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字谶-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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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咧嘴一笑,旋即脸色突变,笑容凝固在脸上。我未反应过来,已被人猛的扯起,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顷刻横在了我的颈间,我似乎嗅到上面浓浓的血腥味儿。
听到有人喝了声:“张公谨——住手。”那声音如此熟悉,让我心里一颤。身后的人顿了顿,我颈间的剑也略松了些,还不及思索,听到身后之人大声喝道:“颉利,突利和夷南已经降
119、 湘江水逝楚云飞(下) 。。。
唐,你已是孤家寡人,死到临头了,还不降吗?”
颉利一剑横扫下去,挥退了面前几人,苍白着脸注视着我,转而大笑着道:“怎么?不敢与本汗真刀相见?可笑,堂堂唐将居然也用这种卑劣手段!”
“少费话,你已走投无路,难道还想让你的兵士做这些无谓的牺牲吗?”身后的人也不示弱,宏亮的嗓音震得我耳膜直疼。
颉利收敛笑容,深深的吁了口气:“你放了她,我就降。”
“你命你的人全部放下武器,我自然放了她。”
我不想让他为我而降,可我也不想眼前的这些人再无端的牺牲流血。我动了动僵僵的身子,看到香香灰白着脸蜷缩在一边,鲁门在离她不远处满脸杀气腾腾,奋命拼杀着,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搐的。
不远处躺着义成公主满是血污的尸体,满目皆是血流成河,疮痍遍野,耳中是人的哭喊夹杂着马的长嘶声。
我的目光一一扫过,忽的落到了丈余远处一匹骏马上伟岸的身影上,与他投向我的冰一样的目光相撞,我心里轰的一下,他居然御驾亲征了吗?又扫了眼护在他左右的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李勣几人,皆是定定的看向我这边。我苦笑,因果缘分凑巧,造化定数巧合,竟是一点没错。
唐军越战越勇,突厥军虽是顽强抵抗,可毕竟寡不敌众,只剩下了一半还不到。颉利冷眼扫视一圈,眼里有片刻的茫然,望了望漫天飞雪,终是一闭眼,咬了咬牙用突厥语高声喝了什么。莽莽的寒风中,此刻的他就像一只折翅的苍鹰,凄凉绝望却仍旧孤傲。
我轻阖了阖双眸,看着颉利扔下手中弯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烈烈寒风将他血染的战袍撩起老高。
突厥军见状愣了愣,终是颓然的扔下武器。唐军立时一阵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喊声撼天震地,直穿云宵。
身后的人突然将我向前用力一推,颉利忙快步上前接住我,我不偏不倚正好跌在他的怀里,对上他有些落寞,有些悲壮,有些凄凉又有些倔强的眼神。
“你没事吧?”他的口气温柔如水,怎么也不像刚刚那个浴血奋战的勇士。
我离开他的怀抱,摇摇头:“我没事,只是你……大丈夫要担得起是非成败……坦然去面对,没什么大不了……一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我柔声说着,本想安慰他,却又觉得实是力不从心。
他展颜一笑,伸手掸了掸我脸上帽上的雪末,又将我的裘皮小帽正了正,仔细的在我脸上打量一翻。方转过身对马上的几人朗声道:“李世民,你我曾在长安城下歃血为盟,可你今日为何违约前来攻打我?”语气坦荡,毫无惧意。
李世民傲然的立于马背上,被一群将士簌拥着。目光凛然的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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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着我们,以轻蔑口吻道:“朕曾与你面结和亲,遗赠金银帛锦无数,是你先背盟入寇至长安城下,如今还敢指责朕?契丹人和突厥人本就是两个种族,而今契丹人已经归附我大唐,你又有什么资格索回?梁师都身为中原汉人,侵盗大唐土地,□大唐百姓,你却庇护他。朕兴兵讨伐,你又出兵援助。那时,你又可想过盟约之事?”
“本汗不出手援助,恐怕你下一个目标也一样是我东突厥吧,本汗不过是不想坐以待毙,先下手为强而已。也罢,胜者王,败者寇。我颉利败于你手上,甘愿受死,无话可说。只是有一事相求,你若允了,不劳你动手,本汗就地结果自己。”
李世民微扬嘴角,漠然视之。
颉利笑了笑:“都说圣上仁德,望你能给我这妹妹一条生路。”说着转脸歉疚而疼惜的看着我,让我心里酸涩难忍。
李世民绷着唇,半晌,方冷笑一声:“败军之将,还有何姿格与朕讲条件?”
颉利笑容收起,眼里闪过无奈:“那……你是不允了。”随之略一思索,撩袍一跪。
我一惊,想俯身去扶他,却被他摆手制止,我忍不住含泪说:“可汗……何必为了我委屈自己。”
李世民一怔,与他无声对视着。
长孙无忌与段志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李世民,李勣俯在他耳边低语了什么,李世民镇定自若的微睨了下眼目,李勣方大声回道:“颉利,吾皇仁慈,自不会滥杀无辜。放心,你的妹妹也自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就多谢了。”颉利一拱手起身,拉过我的手展开,解下腰间的兽骨笛放到我手上,笑道:“留个念想,看到它,就想想我。”说罢一声深长息叹,想说什么又咽下了,只深深的凝视我一眼,一扯嘴角,哀声说了句:“琉璃——保重。”转瞬间已是一脸的决绝,遽然一抬脚踢起地上散落的弯刀,顺手接住,飞速向颈间一横,手起刀落。
我大惊,下意识的伸手过去握住刀刃,可还是迟了,他的热血已顺着剑刃流了下来,直到我手上,将我的手瞬间染红。
我不敢看,不敢相信,可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睁得大大的,心里好像也随之撕开了一个深深的伤口,眼里已迸出泪花,只觉如烈火焚心,钢刀割喉,连吐出一个字都锥心的疼痛,只呐呐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好的……会保护我的吗?”惊惧、错愕和悲痛让我脑中空洞一片,怎么会这样?历史上不是说颉利没有死的吗?
他转过惨白无血的脸向我歉然一笑,吃力的说了句:“对不起……”随着手中的弯刀落在雪上,他的身子也缓缓滑了下去。
滚烫的泪在我脸上转眼风干成一片冰冷,我伸手想要抱住他,却只是随着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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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子一点点跪了下去,泪水汹涌而落,却再说不出话,只咬着唇将他的头抱在怀里,任凭他的涓涓热血浸透我碧色胡服。冲鼻的血腥,不知是他的,还是我唇上的。
他胸口剧烈的起伏,费力气喘着:“我……其实……不想让你做……我妹妹……我真的……”话未说完,他欲伸来触摸我脸颊的手无力的垂下,头也轻轻的歪在了我的怀里,剩下的半句话永远的随他去了。
“我知道……我明白……”我和着泪,兀自念叨着。茫茫然无措的看看他,又看看天。其实他不说,我也早就知道的,只不过是假装糊涂而已。
他在我怀里紧紧的闭着眼,嘴角却噙着笑。我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他年轻刚毅的脸庞上。正呆懵着,忽的被人猛推了一把,我木然的跌坐在地。紧接着阿瓦罕已扑跪在颉利身边,将他拉过去搂在怀里,眼里满是柔情,轻轻的擦着他脸上的血和我滴落的泪。顷刻,她粲然一笑:“咄苾,等等我。”说罢迅速捡起那把还沾着颉利鲜血的弯刀狠狠的向颈间抹去,竟也是那么绝然和从容。
我跌坐在地上,手死死握着兽骨笛,呆呆的看着她的一腔碧血喷涌而出,四溅开来,落在雪地上,像无数凋零的鲜艳花瓣,越来越多……终与颉利的血融合,最终流成一片艳红。她终于双眸垂下,轻轻的卧倒在颉利的胸前,脸上一片安详。
我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雪仍旧如琼玉飞花般飘落着,天地间浑浑噩噩,苍苍茫茫。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也无法相信,可这一切就这样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发生了。昨日还与我炉前对饮,还说会保护我的人,现在就这样冰冷惨烈的躺在这里。
“你是不得已,我信你……如果,我与他死一个,你会选谁……这就足够了……”不,这太残酷了,我摇着头,用手紧紧的抓住自己几欲撕裂般疼痛的胸口。
“鲁门,我也先走一步了……琉璃姐姐,你保重……”
香香的哭声飘渺着传来,我一愣,清醒了些。紧跟着鲁门的一声恕吼,终是将我拉回现实。我惶惑四顾,才发现所有突厥兵士皆已束手就擒,唐军却只是将鲁门几个将领捆绑起来。而香香青紫的脸上泪水斑斑,正颤抖着去拾地上的剑。
“香香”我大惊失色,旋即匍匐着爬了过去:“不要,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鲁门也急声喝道:“香香,你要保住我们的孩子。不然,我不会原谅你。”
香香一抖,手中的剑停了下来,泪水随之滚珠似的落下。
我爬到近前,一把将剑打落,紧紧抱住她,就像抱住了一颗救命稻草,“香香……别抛下我,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吗……真的要我也一起去吗?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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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见爹娘最后一眼啊……”我喃喃说着,字字剜心,却又好象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眼前浩浩雪野一片渺茫混沌,我只觉越来越冷,像浸在了冰河里,那寒冷直浸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肺,眼前也越来越漂渺模糊起来,所有的人都已飘忽着离我远去,最终变成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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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奈何落花逝无声 。。。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榻上,阳光从帐顶直射而下,帐内一片温暖如春。静寂得能听到帐外北风吹得枯草沙沙作响。若不是看到榻边眼睛红肿的香香,我真的怀疑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琉璃姐……”
“我们这是在哪里?是回到王庭了吗?”
香香的泪水滚了出来:“琉璃姐你忘了,王庭已经被烧了。我们这是在唐营。”
我的眼睛渐渐睁大,李世民,你果真还不肯放过我吗?罢了,都随他去好了。我弯起唇想笑,却终是落下一滴泪来,嘴里还是极力哄着香香:“香香别难过,会对腹中孩儿不好的。你要好好的生下他,不能让鲁门失望的。”我说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悲凉。
香香点点头:“他们问我,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如实说了。琉璃姐,我……”
“没事,我明白。”我说着起榻,手刚碰到床榻就一阵剧痛,才想起自己的右手在阻拦颉利自刎时受了伤。如今却已包扎过了。
香香刚扶着我下榻,便听见有兵士在帐外禀道:“给琉璃姑娘送早饭。”香香忙迎过去,接了过来。
看着案上的白米饭,烧羊肉、山鸡片、腌制青瓜。我与香香却只是静坐着,谁也没有心情动筷。心里感觉不到痛,只觉冷,在这炉火正旺的帐内,仍觉彻骨的冷。
“段将军”帐外有兵士唤道。
香香惊愕的抬眼看我,我无力的扬了扬嘴角,示意她不要怕。
听着咚、咚的脚步声进帐,最后在我面前停驻。我只默默垂着眼眸,不加理会。
“为什么不用饭?”段志玄声音响亮:“为那个颉利?我就纳闷了,你什么时候成他妹妹了?”见我不回答,又有些不耐问道:“沈清梨,为什么不说话?”
“清梨已经死了,我是琉璃,颉利的妹妹。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哦,是这样。这么说沈先生老两口和沈清阳都与你无关了?本还想带你回京与他们见面,既然如此,就罢了。”段志玄说完抬脚欲出门。
我一愣,急忙抬头唤了声:“段大哥——”,却见门处李世民负手而去的侧影,嘴角似笑非笑的扬着。
段志玄转过身:“我认识你吗?琉璃姑娘我可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