碎。
夕阳把你的影子描在四月草坡;
我相信浅草中有道看不见的泉水。
你仿佛将出发去远方,
又好像久别重回。
你呀;你总在徘徊;
将去未去,欲归难归。
你仿佛将出发去远方,
又好像久别重回。
你呀,你总在徘徊,
将去未去,欲归难归。
……
膝上的绿绮发出细细的一声叹,那声叹似一小撮风,隐秘地朝我心房处吹。
那是谁在舞剑。
谁的影子在那一弯四月的浅水里,悄寂地站。谁把女孩儿的心思撩乱。谁忘记了他们……
我停手,像风中的一片叶子停住、尘埃中的一粒沙子停住,茫然地停住。曲罢抬头,见月也朦胧夜也迷醉,原是眼前蒙了一层水雾,隔得花非花,星若霰。
我的思绪亦停住。
息爱立在对面,面目被笼上一层薄纱。然她眼角的泪滴却耀眼极了,在月华中泛着冷蓝色的晶莹。她微启朱唇,声音悠远,远得似隔着一段流光。
她道:“娘娘,你莫要难过。”
难过?难过做什么。
我轻轻摇头,“这院中还缺一棵梨树。”
然后我直起身子,抱着绿绮慢悠悠回房。风可劲儿地吹,将我的衣裳吹得鼓起来,我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只风筝,整个儿都轻飘飘的。
风啊风啊,你也停住罢。
你再不停,我的木头心要吃不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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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谷雨,我拈了几块点心坐在窗边,一边啜饮息爱给我沏的雨前新茶。谷雨嫩茶翡翠连,手中杯盏端的是茶香扑鼻,真叫人好醉。
“娘娘,”息爱唤我,“谢淑媛送了帖子来,邀您未时三刻去她的徽音殿赏牡丹。”
眼下正值花季,徽音殿赏牡丹,倒是赏心乐事,可惜我的闻绣宫却光秃秃的。
息爱见我怔怔望着院子,柔声道:“不知娘娘喜欢什么花?眼下正是好时节,奴婢去寻些花苗种上,待到明年,闻绣宫也能绽芳吐蕊。”
我道:“我不喜欢只开花不结果的东西。”
息爱默,欠身退出内室。
时光那么长,索性叫婢子点起茉莉香片不间断地燃。我斜靠在案边,一边饮茶一边翻弄几本闲书,直等到未时,方懒懒坐起来,叫息爱帮我梳妆。
她帮我拣了件素净衣裳,头发只挽成极简单的式样,因怕过犹不及,又往髻上添了两支金钗。我朝她会意地笑笑,乘了歩辇行往徽音殿。
刚进到院子里,便有花香袭来。有宫女过来引路,将我与息爱带至院子当中的一角凉亭。亭中早备好瓜果点心,席位并不多,眼下只坐了谢淑媛而已。
她今日穿着件水红的罗裙,背后是花团锦簇,更衬得佳人明艳不可方物。
我道:“这园子中的牡丹开得真好,可惜即便是最娇俏的娇容三变,碰上妹妹也要逊色几分。”
她笑着请我入座,道:“今日赏花,只邀了姐姐和皇后。皇后那边说是有客,需得晚些时候才到。”
我颔首就座,因怕冷场,只得同她闲扯些风花雪月。她出身谢氏,乃望族中的望族,才学自是不俗,随口念了几首闺间作的小词,句句精巧。我真心赞她,她笑道:“幼时都是伯父教我念书,谢灵运其名,姐姐可听过?”
我微怔了怔,只道:“怎会没听过。”
“我倒是多此一问。”谢淑媛笑道:“姐姐的父亲徐司空大人亦是个风流人物,姐姐家教如此,不知道才怪。不过姐姐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伯父与徐司空,昔年同窗十数载,那才是手足情深呢。”
我不知她意欲何为,只得假意赏花,指着靠近的一朵粉色牡丹道:“我于牡丹所知不多,这只却唤作什么?”
她道:“贵妃插翠。”随即盈盈站起来,移步花前,将距我方才所指不远的一支白牡丹折下,递给我道:“我倒是觉得,这朵夜光白更适合姐姐。”
我接过。手中这支牡丹足有碗口大,花瓣层叠,花色晶莹素洁白里透光,只花托处泛着浅浅的淡紫色晕,霎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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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宫人通报,说是皇后携宜都王妃已经出发,眼下就快到徽音殿。
宜都王妃?
我将手中白牡丹放下,疑心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