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府第-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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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忍不住握了夫人的手,半开玩笑的问道,“那让你再跟我上次战场,你肯是不肯?”
老夫人轻轻给丈夫掖了掖被角,柔声说道,“你夜里爱踢被子,老也改不过来,我不跟着你,你还没上战场遇上敌人,就先给冻死了,那多亏?!”
老爷子“嘿嘿”笑了两声,欣慰的说道,“老婆孩子热炕头,好啊!好啊!”
京城里风云诡异,边关更是危机四射,蒙古人忽然成了雨后春笋,一夜里冒出十万大军,愣是把边城重地围了个水泄不通,符纪霖带着众将死守边关,多次打退敌军,并向朝里发去求救函,可这信却像打了水漂般,一点儿回音都不见,符纪霖断定,定有人途中拦截,敌众我寡,守了整整一月,这仗越发难打。
城中物资逐渐匮乏,连军人们的伙食也日渐稀少,吃不饱饭的士兵如何能打仗?这场仗似乎早已注定了必败的结局。宜琼将两个儿子紧紧拢在身边,她不怕死,可两个孩子这么小,人生尚未开始,若这城守不住……符家的孩子只有一死!
“快,快去把六爷叫来!”宜琼终于下了决心,吩咐士兵将弟弟闻诤喊来。
闻诤一身戎装,这些日子城里的青壮男丁都让袁丛骁拉去参军,生一枚的闻诤也如愿入了军,虽只是个传令小兵,并无多大风险,可也着实让他成长了不少,远远看去,有模有样的。
宜琼见闻诤进了屋子,把两个孩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求道,“六弟,我知道如今正是守城关键,这话委实不当……”她下了决定,继续说道,“可这两个孩子还那么小,你是他们的舅舅,大姐求你将他们带回京城,待胜仗之后是留是回听母亲决断,若这仗胜不了……这两个孩子从此便姓孟,大姐求你将他们抚养长大便好……”
宜琼咬了咬唇,把长寿和平安往闻诤身边送去,之后便笔直一跪,跪在闻诤眼前。
闻诤大惊,急忙扶起大姐,平安和长寿见母亲跪倒在地,忙也吓得一起跪了下来,平安早到了懂事的年纪,他死死拉着母亲的手不放,长寿见气氛紧张,吓得缩成一团,挤在哥哥和母亲身边不敢说话。
闻诤开口要劝,却让宜琼阻止了,“六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就当大姐求你,你和弟妹初来乍道,旁的人对你们不熟悉,只要化成普通百姓,便可带着两个孩子远走高飞,大姐这辈子没求过人,现在大姐求你了……”宜琼说着就要向闻诤跪下,两个孩子眼圈里尽是泪珠,再一下便要哭出声来。
闻诤沉默了许久,终于点头同意。
79峥嵘平
这日阳光和煦,微风凉爽,谢氏身子渐好,宜珈陪着母亲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一边喝着清茶晒晒太阳,一边看着霖哥儿撒开脚丫子满院乱窜。
多日失去联系的孟老爹传了消息回来,他已顺利和闻谨汇合,两人目前俱无大碍。这个好消息驱散了连日来盘踞在二房头顶的乌云,好歹父子俩人没事儿,众人均松了口气。四奶奶孔氏脸上笑容明显多了,霖哥儿蹬着小胖腿一会儿绕着大树转圈儿,一会儿又蹲在地上研究小蚂蚁,时不时还拿着根小树叉在松土上戳来戳去,小胖手往脸上一擦一道黑杠杠,看得谢氏和宜珈笑个不停,孔氏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弯腰抄了霖哥儿的咯吱窝把他抱开,霖哥儿觉得煞是新奇,左看看右看看,对着母亲咯咯直笑,一幅憨样把整院子的丫头婆子逗得笑出了声。
孔氏将孩子交给奶娘,又绞了帕子给他擦脸,霖哥儿乖顺的任孔氏擦了两下,又直嚷嚷着要下地和小蚂蚁捉迷藏。
谢氏看了孙子那股伶俐劲儿,打心眼里高兴,精气神也好些了,宜珈顺势剥了个蜜桔,一瓣一瓣抽丝剥筋递给谢氏,谢氏胃口不错,慢慢吃着桔子。
院子里气氛融融,杭白站在宜珈身后低眉伺候着,忽然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杭白撇头一看,竟是厨房的大丫头喜鹊,杭白退后几步,压低了声音叱责她,“喜鹊,你怎么来了的内院?!”
喜鹊看着杭白,小声说道,“杭白姐,平鎏侯府家的表小姐派了人来,求见二太太和六小姐呢,结果叫人挡在了门口不让进,我看那丫头不像说谎的样子,便做主把人从侧门带了进来,这会儿人还在小厨房呢,要不杭白姐你先去看看?”
杭白一头雾水,谢小姐怎么无缘无故派了人来,还让人挡在门外了?杭白寻了个借口,便跟着喜鹊去了小厨房,一进去便认出屋里那个急得团团转的绿衣丫鬟正是谢同壁的贴身丫鬟秀水,秀水是认识杭白的,一见是熟人,立刻迎了上去求道,“杭白姐,我的好姐姐,你可来了……”
杭白见秀水一脸急色,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一人来了?怎么还叫人拦在外头了?”
杭白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袭来,秀水眼圈一红,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谢家,谢家出大事了……”
午后二太太谢氏回了屋子休息,孔氏抱着霖哥儿学前教育背唐诗去了,宜珈带着紫薇和朱瑾继续每日功课——查账,刚翻开账本,杭白便青着脸回来了。
宜珈头也不抬的吩咐道,“杭白你回来的正好,把紫薇对的那一份帐再核一遍,那丫头毛毛躁躁的。”
杭白却挥手将其他丫鬟赶了出去,再向宜珈走去,光线被挡住了,宜珈皱了皱眉,抬起头来刚想发问,却见杭白脸色惨白,身后似乎还跟着个面熟的丫头。
“这是……”宜珈放下手中的笔,合起账册,带着疑问看向杭白。
杭白脸色很不好看,她侧了侧身,秀水整个人露了出来,她朝宜珈哭道,“求小姐救救我们家姑娘,求小姐救救我们家姑娘!”说罢,秀水狠狠给宜珈磕了三个响头,脑门砸在青砖上发出声声脆响。
平鎏侯府之事很快便在达官贵人间传了开来,但凡有点见识的都看得出,平鎏侯家的问题绝不是简单的贪污一事。谢湛是谁?开国功臣,一代封疆大吏,当年打仗的时候那好处绝对没少捞,人棺材本厚实着呢,用得着为了那么点小钱踹了自家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不止,还要赔上侯爵官邸外加一家老小的前程?!这绝对是个迷雾弹!
有门有道的类似孟老太爷的,鼻子一嗅就知道,老亲家动作如此之大,典型的弃车保帅,再联系一下最近朝里最流行的话题——夺嫡,得了,咱有数了,八成大侄子站错队了!老太爷捻着胡子想了又想,平鎏侯府虽然壮士断腕割除了毒瘤,可老皇帝的态度尚不明了,孟家素来不掺和这事儿,明面上还得和平鎏侯府暂时划清界限,暗地里谁要是想去——那就偷偷的去呗!谢老头还算是个仗义的,孟老太爷也不想在这时候落井下石,没得寒了自家人的心,也落下个无情无义的恶名。
是以,宜珈向祖母请求去平鎏侯府做客一事,明面上被老太太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私底下老太太的大丫鬟悄悄给宜珈送来套精致的丫鬟服,宜珈心下明了,前脚把人送出门,后脚就关门换了衣服,带着杭白偷偷从后厨房溜出府。府里的后门大开,显然是有人行了方便,宜珈一直低着头跟在杭白身后走着,出了府,她这才舒了口气,上一次私自出府,还是在大姐及笄礼上呢!
“奴才给姑娘请安了。”没等宜珈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忽然一个中年女声响起,吓的宜珈倒吸了口冷气,一阵咳嗽,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葛妈妈见自己吓到了小主子,赶忙敛了玩笑的心思,上前给宜珈拍起背来,“哎呦我的小主子,都是妈妈的错,来,顺顺气,妈妈给你拍拍。”
宜珈咳的泪花都出来了,一看竟然是多年没见的奶娘葛妈妈,心下忽的一喜,开口想说话,又是一顿猛咳,丫的再咳她都快成林妹妹了!
葛妈妈一边替宜珈顺气,一边说了自己的来意,原来孟老太太不放心孙女一人外出,寻了在府外当差的葛妈妈护上一护,宜珈点点头,努力深呼吸,领着众人往平鎏侯府赶去。
这时的谢家闭门谢客,偌大的侯府大门紧闭,宜珈带着几人从小门进了府里,秀水直将宜珈引到谢同壁的屋子。此刻,谢尚翊也在那屋,正安慰着不停垂泪的妹妹同璧,两人听到脚步声,抬眼便看到了小丫头装扮的宜珈。
谢尚翊有些尴尬,站起来似是想走,踯躅片刻又坚定的坐了下来,同璧伸长了脖子打量宜珈身后,见姑妈谢氏并未一同前来,不禁有些失望,吸了口气屏住泪水朝宜珈问道,“姑妈怎么没来?”
宜珈吩咐几人到屋外守着,只留了杭白一人在旁,顾不上多礼,回答说,“母亲身体尚未大安,大夫嘱咐静养,不得过于操心,所以……对不起,我瞒了母亲。”
同璧听后,眼里满是失落,她一下跌坐到椅子里,喃喃的说道,“我还指着姑妈能替爹爹说句话,让祖父收回成命……完了,一切都完了,呜呜,哥,一切都完了……”
谢尚翊默不作声,只轻轻搂了妹妹,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宜珈觉得有些愧疚,仿佛自己便是那残忍狠心的侩子手,将同璧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扼杀在摇篮里。可谢家舅舅除籍一事已成定局,纵是谢氏真来了,也未必能有任何作用,更何况谢氏目前的状态实在经不起更多的刺激,宜珈最后决定把这个消息瞒下来,她是自私,她是自利,可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已有起色的谢氏再一次病倒,所以面对同璧,她只有一句对不起。
同璧依偎在哥哥怀里不停抽泣,她不明白为何昨天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今天却忽然家破人亡,骨肉分离。
谢尚翊一夜间似是变了个人,原本那个宽和温柔的小胖子忽然沉默了起来,他揽着妹妹,嗓音嘶哑的安慰她,“一切都会好的,父亲和母亲会好好的,我们也要好好的。”
屋里几人均不作声,只有同璧间歇的抽泣声响起,忽然,屋门一下子被人推了开来,葛妈妈脸色难堪的向宜珈回禀,“小姐,皇上派人来了府里,你看我们……”
同璧脸上一下没了血色,她紧紧拽着尚翊的胳膊,哭道,“大哥,是不是皇上要来抓爹爹了?我们是不是要被抓去大牢里了?”同璧不等尚翊作答,胡言乱语起来,“听说牢里又脏又臭,到处都是老鼠,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同璧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脸上泪痕斑驳,谢尚翊双手抓着妹妹稳住她的身子,断然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同璧别怕,有大哥在,同璧不会去牢里的!我们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葛妈妈一脸为难的看着谢家兄妹,神色复杂又转向宜珈,“小姐,让外人知道我们偷偷来了这儿,怕是不好……”
宜珈思索片刻,立刻吩咐秀水,“去给我们找几套府里丫头的衣服,要快。”
众所周知,皇帝派宦官宣旨,府里头有品级有诰命的男女均需着朝服并全套大妆听旨行礼,这便给了宜珈充足的时间换了衣服。
平鎏侯府中门大开,香炉金鼎具备,谢老爷子夫妇跪在正中,尚翊和同璧分别跪在他们身后,谢宴夫妻因尚未收拾妥当,仍留在府中未走,故此次便一同跪在堂中听旨。宜珈和杭白几人远远跪在边角处,堂里跪了百多号人,多了这么几个一点也没引起他人注意。
只见那宦官摆足了架子,拖长了调子独起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平鎏侯世子谢宴违法乱纪,贪污行贿,罪大恶极,着废其世子之位,即日起流放伊犁。平鎏侯谢湛教子不严,理当同罚,然念起年事已高,又立有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