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蛛夫人-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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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蛛夫人
作者:烛小七
红蛛夫人(1)
据说,她出生的时候,一片艳阳天忽然转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父亲说,楚天含泪,暮雨潇潇。
随后为她取名,潇潇。
母亲回忆,说完这句话,父亲便倚在床边,嚎啕大哭。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父亲流泪,纵使再大的危难,父亲都是冷静沉着地应对,她无法想象,那日父亲是怎样的大喜大悲,情感才会到无法自抑的地步。
后来她明白了,那一日,父亲得到一个女儿,亦失去此生唯一的挚友。
在她坠地啼哭之时,父亲的怀中,还有一个男婴。
从此兰溪楚家,多了一双儿女。
她一直喜欢这样叫他,玉郎,玉郎。
而他每次佯装生气地敲她的额头,说,玉什么郎,叫哥哥。
她瘪嘴不理会,戏称道,公子如花似玉,不叫玉郎叫什么?
一次不巧被父亲听到,父亲立刻板着脸呵斥她,潇潇,女儿家怎能如此轻浮?
她被吓得不敢说话,扭头之际便可看到他促狭的笑容。
他与她从小顽劣。
小时候,他跑进厨房偷酒喝,她就在门口为他把风,顺便警告路过的母亲他在厨房偷酒,让娘亲千万不要进厨房;她与他跟着父亲学医,总是想着方法逃课,当父亲斥责时,他会一本正经地解释,潇妹说今天黄历不吉,学医者都会拉肚子。
她接他老底,他就捅她老巢,也有握手言和共同对敌的时候,但一旦开战,睚眦必报。
他与她打过架,虽然是她先出手,他也仅是避开,却导致她一头撞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个微不可见的伤疤,她以此为证指责他欺负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跟女孩打架,真是世风日下。
他无奈地说:“明明是你自己撞上去的,与我何干?”
她却胡搅蛮缠:“你知道树在你身后你还躲开,就是存心让我撞上去,更见险恶居心!”
就这样,他无条件地答应代替她上山采三天草药。
这些事,母亲其实是知道,但她总不向父亲戳破,任由他们胡闹。
风轻云淡,只是年少。想当时的快乐,只是为如今平添伤感。
他们终是慢慢地长大,荒唐的举止也逐渐收敛,在人前,他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而她,亦成了大家闺秀。只是私下,还是会开几个小玩笑,嬉戏打闹一番,他是他,她也还是她。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
那日大家围在桌旁吃饭时,他突然说:“义父,今后就由我代替潇妹去采药吧。”
她的心莫名一跳。父亲需要药草,以前都是他两人轮流上山采药。
父亲吃着菜,木然地“恩”了一声,然后问:“为什么啊?”
他支吾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潇潇是女孩子,采药太危险。”
她的脸不知为何腾的就红了,母亲执筷的手亦顿了一下。父亲“哦”了一声,继续吃菜。可母亲却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父亲抬头,一脸困惑看向母亲,母亲却将眼光瞥看早已坐立不安的他与她。
“恩?怎么了?哦……啊!”父亲恍然大悟,一脸古怪,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这顿晚餐着实尴尬,父母的举止更是好像默许了他们什么的,她第一次不敢看他的神情,见了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亦如此。
然而,她却喜欢上做一件事,就是每天夜里看他在窗前的剪影,直到他吹熄了灯,她方肯安心睡觉。她的心中有一个秘密,透着一丝丝羞赧,和欢喜。
少女情怀,让她毫不怀疑他代替自己上山采药的目的,她天真地以为,他心中亦怀揣着与她相同的秘密,却不知当时在他的心中,不止一个秘密。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阴沉沉地,预示着即将大雨倾盆。
本在帮母亲择菜的她看了看天,立刻放下菜篮跑出去,走了几步又觉不妥,回来红着脸对母亲喃喃道:“晚茶哥哥还在上山采药,他没带伞。”
母亲莞尔:“你担心是哥哥,还是玉郎?”
她羞得直跺脚,抓起一把油伞便向外跑去。母亲在身后低笑不已。
兰溪并不大,但是山峦起伏,草木葱茏,找一个人的确不容易。更何况,自从他代替她上山采药,她便从未上过山,一年多来,许多熟悉的道路都被新长的野草覆盖,她只能靠着记忆和运气,到处瞎找。所幸,最后意外发现他为防迷路而留下的记号。
她沿着标记一路找去,终于在三鸣峰的北峰侧发现他的身影。
惊诧地不过是,他不止一个人。
他并非在采药,而且姿势煞是奇怪,半屈半蹲,手掌翻转,竟劈断身旁的一根青竹。他身侧有一个身着黑衣的陌生男子,扶着他的手臂,好似在纠正什么。因为雨前天气闷热,那个男子卷起了衣袖,手臂上隐隐有一团墨黑。
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方想要躲闪,却被萧晚茶眼尖看到。
“潇潇!”
一声惊呼脱口,黑衣男子凛冽眼神立刻扫向她,她只觉全身都战栗了。他拉着黑衣男子耳语几句,男子点了点头,他便朝她跑来。
“你怎么来了?”他的鼻尖还有闪烁的汗珠。
她恍惚了片刻,才答道:“给你送伞。”再回神,那名黑衣男子已不见踪影。
他眼中的紧张淡去几分,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默默接过伞,看着她忽的一笑,道:“真是傻姑娘,只拿一把伞,我不是还得淋雨?”说完,又把伞塞回她手中。
一路上,她反反复复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他黑衣男子是谁。
他平静地说,是一位山外的客商在兰溪迷了路,向他询问出山的道路。
自小就看惯了他骗人的把戏,他的面不改色只说明他在说谎。她心中有若有若无的失望,抿嘴冷言道:“你骗谁,我难道失明了吗?你居然背着爹爹学武,怪不得每日早出晚归,药草却没采回一篮,这回我告诉爹爹,看爹爹不打断你的腿!上山采药也是你的借口……”
一开始他亦是沉郁着脸,可听到最后一句,又笑起来,猝不及防地,她的手被他握住。她一惊,使劲挣脱,可他的手掌却牢牢箍住她的手,正如他的眼神,天罗地网,令她逃脱不得。
“你是在恼……呵,可我的确担心你会受伤啊。”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风吹过竹林后的沙沙作响。她低下了头,手任由他握着,只觉得这空气着实太闷热了,这雨,怎么还不下呢?
他又说,别告诉义父,好吗?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她有选择吗?在他面前,她突然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她不知父亲是怎样发现的。当时父亲极其严肃,母亲亦是,他们避开萧晚茶单独问她,她一下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父亲厉声问道:“潇潇,你知道晚茶的事吗?”
她一惊下意识地摇头,可母亲说:“潇潇,说实话,隐瞒只会害了他。”
她不曾见过父母亲如此忧心忡忡,也不禁开始担心他,他虽说自有分寸,却也不过半大少年,万一有所差池,后果不堪设想。她一急,便将事情全盘说出。
父亲的脸愈发阴冷,细细听完她的话,继续问:“那黑衣男子什么特征?”
她其实未看清那名陌生男子的脸,方想摇头,却突然想起:“哦,那个人的手臂上刻着一朵黑色莲花……”
只一句,父亲和母亲的脸顷刻煞白,坐在木椅上父亲似要向后倒去,抓在椅把上的手显出泛白的关节。母亲原本站着,身体微微颤动,不得不靠着桌子。他们的表情都是一片死寂。
她不曾料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引发父母这么大的反应,突然觉得自己闯下大祸,背叛了他,于是怯生生想为他辩解:“我那时也挺不解,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在手上刺上莲花,或许是异族的风俗……”
“不必说了!”父亲的声音虽厉却带着颤音,“把晚茶叫来!”
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生气。
父亲会责骂她,却从没有对萧晚茶说过一句重话。但今日,父亲对他,除了失望,便是痛心。
父亲一把抓住他的手,他下意识阻挡。父亲抓着不过片刻便放手,声声惨笑:“好,好,这些年来我都不曾发现,原来你已经有了如此深厚的内力!”
他满脸惶恐,扑通一声就跪下:“义父,我隐瞒学武之事的确不对,可是我所作并未违背道义啊!”
一向温和的母亲竟也发话:“晚茶,你自然没有恶念,但教授你武学的人呢?他们的心思你可知道?”
他极力维护:“师父说练武只为强身健体,我从小多病,学武后的确不再生病。”
父亲怒掌一拍,放在桌上的茶杯竟然震碎:“你以为就如此简单?你体内的真气在至阴至阳之间游走,根本不似正道武学,到走火入魔之时纵使我和医鬼联手也无能为力。晚茶,你是身坠魔道而不自知啊!”
他脸色微微一变,只看着父亲,不再言语。
父亲蓦然闭上双眼,痛苦道:“我不让你学武,就是为遵守对你父母的承诺,永不让你踏入江湖。你如今、如今却拜杀父仇人为师,让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父亲这句话,让躲在一旁的她也惊呆了,这是父亲第一次谈起他的父母。他从来不说,但她知道,他最渴求的,是他父母的消息。父母亲虽然待他如亲子,但他始终放不下心中的那份亲情,他真的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果然,他无比急切地说:“那么,就请义父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母亲上前,握住了父亲的手。父亲有片刻失神,她侧眼看去,突然觉得父亲老了,发缕中竟有闪烁的银丝,面容憔悴,形如枯槁,更辛酸的是,她在父亲身上看到疲倦。
“好吧,”父亲无力地说,“你也长大,是该让你知道一些事了。”
她不知道父亲与他谈了什么,连母亲也退出了房间。
她一直在门口等着,任母亲怎么劝也不回房。
他们谈了很久很久,他再出房门时,已是朗月当空。
与父亲一通谈话后,他仿佛变了,她却不知是哪里发生变化,好像,他的脸颊上,也沾染上方才她从父亲脸上发现的风霜。
她注视着他从自己身边默默走过。突然,他面对明月,笔直跪下。
他对着明月磕头,一下,两下,一下又一下,是他额头撞击大地的声音,闷钝的响声,仿佛一道匕首,□她的胸膛,她知道,他的心必然更痛。
第三次磕头之后,他伏在地上不动了。她担心地上前,在他身侧跪下,却发现他的后背在微微颤动。他哭了。
他从来不哭,那次爬树摔断了腿,父亲为他接骨,也曾担心他受不了,可他就是忍下来,甚至连吭都未吭一声,倒是一旁的她被接骨的场面吓得涕泪横流。他要么是吊儿郎当的神情,要么就淡然处之。她气急时也曾说,萧晚茶你怎么连哭都不会?
他笑着回答,我的眼泪,可是价值千金哦。
如今这价值千金的眼泪,一滴滴,掉落在尘土之中,晕开一片湿意。
她很想指着那摊泪迹,嘲笑他一番。可她什么都说不出,因为她也泣不成声。
那夜,他跪,她陪着他跪,他哭,她也一起流泪。
第二天醒来时,她已在自己的床榻上,想来是最后哭晕过去。他就坐在床畔。
见她醒来,他轻轻抱住了她,轻声说:“唉,明明是我该生气,你却哭得比我还委屈。”
他的声音带着嘶哑,应是一夜未眠。她原本干涸的眼眶,再次湿润。
他听从了父亲的话,不再上山。父母亲也立刻筹划搬家的事宜。但是危险,早已不期而至。
红蛛夫人(2)
父亲认为他体内邪火单非药石能医,执意将他送入佛门潜修。
他临行时,她送他到兰溪溪口,看着他,千般话语竟不知如何开口,到最后只能扭扭捏捏地问了一句:“你去佛门,要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