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字谶-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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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急忙抬头唤了声:“段大哥——”,却见门处李世民负手而去的侧影,嘴角似笑非笑的扬着。
段志玄转过身:“我认识你吗?琉璃姑娘我可不认得。”
“我……你说的是真的吗?”我问,面色仍旧冰冷。
“呃……这个……”他拿腔作势的瞥着我:“你别总板着脸,我不习惯。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皱着眉,强抽了抽嘴角。
“行了,行了,你这笑比哭还难看。”他摆摆手,一扬袍角大咧咧的坐了,才慢悠悠的说:“他们都好着呢,还在原来的宅子里住着。你就别担心了。倒是你自己,瞧瞧这张小脸连个血色也没有,快,把饭吃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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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都是真的?”我仍旧不敢相信。
“怎么几年不见,就会问这句了?我老段何时骗过你?”
“那……皇上……不抓他们了?”
段志玄“扑”的一笑:“傻瓜,早就敕免了。令弟现已恢复原职了。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谁让你跑了?自讨苦吃。”
我深深的舒了口气,没事就好。只是清阳,我再不愿他跟随李世民身边了,因为我亲身的体会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他宠你时,可以将你捧上天,也可以转眼将你扔进地狱。我倒希望他能做个普通庶民,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见他始终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拿到身前,托着那张金弓问道:“这张弓是你的?”
我点点头接过,用包着布巾的伤手轻轻摸着,止不住泪水涟涟。
“是颉利给你的?想来他对你倒也不错。你会用吗?”见我只是啜泣不止又道:“行了,你别哭了,大不了我做你哥哥,我来保护你。不过,沈清梨,你穿胡服真好看。”
我擦了擦泪,睨了一眼吊儿朗当的段志玄,转过话锋道:“段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讲”
“我……想把颉利安葬了。”
段志玄拧眉略一沉思,道:“这个……我要请示皇上才行。”
……
天空澄蓝而明净,茫茫草原被积雪覆盖着,成了纤尘不染的洁白世界。阳光映在雪上折射出耀眼光芒。
迎着凛冽的寒风,我悲恸的看着几名唐军将颉利和阿瓦罕的灵枢一点点埋葬后,退下。段志玄站在身侧,抽着嘴角探寻般的看着我。
我转身取过香香托着的酒壶,斟满一杯,提裙在只题了兄咄苾,妹妹清梨,却无碑文的墓碑前跪下,将酒轻轻洒落。
“可汗、可敦,妹妹为你们送行了,你们走好……”只觉有一股气血翻涌至喉间,泪水随之涌出,转瞬又被猎猎悲风吹干。
“可汗,做你的妹妹真好,被你宠溺的感觉真的很好。如果有来生,你还做清梨的哥哥,可以吗?我知道你不喜欢,请原谅我的自私,可……清梨真的不配做妻子……”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望着莽莽雪原,世事变迁让人嗟叹。景物依旧,人却都一个一个的离开了。只有我,来来去去,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却又回到了原处,可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心境。恩恩怨怨,纷纷扰扰,都杳如烟波,如今,除了一心的伤痕悲痛,我一无所有。
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端端正正的扣了三个头,泫然道:“可汗,清梨要走了,要离开这草原了,我会想你……还好,你们夫妻可以相伴,不会太孤单……可以一同看日出月落,看鸿雁高飞,再也不用看这人事苍凉。”我的泪滴落在雪地上,融化了一小片的积雪,缓缓起身:“可汗,清梨走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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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了你……”
裹紧氅衣,最后看了一眼孤零零的墓穴,转过身到兵士手中接过马缰,睃了眼依旧撇着嘴,放荡不羁的段志玄,翻身上马,兀自和香香并辔齐驱。雪娘可以天上人间的追随建成而去,阿瓦罕可以追随颉利,那么我呢,我又可以为谁?
“沈清梨”段志玄喊着赶了上来,支吾了半天,才嗫嚅着问了句:“要是……我死了,你也会这样吗?”抬脸见我莫明其妙的看着他,干咳了一下,用手揉了揉额头:“呃……那个,我就是随口一问。”随又叹了声,用少有的认真口气说:“想古往今来,战死沙场的人多如牛毛,有的人连个名都不曾留下,更别说有人安葬祭奠了。我段志玄说不定将来也要落这么个下场的。”
“段大哥怎么变得如此悲观?好好的为何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救过清梨,还为清梨吸过蛇毒,清梨都记得,也一直把你当作亲人一般看待的。您说清梨会不会这样?”
他开颜一笑,扔下一句:“谢谢”便一扬马鞭,催马前去。
接下来突厥各部落酋长摄于大唐天威,皆纷纷来降。李世民将颉利之地划分成六州,又重新选立了首领酋长,一切安置妥当后,便预备班师回朝了。
托着腮坐在案边,盯着跳跃的烛火,隐隐能听到远处皇帐内传来的言笑声。忽然听到咯吱、咯吱踏雪的脚步声临近,最后在帐外站定,接着有人喊道:“皇上命沈小姐前去皇帐同乐。”
我微微一怔,自从那日与他打了一个照面,至今还不曾再见过。同乐,这回倒没有说献艺。眼前浮现出那张曾经冰一样的面孔,怒不可遏的扼住我的咽喉。我心里一颤。
“琉璃姐……”
香香轻轻的唤了我一句,我才缓缓起身,披上羽氅出帐,对门外那名钉子一样矗立的亲兵道:“劳你转告皇上,贫妾身子不适,何况这手上有伤,既不能吹笛,也不能献舞。就不前去了,还望皇上恕罪。”
“属下只负责传旨,不负责为小姐传话,小姐若有话直接去禀与皇上。何况这是皇上旨意,沈小姐最好不要违逆,以免龙颜不悦,你,我都担待不起。”他挺着胸,目不斜视。
我吸了口气:“皇上圣明,也定会谅宥的。传与不传是你的事,总之,贫妾不去,难道将军还要绑我前去不成?”
“这……”那兵士略一犹豫,终是转身而去。
我一时心绪烦乱。同乐,如今让我如何乐得出?李世民,这次望你能放手,我与你今生再不要有任何牵连和纠缠。
“琉璃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皇上?”香香一脸担扰。
我眉尖微拢,宽慰她:“放心,没事,你快回帐,小心受凉。”
“嗯,那你也别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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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看着她转身回帐。其实有没有事,我也不知道。他是明君,不是吗?断不会因此而治我个抗旨不尊之罪的吧。可我宁愿他治我的罪,也不愿再给我们之间任何机会,哪怕是一星一点的机会。
仰起头,天边坠着几颗寥落的寒星,月色清冷如霜。关山上空旷的天际一弯上弦月孤寂而幽冷,千年不变,可人间却已几番轮回。想着一腔愁绪溢满心间,不禁脱口吟了首李煜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几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好一个‘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我没有回头,兀自望着半轮明月。可那声音我却熟悉,一勾唇角问道:“长孙大人是来传旨的?还是来治罪的?”
他轻然一笑:“都不是。一年不见,沈小姐不仅是隔水而立,更是比雪还冷了。”
我盈盈莞尔:“看来大人的伤无碍了。”随又沉声问:“我的家人当真无事了吗?”
“嗯”
“多谢大人从中周旋。”
“在下并未出什么力,是皇上圣明。”
见他有些闪烁其词,缓缓收回目光,转过脸看向他,却看到了他身后一袭雪白狐裘,更显尊贵至极的李世民。我愣了片刻,移步上前跪下见礼,却没有言语。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的面对他了。
他负手踱了两步,淡漠开口:“身子不适,却能在这寒夜对月吟诗?好雅兴。”见我不作声,又微微侧面问了句:“怎么?在突厥待得久了,规矩忘了,连话也不会回了?”
“奴家自知罪过深重,所以不敢多言。”我回答得不卑不抗。
他冷“呵”了一声,“你这口气理直气壮,怎么也不像个戴罪之人哪。行了,起来吧。”旋即对长孙无忌一抬手:“你下去。”
“是”长孙无忌一躬身,一抹白色袍角在我身边微微一滞后一闪而过。
以我对李世民的了解,他此刻的口吻虽是揶揄冰冷,可并没有真的动气。所以一横心,索性仍旧跪着不起。
“地上不凉吗?说你忘了规矩,你倒真来了。不与朕做对,你就不舒坦吗?”他的语气仍旧不带感情,却让人觉得透着一丝关怀。
“奴家不敢,只是见皇上一面不易,借次机会奴家有事恳求皇上。”
他仰起头望着广袤天穹:“你总有那么多事求朕。说来听听。”
我略一迟疑开口:“奴家斗胆想为突厥将军鲁门求个情。他的妻子是奴家的妹妹,而且正身怀有孕。而鲁门将军英勇正直,以往与大唐为敌,也因为突厥尽忠,其风范气节也是难能可贵,这实乃是一臣子的本分,并无不赦之罪。如今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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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灭,四海一统。普天之下皆是大唐国土。皇上圣明贤德,胸纳百川,望能念他也算忠义之士,赦他不死,给他为大唐效力的机会。”
李世民沉吟半晌,戏谑着道:“一年不见,你的哥哥妹妹倒是多了不少。可朕为什么样要答应你?你又凭什么来求朕开恩?”
一句话噎得我无言以对。是,我凭什么求他?自已不过一介民女,不,如今怕是连普通的良家女子都不如。正觉尴尬间,他的一袭羽白狐氅已至近前,伸过手,略一俯身将我扶起。
我看着他胸前被风吹拂着松软毛茸的白狐毛领,任他温热的呼吸直落到我的脸上。那种清冽的味道如此亲切。
“回答不上来?”他轻声开口,满是魅惑:“朕替你答。你凭的是与朕的情分,而朕应你,也是因为这情分。”
我的泪水不争气的湿了眼眶,却只垂着头不让他看出,:“奴家厚颜求皇上开恩。奴家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噢?最后一次?你的意思是以后这情分就没了?”他说着,轻声一笑:“沈清梨,你对谁都有情有义,唯独对朕狠绝。连相识仅一年的颉利,都可以让你愁如一江春水。可朕与你多年的情分,却轻薄得不如一枚轻羽。”
我不知缘何心里一疼。是这样的吗?我对你的心,你只是看不到。当雪娘为李建成去死,当阿瓦罕为颉利去死,我心里除了震憾,还有欣慰。因为我知道,那也是一种幸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为谁去死。只有当我站在颉利和阿瓦罕的墓前,我才真正的问自己。我眼前出现的竟还是你,是你李世民的面庞。是你对我说过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不相负的誓言。尽管我今生不能与你同衾,只因今生可以与你同衾的人太多,而我也不再配。尽管我努力将对你的恨,抑或是爱都狠心掩埋。如今,我只希望上天眷佑,有朝一世,能让我们做一对普通夫妻,完你我今生的誓言。
夜幕低垂,冰封大地一片沉寂,星星灯火在黑夜之中闪闪烁烁。
一阵静默过后,他深吁口气:“这份情对你或许轻如鸿毛,可对朕却重于山,深过海。所以——朕应你。”说完也不再看我,一甩氅衣离开。
我说过不会为他流泪,可我还是失言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信他,当初要杀我的人就是这个口口声声说对我情分重的人啊。
长夜如厮,辗转难眠。终是为情牵绊,既不能回头,却也不能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