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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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看得浑身发毛,确切的说,与他共处一室,她的神经就没有松下的半刻。
打量够了,他收回目光,优雅的一抬下巴,淡淡的说:“走吧。”
走??走去哪里??她瞪著眼睛,一动不动。
她的戒备令那俊美的脸庞浮出一丝讥嘲:“怎麽?如今知道怕了?你不是胆大的很麽?”
双唇蠕动几下,咀嚼出一片无力苦涩,沈默半晌,还是问出了口:“你要带我去哪里?”
“出去走走。”很难得,他竟然回答,而且语气算是平和。
“‘走’与‘出去’是你一心所求,我这便应了你的意,不好麽?”他拂袖迈步,转身前扫来一眼,晦暗沈沈。
房门外,黑衣人垂头躬身。红色眸光别具意味飘过他再飘过了她,菲薄的唇微微一勾继而开启:“不用跟著,退下罢。”
果然,他都知道。即便早就料到,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黑衣人恭敬的行过礼,一闪便没了影。
他慢条斯理的举步,走在前面,她疑惑忐忑,慢慢的跟在後头。
她没本事没能力反抗他,要走去哪里,她不愿探究到底,他摆明不说,那她问也没用。
从一个牢笼移去另一个牢笼,刑囚鞭打或者折磨至死,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
一路上,没怎麽看到侍卫婢女,他带她出来还没让心腹跟著,也许,她能趁此机会……逃。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先不论逃不逃得掉,阿魏苍木怎麽办呢?她的这点心思,他不会猜不到,令退了心腹,也是因为他有十足把握……
胡乱想著,冥王宫内的风景她也没顾上看。双腿迈得机械,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久,猛一回神,发现前面男子已经停下。
茫然抬头,这里极为僻静,面前不远是一面高高石壁,而後竟望不见那些宫殿檐角。
他把她领到了什麽古怪地方?她惊讶非常。只见石壁中间开了个大洞,洞口上方刻了几个字,像极了当初进冥王宫的入口,唯一的区别是没有侍卫把守。
对啊,之前的是入口,难道……这里是出口??
她犹疑不定,他侧脸过来,暗红眸底诡异莫测:“这里,便是绝渊。”
绝渊??她知道这里是绝渊啊……她还记得阿魏小声念出的“冥涧绝渊”。冥王宫叫绝渊,绝渊就是冥王宫,与妖界首都“无城”是一个意思……
“走吧。”面前男子再度命令道。他率先步入了那个大洞,她怀著疑惑,怔怔的跟了过去。
石阶,笔直向下,这也是一样的。可壁上没有火把,四周黑乎乎,伸手不见五指,不知石阶有多深,通向哪里。
脚步声,在不远不近的前方回响,她走的很慢,扶著石壁在黑暗里摸索行进。
她没有计算她跨下了多少格石阶,但她大约估摸著时间,至少一刻有余。黑暗依旧,走不完的石阶,仿佛没个尽头。
冥王宫建在崖底,还是崖底的地下,那麽继续下去,她会走到哪里?出口是不可能的了……这条绵延之道,究竟通往何处?
除了脚步声没有别的声响,靠著脚步声她才能确定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他为什麽不说话?他倒底要做什麽??不安愈发浓重,第一次,黑暗令她生出窒息之感,她不敢後退,不敢停下,只能不断动著双脚,迈步向下。
(10鲜币)43。绝渊(二)
因为黑暗太过浓重,所以当一缕光亮隐约现出,她立时觉察了到。
这光亮从何而来?似乎是来自於更深的下方。她还敏锐的发现,好像有股热气悠悠的泛上,周围的温度在随之逐渐升高。
石阶延伸著未尽,她仍在一步步的往下走。
越来越亮了,好比天黑到天明是有一个过程,摆脱了伸手不见五指到双眼可以看清周遭,其间并没有带给她不适。
她正身处於一不宽不窄的通道,石块砌就的,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本该在前方的男子却不见了身影。
这算怎麽一回事?他究竟在玩什麽花样??
他去了哪里?半途把她扔下……他要干嘛?吓唬她麽??
她没有原路退回,一方面鼓不出勇气,毕竟走了那麽久了,好不容易才“重见光明”了的。另一方面,撇去紧张、忐忑,免不了还有一份对於“未知”的好奇。
她捕捉到了动静,依稀辨出,是一种沈闷的轰鸣声。越走越热,像有一只大空调在不断的吹著热风,令她的背後有了微微汗意。终於,“探索之路”到了结束一点。跨完最後一格石阶,她挺直腰背吁了口气。
脚下踩著了平地,右边相距不远又是一面石壁。石壁中间开了个洞,不高不宽。视野有限,她看不出里面是个什麽情况,黑发男子就站在那儿,他朝她伸出了手,菲薄双唇浅淡的勾起:“过来。”
她莫名觉得,对方的语气中别有一股诱哄的意味。他的身後是光亮的源头,红黄光芒融汇交接,映著那张俊美的脸,分外诡秘。
仿佛是感知到了什麽,胸口揣著的破天镜在不安的震动,她没有选择或拒绝的权利,隔著衣衫按住了破天镜,她动起双脚,愣愣的,慢慢的,向远处的他走去。
里面不是什麽密室,地面凹凸不平,周围一圈壁面亦是。像极了探险节目里面那种又大又空旷的岩溶洞穴。
可是洞穴里哪来的光呢?如果没记错,她是在地底的地底啊……越靠近他,热浪扑面阵阵,似要将她灼烧,越靠近他,轰鸣声越是清晰,强烈的冲击著耳膜。那片红黄色的光跃动著突然大亮,与此同时爆出了一声巨响,她都能感觉到地面在摇晃振动。
当她颤颤巍巍的来到他身边,才是明白,何来的光亮,何来的热浪。
原来,她站在一处火山熔岩。
她只能这样形容,因为眼前情景她实在不知该怎麽简单描述。
不平地面止於两步外,余下的便是陡峭的凹陷。她像站在悬崖边上,区别的是,下面缭绕的不是渺渺雾霭而是无边无际的火海。
满目的红,红的冶豔,红的发亮,翻滚流动,与其说像岩浆,其实更像是血。
更叫人惊悚的是,这一大片浓稠血红中,密密麻麻的,有东西在上下沈浮。
那是什麽?
一颗颗的头颅,一只只的手,挤在一起,数也数不清。无论探在外的是什麽,都已失去原本的模样。
脸,不能称之为脸,因为五官烂得只剩了一点皮,有的连皮都没,就是一只骷髅头。手不能称之为手,因为没有血肉,只是白骨。即便如此,“他们”却是活著的。在火海中心的推挤著往边上移动,已经在边上的,聚成一堆,挥舞著“手”,试图攀上凸起的岩石。
“他们”似乎有一致的目标:逃离涌动的血海。
含糊不清的嚎叫呻吟是“他们”发出,汇在一起,便成了她所听到的轰鸣。
这倒底是什麽地方??
她惊得无法动弹。热浪蒸腾令她憋闷,刺目的红光令她晕眩,她仿佛能闻到腐烂的腥臭味道,那些嘶鸣哀嚎没个停歇,排山倒海一般,令她的心脏都为之颤抖。
这时,他的声音传来,似近又似远:“四界之中,生死轮回,并非皆能出离。魂魄归我幽冥,有的,自可得超脱,还有的便如你之见,堕入绝渊,焚於冥火,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这几个字,在她脑中重复回响。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地狱??
明明死了,却不安宁,明明不是活著,却还有感觉。永生永世,困在这个地方,哪怕面目全非,哪怕只剩一副枯骨……没有结束的一天,没有解脱的一刻……没有出路,唯有折磨……
“冥涧绝渊”……这里,才是真正的绝渊……
像是为了应证她的所想,脚下漫无边际的血红开始翻腾。
“轰隆”,火光猛地窜起,地面因此而振动,紧接著,迸出一阵嘶叫声,较之前更为痛苦,更为凄惨,似在经受什麽酷刑。
她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倒退了一大步。
本来已攀上岩壁的因著这一下动静掉落。一具白骨砸向另一具白骨,在火光中扭动著,被翻卷的血浪吞没,但这一下过後,“他们”重复继续,挤到岩壁周围,争先恐後的试图再度爬出。
她张大了嘴,急促的喘息。
为什麽要带她来这儿??为什麽要给她看这个?!
惊惶的转头,高大的男子稳稳的站在那里,长长的黑发散在肩头,他的视线落在下方,投在他面上的红色火光不能为其增添上半点温度。
似笑非笑,俯瞰众生,怜悯抑或残酷,王者的气魄,傲然的,凌厉的,甚至是目空一切的,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臣服。
眼帘抬起,他对上她的目光。谁更可怕?是他还是“他们”?
他缓缓的一勾唇,现出一抹近乎温柔的笑。
她只觉危险。
只见他抬起手,曲指动了几下,然後别过下巴,用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她怔怔的转回头,挂在岩壁上是“他们”中的一个,仿佛得了什麽力量,仿佛是摆脱了牵制,一边嗷嗷叫著一边在拼命的攀爬。
近了,更近了,“他”与他们的距离在逐渐缩短。
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又一步。
几根白森森的指骨抓住了边沿,随後露出的是头,经过一番艰难,“他”整个儿的翻上,再经匍匐蠕动,“他”竟然站了起来。
(10鲜币)44。所谓地狱
她看到了什麽呢?
是人还是鬼?
“他”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站立。
“他”的下半身是骨架。
“他”的肚子是开著的,肠子挂在外面。
“他”只有一条胳膊,脖子很细,因为少了半边的肉。
“他”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不,嘴巴算有的,但是没有嘴唇,两排牙齿外露,周围一圈血肉模糊。“他”的一只眼睛暴突著,另一只,眼珠子掉出了眼眶,晃晃悠悠的挂著。红白相间的液体由头顶处滴滴答答的流下,整片头皮翻了起来,要掉不掉的垂在一边,上面还粘著一些头发。
这是恐怖片里才有的情景,可她并不是在看电影。
眼睁睁的见其动起两根腿骨,眼睁睁的见其开始扭曲的迈步,眼睁睁的见其东歪西斜,踉跄著朝自己走来。
难以置信也好,吃惊也好,她脑中空白,狠狠的倒抽一口气:“别、别过来……”她控制不住的哆嗦著双唇,声音抖得厉害。
“他”没有停下,也许“他”根本是听不到的。
每动一下,那露出的肠子就拖出一截,“他”抬起仅剩的一条手臂,五根白森指骨对准了她,一弯一曲,隔空抓挠。两排牙齿一开一合,发出阵阵模糊的嘶喊。
除此之外,她听到骨骼关节的摩擦声,咯拉咯拉,她听到液体流淌的黏腻声,她还听到皮肉骨,三者或挤压或擦动或剥离的声音。
双腿软的再也站不住,她苍白著脸,跌倒在地:“别过来……别过来……”
“他”要干什麽?抓她吗?然後呢??
不要……不要抓她……不要过来……
她不断挪动著後退。“他”的走姿虽然扭曲,行进却是顺利,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了缩短,拉开了又缩短,她几乎可以能看清那一张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脸”。
吊著的一颗眼珠子随著“他”的动作摇啊摇啊,牵系它的那条筋肉越拉越长,直到断裂。於是,眼珠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一路滚到了她的手边。她浑身僵硬,只见“他”继续一摇一晃,有团东西从那敞开的肚子里掉出,那是……心脏?……胃?……
她忍不住干呕,不敢再看。急促的喘息平复不下,她微弱且惊恐的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