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和亲生涯-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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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动身那天,百姓夹道欢送,其中八成都是女子,投掷而来的果子差点砸穿了皇叔的马车。这等受欢迎的程度,让我觉得要是我此刻写一本关于皇叔的回忆录,一定能够大卖,一时荥阳纸贵,书名就叫《我与皇叔二三事》。
晓慧说,这样的书名太普通,放在书架上一眨眼就被其他书给挤掉了,就她看,文艺一点儿呢,就叫《此情可待成追忆》,奔放一点就叫《爱你在心口难开》。
但是我和皇叔之间能够数得上来的事情五个手指头就够用,其中超过半数还是和赵宽有关,若真是改了书名,只怕其中的主角就换成皇叔和赵宽了。
再遇到赵宽,是他刚刚从训练营回来,我一看,这家伙小脸好似更白了,不觉惊奇:“你们训练莫不是都在室内?”原来书信中提到的那些扛长枪蹲马步,毒日头下排军布阵、汗流浃背什么的都是蒙我的?
“谁说是在室内的?”
“那你怎么越练越白。”
赵宽也苦恼,小白脸在军营是吃不开的,他甚至考虑仿效高长恭,入阵杀敌就戴张昆仑奴的面具。后来赵宽长开了,虽仍是小白脸一个,但长的浓眉大眼的,变身期的嗓子就和公鸭一般,和貌柔心壮,音容兼美的兰陵王相去甚远,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想起皇叔临去封地前还让我带了问候给赵宽,就同他说了。赵宽其实也颇为欣赏皇叔,知道他入伍的事还是皇叔从中援手本就十分感激,此刻他纠结半天还是告诉了我一段真正的皇室秘辛。
赵宽说,清河王在玉碟上虽是太后所出,但其实他不是太后生的,而是太后身边一个婢女生的,只不过那女子命薄,难产死了,清河王就挂在太后名下,长年绕膝,外人大都不知。
想想也是,按时间上推断,皇叔出生的时候,太后都四十又九了,若真是太后所出,恐怕难产的就是太后了。
赵宽又说,虽然清河王和现今的周国国君不是真正的一母同胞,但是感情融洽,兄友弟恭,感情甚至比另外两位嫡出的兄弟还要好。清河王幼时就有慧名,聪颖过人,护国寺的无上大士曾经批命说,小郎有国格。国格二字,分量极重,清河王12岁的时候就随国君亲征,屡出奇兵,智取南蛮。只可惜长大了反而智勇上平平,倒是容貌越发出众。
我当真未曾从皇叔身上
看到12岁就能智取南蛮的将帅之气,容貌出众,气质儒雅,堪当荥阳第一偶像倒是真的,莫非当年那位无上大士说话漏风,误将国色说成了国格?
赵宽还说,自从太后卧病,清河王耀眼的光环就开始渐次熄灭,太后病逝,清河王皇陵守孝三年,归来之后,一身锐气消失无踪,连众人都忘记了那个曾经12岁战场扬威的小郎。
联想起之前皇叔说的话,我大惊:“莫非皇叔口味这么重,喜欢古来稀的太后?”
赵宽恨不能掐死我:“喜欢你个头,那是母子情深好不好?”赵宽以为,如果说清河王的改变和太后有关,那也是他孝心所致,据几大世家联手情报网显示,太后确实是真心疼爱清河王,甚至有意让国君立清河王为继位太子,至于为什么清河王拱手让贤,背后还有一层原因。
赵宽不愧是世家弟子,竟然知道这么多我都不知道的皇室秘闻,我一下子来了兴趣:“什么原因?”
赵宽反问我:“你可知道清河王的名讳?”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把我问倒了,我素来是只叫皇叔的,连“七皇叔”的“七”字也一并省略,哪里知道皇叔到底叫什么。
赵宽轻声说:“清河王叫君臣,齐君臣。”
据说,从一个人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父母的企盼和寄愿。
我大兄叫元伏战,他出生的时候阿爹正在征战;二兄叫元伏平,那时候战事平息了,三兄叫元伏风,阿爹的文化水平明显提高了,颇有些扶云而上乘风轻的味道,四兄叫元伏天,据说正好是三伏天生的,五兄和六兄分别叫元伏悟和元伏柳,从走向上看明显是我阿爹取名取烦了,若我出生时是个男的,估计就该叫什么元伏棋或元伏柒了。
元伏苓这个名字其实也挺让我纠结的,我阿娘当时说茯苓是四时神药,功效广泛,益脾和胃、宁心安神。所谓四时神药,就是指不分四季,因为茯苓味淡、性平,所以将它与各种药物配伍,不管寒、温、风、湿诸疾,都能发挥功效。于是我兴冲冲跑去参观,结果就看到一坨坨黑褐色的马粪状物体,五兄指着那一坨坨,说:“诺,那就是你了。”我当场就哭了。
原来阿爹阿娘从来就不指望我长的倾国倾城,外貌什么的不重要,内涵价值才是追求目标,像茯苓一样味甘性平,还能百搭,那就尽够了。
至于周国的先皇给皇叔起名叫君臣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君君臣臣,天
道纲常,“君臣”和“国格”就像枷锁和封印锁闭了皇叔的凌云壮志,曾经的年少轻狂最终泯于平凡,甘心做一个徒有其表的花瓶。母子之情,昆季之情,到头来就是铺路的砖头,路的那一头,是我的太子夫君。这些,其实少师也说过:“政者,正也。人人都正其位,安其事,才能叫‘正治’。否则,君臣失位,长幼失序,伦理失常。”只不过,从小就生于宠惯之下的我,不曾记住。
我默了默,沉痛道:“赵宽,不如你跟了皇叔去吧,若是你,我是乐见其成的,皇叔想必也会欢喜。”
“欢喜你个头!”赵宽大怒。
好在,我大兄没有变成战争狂;二兄与其说是扶贫的,倒更像个打劫的;三兄没有随风而去,成为浪子;四兄确有天人之姿,就是最讨厌自己出生的时间段;五兄悟性不高,也没有出家的企图;六兄骚客气重了点,不过喜欢的不是柳树是桂花树。
、秋夕
八月半是周国的拜月节,有月下歌舞觅偶的习俗。这样的节日,本来也挺浪漫的,杨柳岸,小桥边,一个眼神交汇,脉脉不得语间就互许了终身,像一幅动人的风情画,可是习俗这东西是会流变的,流着流着就成了如今这般望月咏怀,花笺赠佳人的文绉绉,酸溜溜。
桃花笺要用三月正的桃花花瓣汁染就,咏月诗要互相攀比角逐谁更能打动佳人的心,佳人将最喜欢的咏月诗写在花笺上,另外再接一首在下面,回赠给作诗之人,若是接得好,两人才算牵上了头。这一套过于精致和匠心,完全走样了当初野合气息的觅偶习俗。
周人的节日到底和晋地不同,两相比较,气质迥然,晋地节日如收获节就是放开了吃,载歌载舞到半夜;渔人节就是一边唱着《出海歌》,一边烹羊宰牛献祭海龙王;中元节虽说是祖考魂归,其实还是拜完了祖宗自己吃,吃完了放河灯,整条河上都是茄子作的河灯,可有趣了。反观周人的节日如观莲节,泛舟赏荷,笙歌袅袅,然后赋诗咏荷花;重阳节就是登高望远,遍插茱萸,然后赋诗咏菊花;眼前的拜月节也是一样,只不过赋诗咏的,是月亮。
在晋土满地乱跑11个年头,习惯了晋国的豪爽奔放,对周国的文雅内敛,至今不能适应。不仅看不到“壮汉捣年糕、妇孺踏泥浆”这等盛大场面,还要抓破了头皮续接太子夫君的咏月诗,硬性任务,不可不做。若是六兄在,还能帮我邹个打油诗应付,现在我只能仰头哀叹:月亮啊月亮,你这么大这么圆,可是为什么呢?
晓慧说,嫦娥其实是个祸水,后羿因为她,一代英雄气短兼命短;吴刚因为她,一辈子只能以砍树为生,365天全年无休;天蓬元帅因为她,被贬下凡间做了个猪头人,至今讨不到媳妇。是以她看着月亮就觉得晦气,若以嫦娥比人,岂不是害人?
太子夫君见我着实纠结,漂亮的晕染桃花笺都快揉成厕纸,终于还是放过了我,说:“你去和皇妹她们玩吧。”
我如蒙大赦,将那张揉皱的桃花笺往太子夫君怀里一塞就赶紧闪人,省的他看到那半截的续句抓我重新做。
花笺的正面是太子夫君的诗——
月从海东来,径尺熔银盘。
西行到峨嵋,玉宇万里宽。
花笺的背面是我的半截续诗——
月亮像个大饼子,咬上一口喜滋滋。
两个便宜皇妹正在玩“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的游戏,其实
就是有宫人托了金盆,照着月亮让两位小公主哗啦啦洗手泼水,另有宫人在旁兜了各色鲜花洒在她们的发上、身上。
我看看那头太子夫君他们吟诗唱和,再看看这头两个皇妹撒花戏水,左边于我,太风雅,右边于我,又太幼稚,这样一来,中间的我就着实无聊了。
我坐在壁阶上,托着下巴发呆,每逢佳节倍思亲,这话一点不假,阿爹、阿娘和兄长们,他们现在在干嘛?
太子夫君过来,也不走近,遥遥看着我,我也看向他,脉脉不得语间白月光撒了一地,莹莹如雪,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那副野合的风情画。大概又是月亮起了作用,太子夫君居然说:“伏苓,要不要随我去宫外玩?”
我自然很高兴,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跟上。
出了宫,果然热闹许多,人来人往,裙裾款款,满街都是桃红色的帕子在甩。太子夫君说,民间不像皇族世家,用桃花笺写望月诗,基本都用桃红帕子。我特地跑去服饰店看了,因为是批量生产,帕子的颜色只有3种,颜色深浅差异而已,上面的诗歌也是现成的,大多都是君心似我心的郎情妾意。晓慧偷偷说:“乖乖,谁说周人内敛的,这帕子一甩,满大街桃色事件啊。”
也不知道我们一行看起来像是富家老爷带着妻妾同游,还是叔叔带着小侄女出来玩耍,熏了香的桃红帕子一张张甩过来,太子夫君轻轻一侧一转就闪了过去,我却连打好几个喷嚏,果然桃花一多就成劫,最难消受美人恩。
顺道拐进福满楼避劫,恰逢楼内正在“卜状元”,每人三个铜板就能参加。讨喜的伙计得了赏钱,殷勤介绍,所谓卜状元,就是把月饼切成大中小三块,叠在一起,最大的放在下面,为“状元”;中等的放在中间,为“榜眼”;最小的在上面,为“探花”。大家每人花三文钱掷一次骰子,谁的点数最大,即为状元,吃大块的,依次就是榜眼、探花。
我一看,比脸盆还大的月饼搁在正中间的桌子上,上面攀龙舞凤,雕琢精致,龙眼凤目上还点了红。这个好,又干脆又直接。太子夫君见我兴起,问伙计:“一个月饼几人掷?”伙计说:“不拘的,亥时前都可一掷。”太子夫君给了伙计一个银元宝,你伙计睁大了眼,微张了嘴,表情甚是惊讶。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被当成了冤大头,一个月饼一两银子不到,一个元宝却是十两银子,尽够买十个大月饼还多了,却被我用来砸半个月饼。
我那时对荥阳的
市场行情不甚了解,只兴致勃勃的摇着三个骰子,觉得自己就像赌场中老练的荷官,执掌钱袋生死,很是威风。三个铜板掷一次,太子夫君用一个元宝买下了三个骰子3333次使用权,是以其他人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掷,而且看得人还越来越多。彼时说书先生正讲到剑仙“道一声疾,身剑合一,化道青光,破空飞去”,四下一看,酒楼中人都没听他说,而在看我掷骰子,于是也停下来看我掷。
晓慧说,根据概率学,三个骰子,掷上216次该掷出豹子,运气差的,300次这样也够用了,可是我一直掷到1265次才掷出豹子。我倒是没急,就是看客们比我还急,豹子一出,四下嚷嚷。
捧着那块最大的月饼,我喜滋滋的问掌柜:“这样我就是月饼状元了?”
“是,是,当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