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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清·梦缘-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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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奈:“那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厨房给你煮点粥来。长路跋涉,你一定没有吃好。”
她不出声。他等了一小会,起身离开了。
听清脚步声远了,她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轻摸摸脸颊,依稀还残留着他唇的温热感,她霎时间重又愣住了……
也许是因为回到了家,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松懈了,是夜她发起了高烧。
尽管已经把家里全部的被子都压在了身上,可她还是冷得浑身直哆嗦。
他坐在床侧,不断地换着湿巾,心急如焚。
蓦然,他脑中亮光一闪,掷下湿巾站起身吹熄了烛火,借着窗纸里透出来的那点月光解开了腰带……
接着,他不着寸缕钻进了被窝,用两条长长的手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她很烫很烫,只一小会他就已是满头大汗。
可他咬着牙不放手,仿佛手稍微一松,她就会离他远去,再不会回来。
桌上摆着的那朵蓝莲花在昏暗中释放出淡淡的柔光和幽幽的清香。
他抱着她静静躺着、闻着,突然觉得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像这样抱过一个人。
也是像这样抱得心惊胆寒,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在脑海百般搜索那人的身影,他的眼里突然挤满了泪水,涨得十分疼痛。
天边现出一线曙光,他精疲力竭地睡着,她在他的怀中悠悠醒转。
察觉到这于礼不合的状态,她心下大惊,但当她看到他疲惫的面容,刹那间又胸中柔情万千,不忍将他推开……
接下来的日子,简单而美丽。
日出,她为他穿衣,他为她画眉。
日中,他劈柴锄地,她洗衣做饭。
日落,她摆弄针线,他研磨药草。
每一天都安定幸福,每一天都快乐满足,他和她都希望可以这样一直继续下去。
然而,蓝莲花到底还是用了,每日摘几片花瓣添进其他几味草药一齐煎了喝。
当花去半朵,他带回家一只瘦骨嶙峋的大黄狗。他给它起名叫丑丑。
她心口微微有点堵,汤药开始见效了,恐怕她很快就要失去他了。
于是更加珍惜每一个还可以厮守的时刻。
于是第二日夜晚她穿上自己最美的长裙出现在他的卧房。
看到他震惊的表情,她羞愧地转身就要走,他急忙奔过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后面的事犹如顺水行舟,一切来得如斯自然。
他紧握着她的手,一起踏进极乐世界,那儿美得令人宁欲溺死在里面……
他太勇猛,次日她不得不卧床休息。
他决定去市集买只鸡回来给她补补身子。
到了市集,他没立刻奔去菜场,而是先去了银楼,经历昨晚,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他觉得自己该有所表示,琢磨着送根簪子给她。
孰料那店铺掌柜一见着他的面,就慌忙栓上了门,双膝跪地连称该死。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皇帝。
他怔住了,身形一动不动,手中的钱袋越握越紧,整个拳头都发白了。
“万岁爷,您稍等一下。奴才已经派人去请果毅亲王了,他一会就来接您回京。”那掌柜道。
回京?他心一凛。我不能去京城,她还在等我。
当即回身夺门而出,却正正撞上了门口刚刚停靠的一顶软轿。
就这样又被堵了回去。
果毅亲王一番苦口婆心劝说,他全当耳边风,一句没有听进耳,只心心念念想着她还在等他。
不一会,一个翠衫女子走进内室来,对果毅亲王道:“王爷,不如让奴婢试试吧?”
果毅亲王叹口气:“好吧,那就有劳洛萱姑娘了。”言毕起身出了房间。
洛萱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取出一轴画卷,悬于他的面前。
他诧异看向画面。
只一眼,记忆排山倒海而来。
“团团乖,妈妈讲个故事给你听就乖乖睡觉,知道吗?”
“说过多少次不准摇桃花树,你怎么就是不听?你别跑,等妈妈逮着你,非打你屁股不可。”
“团团,不要怕,不要怕,妈妈没事,妈妈没事,那个人已经死了,再害不到妈妈了,不用怕了……”
“弘历,你……要一直做额娘的好儿子,可不能……像那些坏男人,娶了媳妇忘了娘……”
……
“额娘,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像很多年前一样,就只有您和我两个人,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耕地您播种,我砍柴您做饭,春天采桃花,夏天剥莲子,秋天赏落叶,冬天堆雪人。您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再养一条狗,也不费神想名字,仍旧叫它丑丑……”
……
“弘历,还记得吗?我说过终有一天,我会把拒绝你的原因告诉你。事实是,我并不是你真正的额娘,我只是借附在这句身躯里的……一个来自将近三百年后的一个灵魂。这里所有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不可更改的历史。你的阿玛,必须是雍正皇帝,而你,一定得是乾隆皇帝。所以,我不能容许你离开京城,离开皇宫,因为那很可能导致时空陷入混乱甚至破裂,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和事都将重新规整,到那时,也许你我他都不复存在,即便存在,也不会如现在一样,极有可能,我们从此天各一边,独自生活,不会相逢,更不会相识、相伴……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现在你能理解我了吗?”
……
“弘历,如今你登基为帝,我来此的使命也已完成,很快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但,还是那句话,不管我在哪里,天涯或是海角,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的心,总和你在一起的……”
……
记忆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良久,他止了泪,淡然道:“准备车马吧,朕要启程回京。”
“奴婢遵命。”洛萱收起画,盈然一拜,退身出去。
临走,他命那掌柜选一匣子上好的珠宝送去那间木屋。
还好她很爱钱。希望这些东西能多多少少减轻一点儿她的伤痛。
不辞而别,确实无情,但他实在不知自己能怎样面对她。
更何况,她是那样聪慧敏锐,若是让她察觉到他其实从不曾真正爱过她,由来只是透过她找寻另一个人的影子,那恐怕只会更糟吧?
人生有太多话,不能说破,否则便是错。
她收到珠宝匣无言苦笑,当夜就收拾行装骑着毛驴远走。
来年,她诞下一个女婴,起名不悔。钱不悔。他没看错,她确实敏锐聪慧,尽管那掌柜并没怎多口,她还是觉出他真实的身份。
很多很多年后,她扶着外孙儿的胳膊回到这片桃花林。
门扉吱呀一声推开,迎面一副隽永秀致墨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落款:钱弘。
她面上老泪忽如长江决口,滚滚横流……
他曾回来过,她就不枉爱过。
——3——
房间没有亮灯,他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这黑暗。
然后他一一辨认出房内的物事:水晶吊灯,落地窗帘,红木书桌,大理石壁炉,印花地毯,油画壁挂……整个房间洋溢着浓郁的西式风情。
他心中充满疑问。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
忽然他注意到桌面上有一块竖着的板样的东西放射出微微的荧光。
他好奇心起,迈开脚步,绕过桌角想要看个清楚。
震惊。
竟然会是她。
图画一张接着一张,弹出,放大,缩小,变换……
每一张都是她。
有搂着熊猫宝宝眼眉弯弯笑得鼻头都皱起的;
有戴着蓝色小碎花遮阳帽倚着一个奇怪的铁架子站着的;
有盘起长发系着围裙捏着锅铲热火朝天炒菜的;
有蜷腿窝在大藤椅上双手握着个白瓷水杯看西边日落的;
还有穿很少布提着鞋子在蔚蓝的大海边踢浪花的……
偶尔还有双人的。
而那另一个人竟然有着和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眉目!
他和她在一个大大的广场,背后是高高的哥特式尖塔,她拉着他的双手旋转,乌黑的长发随一群白鸽翩然飞扬;
他和她在一面稀奇古怪的贴满小纸片的砖墙前,噙笑凝视着一同贴下一张纸片,上头隐约能辨出“永远”二字;
他和她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她整个人都裹在了他长长的驼色羊绒大衣里,仅露出一双乌亮的大眼,清纯可人得像只宠物;
……
一张一张看下来,他直觉得一颗心无比柔软。
原来,他和她还会有交集,还会有故事。
手指拂过她的眉眼笑涡,漾起一圈圈浅浅的水纹。
静静的,有泪沿面部线条缓缓流下。
流到唇上,甜的。
忽然一阵微风过,门开了,“哒”的一声轻响,房内忽然亮如白昼。
进来的人正是图画上那个与他年轻时候长得一般无二的男子。
这变化发生得太快,他完全来不及闪避,二人正正打了个照面。
他正欲开口解释,却恍然发觉对方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他。
怎么会这样?他一愣。
他试探着问候一声:“兄台。”
那男子明显没有听见,自顾自大步走过来,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去到书桌前,拉开左边最下面一个抽屉,取出一个锦盒,合上抽屉,又大步走了回来,穿过他,出了门口。
怎么会这样?他呆立原地好一阵。难道我死了?可我不记得自己有死啊?
又一阵微风过,灯灭了,门关了。
他蓦然醒悟,快步穿墙跟了上去。
不管自己究竟因何会来到这里,但可以肯定必然与那男子密切相关,自然当跟着去瞧瞧。
男子钻进了一个长长扁扁的黑色铁皮匣子,匣子底下有轮子,看起来像是车厢,可是他没有看见拉车的马,但车还是动了,而且速度还挺快,还平稳。
车行一阵,男子慢慢打开了那个锦盒,璀璨光芒夺目而出。
男子望出了神,眸中忽明忽暗,不知想起了什么。
他不禁凑过去看。
原来是一块表,造型简约,做工细腻,气质典雅,华彩熠熠,只是没有吊金链,而是镶的皮带。
表盘上有一行西洋字母:“Cartier”。
他虽看不懂,但到底曾鉴宝无数,是以也知道这表定然价值不菲。
这么珍贵的东西,是要送人的吗?送什么人呢?
难道是送给她?他心中一喜。这么说,自己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他忽然觉得心跳得快极了,几乎像是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就要见到她了……苦苦思念了六十年,终于可以再见到她……而且是见到真正的她……
他的心霎时间像夏天的池塘,幸福像水一样哗哗哗地溢出来。
车开进一个芳草如茵的庭院。
从车上下来,他看见一幢三层高的白色小洋楼。
许是“近乡情怯”,他蓦地又犹疑起来,躲在男子的身后,不敢往里看。
“妈妈,李叔叔来了。”一个脆生生的童声传过来。
妈妈?叔叔?他呼吸一滞,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慌忙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白色蓬蓬裙的小女孩,约莫四五岁年纪,明眸润唇,粉颈香腮,亭亭立于正门口,精致得像个玉人儿,一见即叫人由心底里爱惜不已。
“咦,怎么两个李叔叔?”女孩瞪大了眼,吃惊道。
他亦吃惊。她竟然能看见他?
“多多你又戏弄李叔叔。李叔叔怎么可能有两个呢?”男子温柔含笑,行过去摸摸她的头道。
“是真的!明明是你玩我,不理你了。”女孩气鼓鼓地推开了他的手,跑进厅去。
“多多……哎……”男子无奈垂手一叹。
“李挚,你来啦?”片刻,门口走出来一个女子,着一袭黑色曳地长裙,眼神清透,笑容柔软,顾盼间娇妍无匹。
真的是她……他心狂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痴痴然注视着这张他梦里梦外八十年拂之不去的清丽面容。
顷刻间心中千言万语如雪片密集。
额娘,琴儿,惜琴……
你可知道,我爱您很久很久,久到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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