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缘-第1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她不知道,打她进宫那日起,她的饮食就再没加过料。
我也想要有个,真正她和我的孩子。
非常想要。
怎知……
如果福惠不是我的儿子,我想我一定会将他剥皮拆骨。
可惜,他是……虎毒尚不食子,我又能如何?
“皇上,四阿哥带了人,搬了个大鼎镬还有许多柴禾要进永寿宫,说是要烹了墨书姑姑。”苏培盛跑进来,小声对我说。
我微微一怔,轻挥挥手,“由他去吧。”
事后,年羹尧冲进来养心殿,也不顾有其他朝臣在场,指着我的鼻子就一番谩骂。
好容易把他哄出门口,我视角捕捉到墙垣边一抹浅碧。
目光上移,迎见年妃不甚静默忧伤的眼神。
心口微堵。
不是不知道,那么多人里,从来只有她最懂我。
她深深了解我的强硬,亦深深了解我的脆弱。
更难得的是,她包容我的一切,好的,不好的,优秀的,不堪的……
可是……
禁不住叹息。
也许人就是这样奇怪,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没有办法爱上她。
她满足于这样的我,而琴儿……她令我渴望成为更好的人。
即使结局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仍需要承认,琴儿她是我无法自抑、生死追随的……
光!
这之后,这朵洁净秀丽的茉莉花,极其迅速地枯萎了。
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做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
我想或许这样也好,这样她也就可以不必眼睁睁看着我摧毁她的亲人,这样她也就能少承受一些痛苦。
紧接着,这朵花谢了,永久地谢了。
那天,我去看她。
她十分安静地看着我,苍白消瘦的脸庞衬得一双瞳仁大、黑、亮得骇人。
“皇上,您要好好保护自己。尤其是……”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按上我的左胸,“要保护好这里。”
她的话,当时我并没听在心,一如从前每一次一样。
但很快我就领会到其中深意。
她走以后,我的心还会破还会痛,可是那双温柔的帮着缝补的手,不再在。
她没说错,我真的应该好好保护自己,尤其是……这里……
默默抬手压上左胸。
可是,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覆水能不能收?
“皇上,皇上……”
听见苏培盛喊,我恍然回神,问他,“什么事?”
“十七爷有要事禀告。”他回答道。
我凝思片刻,道,“让他进来吧。”
“是。”他应一声,迅速退身出去。
不一会,十七大步迈进来,拜道,“臣允礼叩请皇上圣安。”
“起来说话吧。”我淡然一句。
本就纠结难解的心思,在听完他的叙述之后,更加乱成了一团。
他说前两日有个十四郡王的亲信投诚过来,爆出一个惊人秘密:三年前,十四赴京奔丧,在进宫之前先去了趟湖畔居,见了一个人。
我心震动。我早知道以十四他风风火火的性子,不至于像这样风平浪静地将皇位拱手相让,原来是他另有筹谋……只是,他赶去见的那个人又是谁呢?老八?隆科多?还是……李德全?
有件事一直在我的心头悬着……
暗影。
作为江山守护者的暗影,在我继位这么长时间以来,都不曾来向我这个掌舵者报到。
这些年来,我一直怀疑是隆科多从中作梗,我猜想,也许出于贪欲,也许出于自保,他暗地截下了对暗影的控制权。
如今想来,这股力量似乎更有可能是落在了十四的手里。
自先帝宾天,李德全就销声匿迹了,难保此间就无牵连……
若说这是老头子给我设下的后着,我绝不会感到任何奇怪。
这个信息实在太可怕,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朝廷众臣能办实事的没几个,但辨风识势的个个都是,我只需小小暗示一下,弹劾十四的折子自然会排山倒海地来。
事态进展顺利得让我惊讶。
很快,我找到足够借口,革去了他的固山贝子,令人把他押回了北京,囚禁于景山寿皇殿内。
不由得皱起眉头。是我想错了吗?如果他拥有暗影的力量,会这么轻易就被我制服?
始终放心不下,我决定亲自去见他一面。
“你费这么大周章整我就是因为有人告诉你,三年前我在进宫前先去见了一个人?”听见我的问话,他捧腹大笑。
他的笑声响亮得刺耳,我老脸有些烧,强自镇定道,“你想笑等我走了你一个人笑个够,现在你先回答我,那天你去见的那个人是谁?”
他的笑声渐止,直面凝视我,眼神沉郁,语气不屑而飘渺,“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努力放缓呼吸,耐心等他说下去。
他微一停顿,轻声叹息,“是琴儿……”
我震惊不已。琴儿?怎么会是她?
“她劝我放下名利、远离争斗……”他望向门口的守卫,唇畔泛起一抹戚然,“只可惜,我放得下这里的人,这里的人却放不下我……”
我木然站立,半天找不出句话来答他,最后只能是无言离开。
琴儿……竟然是琴儿……
原来答案一直就在我左右,是我目光太狭窄以至将其全然忽视。
当然是琴儿。她给我的传位诏书不是吗?若非拥有暗影的力量,她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我早该想到的才对。
回宫第一件事,我叫人拟旨,升熹妃为熹贵妃。
我明白她并不在乎这些,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这样做。
不是不悲哀的,她给了我那么多,我却没什么能给她……
“皇上,皇上……”十三连叫好几声,我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议事当中走了神。
“皇上,或者此事明儿再议?”他瞅着我恍恍惚惚的状态,小心翼翼地问道。
“无妨,你接着讲。”我收敛心神,平静道。
用心治理好这片河山,应当是我回馈琴儿的信任最好的方式。
“我做了川贝炖雪梨,听说你最近有点咳,喝这个润润会比较好。”等候多日,她终于来了。
“好。”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一盅汤的时候,我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我们曾经共度过的每一段时光。
我决定给她看那幅画。
我希望,从这夜起始,我们都能打开心扉面对彼此。
我所期待的,没有发生。
看到画,她有惊喜,有感动,但那扇门,她仍旧紧紧闭合着,不愿向我打开。
欢爱过后,她在我的怀中安然睡去,我仰面平躺,睁着双眼一动不动,胸口沉甸甸的,胸口下的心思却轻得仿佛虚无。
也许那些真的不重要吧……最后,我对自己说。
第一次见到锦瑟,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李氏。
并不是说她二人的姿容有何相像之处,若论姿容,锦瑟语笑嫣然、举手投足之间倒有几分年氏的影子。
相似的是眼神,平静如镜的表面下隐藏着一股一般人难以察觉的力量,蓄势待发,偶然渗出几丝锐气。
这样的女子是罕见的。
她们不简单地依附男人、任何人,有着自己的主见和渴望,并愿意为此努力付出。
我曾经因此对李氏寄予厚望。
我期待她能为我生养教导出与众不同、强而有力的后继之人。
然而李氏为我生下的三个儿子……弘昐、弘昀均幼年早殇,弘时又差强人意。
于是后来我便弃了这个念想。
我明白皇后为什么把锦瑟安插到我的身边。
作为一个皇后,皇帝专情是她义不容辞必须予以制止的一个状况。
我一直的拒绝选妃纳嫔,已经让她别无选择。
相比揣摩皇后的心思,我更好奇琴儿怎么看待这件事。
结果是我再一次失望。
她似乎整颗心都吊在绶恩身上,对其他任何人与事都全然不在乎。
绶恩遇害,琴儿她极具智慧地找出了凶手。
我却无法为她的成功感到宽慰。
思绪迷乱,茫然无解。
她真的爱我吗?
是,她把江山给了我,可是这就能说明她爱我吗?
弘历只说在我和他之间,她选择了我,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做出这一个选择的理由。
也许是她看出我的势在必得,顺水推舟;又也许不过是觉得弘历还太年少,时候尚早。
何况,她的手心仍旧掌握着能与我制衡的权力。
而且,每当有事发生,她总能轻易地从我们的关系中抽离出去,独自一人掌控一切。
界限鲜明得让我脊背生寒,恍惚觉得我们仿佛从未曾走近过……
甚至,若有需要,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我、胁迫我,像这一次,像多年前在那个破庙……
原来,折腾了那么多年,什么都没变,我还是我,她也还是她。
然后,弘时死了。
不是我想怀疑她,而是由不得我不怀疑她。
弘时他实在死得太蹊跷,在监禁如此森严的房子里,突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气了,除了神秘莫测的暗影,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办得到。
那日,我也是看着齐妃的那个样子,心中过于哀恸以至口不择言一句,全没料到这一无心之失,险些酿成我毕生遗憾。
在她昏睡不醒的那一百零一天里,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问自己,如果有一天,她彻底地醒不过来了,我还会不会有足够的勇气继续以后的生活……
相较之下,弘历倒是十分镇静,该干嘛干嘛,一件都不耽误。我一直为此讶异不已。
她醒了,听闻这个喜讯,我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放下手中朱笔,掩面无声泪流。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眼睛里,原来有那么多的水……
这件事后,她在我原本就看不透的那张脸上面,又增加了一层厚厚的面具,开始夜以继日全时段地与我做戏,我更加地辨别不出她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她的眼神变得愈发得清淡朦胧,像秋冬早晨弥满湿润水汽的晨雾,目光投进去,会发觉内里尽皆是白茫茫凄静一片,所有景物都一下子变得很遥远,隐隐约约地躲在雾里,像一个飘渺的迷失的梦境,令人心缩得紧紧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出,仿佛那是不可言说的古老禁忌。
于是我明白了,我已经不复拥有她的信任。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
只有继续下去,继续按着她初始的心意,往前走下去。
不论她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让我坐上这个位置,我都会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完成她这一个心愿。
你倾情扮演一个贵妃,那么我也陪着扮演一个皇帝吧。
似乎这也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可我还是先扛不住了。
我能做天下人的皇帝,可是我不想做她的皇帝,我只想做她的……胤禛。
求和的话我说不出口,又或者是,我也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一路走到今天,我真的想通了。
真的,什么都不重要,只要她在我身边就好。
我请皇后不要再为后宫增加人数……
我尝试着和琴儿她谈心,什么都说,句句实话……
我不敢奢望她会原谅我,我只求她能对我少那么一点儿冷酷。
然而,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那晚我病了,我拉住她喊她别走,她却一根根掰开了我的手指,走了。
看着她一步一步踏向门口,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胤禛,你真傻!我的天空蓦然闪耀出这样一行大字,像焰火熊熊燃烧,从眼眶一直灼进心里……
晕晕乎乎之间,我记起多年前潭拓寺那个老方丈,记起他倒给我那杯烫手的茶,记起那个我受烫失手摔碎的茶杯……
或许,是真的到了不能不放下的时候了……
皇后自垂髫之年便陪在我身边,成年后嫁给我,谦和贤惠,孝顺恭敬,四十年如—日,任再挑剔的人都不可能说得出半句不好。
更何况,皇后她多年吃斋念佛,心慈得就连咬了自己一口的毒蝎子都会放生。
这样一个人,教我如何能相信她会落手扼杀一条人命?
为福惠报仇?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勉强了一点吧?
所以,请原谅我,琴儿,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去相信你……
等我从病魔手里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