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蝶外传-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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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蝶自然想起自己只见过一面的楚大娘,忽然觉得有点为她担心。接着又立即嘲笑自己,过于自作多情。
“不过是才见过一面的人,怎么就当真放在心上了呢?”然后自我宽慰,“像楚大娘那样阅历丰富,见识老道的女人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物她没打过交道,什么样的风浪她又没经受过?唉,我还是不要再庸人自扰了……”
抓抓头皮,努力让楚大娘和蔼的模样在脑中消失。很快地,她又联想到万花楼里她那曾经唯一的女性朋友。开始叹气。
“小风……小风,你也是个叫人可惜的人儿!”把账簿摆到一边,她捧起脑袋,回想起从胤禛口中得知的消息。万花楼行刺事件中,谢小风成功完成了被交待的任务,把胤禩的腿刺伤。同时,也让她为姐姐谢小云报仇的愿望得以实现。原本丰神俊朗的胤禩残废了,看到这个满意的结局,谢小风含笑自尽。
手指顶着嘴唇,想到这里的小蝶打了寒颤。联系到刚刚在身边亡故的方不染,更是悲从中来。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些什么玩意?为了气势磅礴言之凿凿的所谓千古留名,忠君爱国所执着一生,还是维持自己囤积在一种叫仇恨的更狭隘的枯井中自我伤害,直到毁灭?
不不不,这两者都过于极端了。小蝶这么想着站起身,走到毡帘边,掀开一角,注视着周围那些士兵年轻的脸孔和忙碌的身影,继续遐思。一会儿想到国与家互相矛盾又统一的辩证关系,一会儿想到人们在面对两者时不同的取舍态度。
显然,方不染是舍弃小家而已天下兴亡国家兴衰为己任的;谢小风则恰恰相反。作为女子,她关心的只有自己身边亲人朋友的事情。从来没听她发表过什么适逢盛世,肺感五内的言辞,只是在后来那次偶遇相见的时光里从侧面向自己委婉地哀叹出所接待达官贵人种种龌龊的本性。如果说方不染接触的所谓大清朝多是光明耀眼的一面的话,那么谢小风这位藏身在青楼的女性眼里所见的则是这个时代黑暗的缩影。
然后,小蝶又从这两人性别的角度展开思绪。界定出在此朝代男女驰骋空间的区别。得了功名的男人以国为家,这是读书人被定格死的宿命,而女人则以小家为一己活动之特定范围,纠缠着种种爱恨情仇,夹在其中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世界缩小。当然,人脱离不开社会。方不染与谢小风的结局并不能单单归结为他们自己的原因。论品性,他们都不是坏人,即使为了报私仇的谢小风也从来没有干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陋行,但是,为什么上天不遵照着那条“善有善报”的规律进行?作为同为好人的他们,自己最要好的两个朋友,都过早地离她而去。
她伫立在帐篷边良久发呆,连清风端着晚餐出现都没有注意。清风见她直直地盯着自己,先是脸红,刚想低下头,却又发现她眼里的焦点没对准自己,遂才大了胆子,往年小蝶身边靠近。为了不吓到她,清风先是轻咳了数声,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却没料到此女过于喜欢神游太虚,仍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小姐,吃饭了。瞧,是皓月特地为你准备的菜肴。喏,牛肉豆腐羹,香酥鸡柳,素炒三鲜,还有又软又糯的白米饭,嗯,光闻着,就特别香,啧啧,叫人直流口水。能让皓月亲自为你准备饭菜,除了年大将军,小姐,你可是享有此资格的第二人了。”
说起比他早出生半个时辰的哥哥,清风从来是叫他的名字。自小相伴长大的孪生兄弟二人间亲密的感情可不是在所谓的一两个称呼上所能体现的。
见小蝶温婉地朝他微笑,清风说得更加卖力。把皓月卓绝的厨艺夸了个古今第一。就差没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小蝶见他说得卖力,更觉得好笑。咬着唇,攥着手帕掩在嘴边,正想说一两句俏皮话揶揄这个机灵的侍卫一下,忽而想到方不染,眼里的笑意登时凝聚,减灭,很快消失。接过托盘,正要道谢,忽而,从前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吼叫声把她吓了一跳。遂用疑惑的目光向清风征询。
“唉,还不就是前夜那个刺客吗?几个士兵正遵照大将军吩咐下来的命令给他行刑……这事儿……小姐就别管了!”
“就是那个被哥哥割断舌头的人?”小蝶忽而记起来,转身把托盘放入帐内,又走了出来,“行刑?你们要对他干什么?”
“哎哟,这事儿说的,小姐……好小姐,这事儿你就真的别管了……这军营里的事儿,不适合你们姑娘家参观。”清风说得有些着急,胳膊已拦在了小蝶的身前,阻止的意图似乎非常明显。
犟牛哪里肯听别人的规劝?你不提还好,一再地告诫阻止反而激起她一探究竟的愿望。
“我只是想仔细瞧瞧这刺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为了钱财不惜杀害忠良……清风,我不是作为年小蝶的身份去的,而是作为已故钦差大人方不染的朋友去的,作为不染兄身前的好友,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好好询问一下此人,究竟为什么要残害无辜?”
说到最后两个字,她心中一动,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是什么,却又无法一时间说清。
带着不愉快的表情,她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清风。片刻,就被领着来到远处一座与营地隔离较远的帐篷。恰好与方不染棺材停放的那个方向相对。
走进去,小蝶就感到头晕。许久没有进食的她情不自禁喉头发痒,吐出一口酸水。如果说前夜年羹尧的军中大帐是个炼狱的话,那么此刻此时此地就是历史的重映。周围四处是血,或鲜红,或暗沉,或发黑,腥臭的味道充满其中。一个被钉在架子上的男人垂着头,身上已被打得伤痕累累,从头到脚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黑色衣服碎裂的小碎片分散在血迹中,更加重了颜色的黯淡与气氛的凝重。
两个抽着鞭子的士兵傻傻盯着小蝶,半天移不开眼。还是被清风提醒了好几次,才不甘愿地退出这间牢房。
“喂,小姐有话要问你……喂,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清风示意小蝶退到一边,走到男人身前,伸手拍了拍被汗水浸湿的脑袋,“就算是哑巴,也该会点头吧……”说着,没等到任何反应的清风不耐地皱起鼻子,弯腰舀了瓢冰凉凉的水,冲着男人的头上浇了下去。
登时,那人一个机灵,依依啊啊地叫出声。睁开泛黄微凸的眼睛,抬起头,瞅了瞅眼前的一男一女,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好像被太阳晒得蔫掉的长茎花草一般彻底耷拉下脖子。
“你叫刘二虎?”抓起案几上的供词,清风扬扬眉,“而昨日那毙命于大将军剑下的则是你的兄长,刘大虎?”说到这里,年轻侍从胸口一紧,默默叹口气。
那男人不答话,只拿恶狠狠的眼睛瞪着小蝶,目光似乎是在怨怼。
年小蝶没在恐怖的目光中退却,反而往前走了几步,与清风并排站立,看了眼刘二虎,
“你该怪的人不是我,即使我那夜没有说破你们背后主使的来历,过不了多少时日也自然会有人知晓。有句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唯独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不得。你们兄弟二人会有今天的下场,只能算是你们各自的报应。”
她的态度语气无比坚决,就像一个孩子在听到故事书里“坏人”二字时脸上会展现出的神态。看着她的模样,清风忽然觉得惭愧。为自己方才对刘二虎兄弟分离生出的同情感到羞赧。
刘二虎听着小蝶的话,依旧眼神专注,恶毒的紧紧逼视她,好像要扑过去咬她。清风见了,把小蝶挡在背后,继续念着手中的供词,
“嗯,籍贯,江都,咦,你们不是京城人氏?噢,下边写了,是说你们被一些人收买了,嗯,这条你也按了手印,好,接下来,该审的就是,收买你们做杀手的人的姓名……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你们处心积虑谋害忠良,杀害方先生,破坏咱们大清与回族人的和谈,原来你们是八王爷的手下,是他派来的……这就难怪了,听说先前这位王爷就和当今圣上争夺过储君之位,这场争斗没曾想一直延续到现今……啧啧啧……”
小蝶听得脑子一嗡,连忙抢过他手里的供词,匆匆浏览。过后,脸色惨白,眉梢紧蹙。心里犯疑。她忽然觉得想不通。张冠李戴?简直不可思议!
话说到这里,不得不说年羹尧在处理刺客事件上转变的用心。原本,他当初之所以留下刘二虎不杀就是为了保全刺杀事件最佳的人证,好在胤禛面前有个说法。但,想到隆科多与胤禛沾亲带故的关系,想到法华寺觉空禅师与胤禛的密切交往,他心里的盘算就变得松动。眼下这局势分析来看,除掉这两人带给自己的弊倒要大于益。从四爷角度来看,心中显然有更适合被投诉的人选。如果单从自己方面考虑,则不会讨得圣上的欢心。相反,还会弄僵原本和、谐的君臣关系。得罪万岁身边的红人就是得罪自己的前程。这一点上说,他年羹尧绝不含糊。当然,所谓的红人还得有个前提,那就是才能低于他自己。否则,像方不染之流,就不仅仅是得罪而已。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年羹尧逐渐摸准了雍正的心,遂交待吩咐下来,草拟了份准备好的供词,只等屈打成招,叫刘二虎按了手印完事。反正,哑巴也不会说话。大营中更是没人知道。
小蝶获悉部分真相的事情也被机关算尽的男人遗忘。
年小蝶捏着手里的供词,身体颤抖。一瞬间,呼啸的海浪吞噬掉她所有的心情。如雕塑般呆呆矗立着好一会儿,她一步步朝刘二虎走过去。像要触摸某种脆弱的薄膜般,朝刘二虎残破的衣衫伸了过去。
下一刻,剧烈的疼痛立即叫她清醒。那原本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刺客竟然张口咬住了她的食指。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她,凸起的眼珠里闪现出仿佛被虐待过的动物的表情。刘二虎的情绪沸腾到了顶点。死死咬住小蝶手指,不放松。
清风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扼住他的咽喉,喝令他松口。见刺客不听,不禁大怒,挥起胳膊,对着他的后颈,后侧背猛力重击,三五次用力下来,才让迫使刘二虎就范。
“好大胆!”清风给了他两记耳光,接着用恨不得再痛打他一顿的眼神逼视住他,那意味似乎是在说,“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将军的妹妹吗?你的狗眼瞎了吗?”
刘二虎嘴里嗬嗬喘着,不看清风,仍盯着小蝶龇目。他开始“说话”了。依依呀呀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清风听得不耐,偏过脸,关切地走向小蝶。看着她流血的手指,心疼极了。“小姐,你的手……还在流血,似乎被这混小子咬得很深,我……我看咱们还是先让军医来给您包扎处理一下吧。”
小蝶摇摇头,抽出袖管里一块手帕紧紧缠绕住,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很快镇定下来。
“我还想再和这人单独谈谈,你先出去吧。”
听了她这样不可思议的吩咐,清风差点跳起来。出现在他脑袋瓜子里劝阻她的理由有一千一万条,但一句辩白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她的眼睛看着他,目光哀求。水灵灵的眸子里染上的那层淡淡的雾气仿佛弥漫在初夏晨曦里的序曲。清风被这首序曲征服。直到退出帐篷,漂浮在他眼前的仍然是那片美丽的风景。此时,他才感到后悔,走到帐前,掀开一角,连忙小心嘱咐小蝶小心,千万不要再靠近那人,有事就呼唤他,交待完,才稍觉放心。放下毡帘,躲在后边,呆了一会儿,又偷偷掀开一条缝隙,往里边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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