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来仪-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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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白生看出了来仪心中所想,嘿嘿地笑着说,这毒王谷方圆五百里的事情,有什么是老朽不知道的,你们进了老朽的地盘,一举一动便在我的掌握之中。
来仪完全无语了,娘晕过去时,她哭得半死,着急不知道去哪找蓝白生,却不知他一直在看着他们。若不是今日答应了同那位公子交换条件,他是不是就会眼睁睁地看着司音死了,也不会出手相救。
总算明白了赵爷爷所说的,毒王为人的诡谲和喜怒无常,来仪认命地开始烧火做饭,其实,在现代,时葵杉没做过什么饭,和阿爸在一起时,是阿爸做给她吃,去了苏家,根本就不用她自己动手做饭,到了这古代,更加没有她做饭的余地了,还好,葵杉大学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兼职过,跟厨师偷学了几招,厨艺还过得去。
勉强就着现有的食材做了几道菜,来仪才刚刚把它们端上桌子,蓝白生和那公子便一人一筷子,丝毫不讲客气地开吃了,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光了才几分钟前做好的饭菜,来仪摸摸肚子,才发现自己也饿了。
蓝白生舔舔嘴角,对着那公子道,小子,这菜的味道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比你师妹要强得多啊。
那公子直点头,扒拉着碗里还剩的几粒饭,完全没有先前谦谦君子的形象。
看他们都吃完了,来仪正欲再次说明来意,请毒王出手相救,蓝白生却摆摆手道,别啰嗦了,老朽知道你们是谁,来的意图,这司音丫头,确实是我师侄,我和司老头虽不对盘了好多年,但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怎会见死不救。
闻言,来仪感动得差点没跪下来谢恩了,这毒王,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绝情啊。
“不过,老朽救了你娘,你怎么报答我呢?”蓝白生话锋一转,问道。
啊?要报答的啊?来仪想了好半天才道,我们可以付给你很多银子。
蓝白生冷嗤一声,他若是贪财,早就出谷以治病解毒换钱,何必在这里避世不出呢?暗暗踢了桌子下蓝忆栎的腿,蓝白生朝他挤眉弄眼。
蓝忆栎会意,在这种事情上,他和师父绝对是立场一致的,于是清清喉咙道:“师父的意思是,就你娘可以,但是你得照管我们的三餐。”
来仪摸摸头,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那要多久呢?”
蓝白生竖起了两根手指,来仪猜道,两天?蓝白生额头青筋暴起,蓝忆栎摇头。来仪又猜,两个月?蓝白生索性翻了白眼,蓝忆栎再摇头。
好吧,来仪吞吞口水,道,两年?
蓝白生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这次,蓝忆栎笑而不语。
来仪在心里哀号,这是要自己卖两年的身做奴隶啊,在燕国的皇宫被端木皇后强召入宫,她也是做的身份最高的嬷嬷,清闲得很,现在沦落到做煮饭婆了。
为了救娘,这真的算不得什么,只是,凤皇儿怎么办?她原本是打算速去速回的,现在,要在这里耗两年,难道,这真的是命中注定吗?
沉默就是答应了,蓝白生心情大好,吆喝着来仪收拾桌子,把碗洗好,自己便去了另一间竹屋躺着睡去了。
来仪傻眼了,自己答应了他的条件,他不是应该马上去救娘吗?怎么还慢悠悠地去睡觉,她气得想砸盘子。
蓝忆栎好笑地看着这个气得脸通红的小姑娘,好心解释道,“师父既然答应了,就自有分寸,你别急,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师父?听到这声呼唤,来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公子便是鼎鼎有名的公子离栎,这么说来,当年救端木皇后的人,就是他了。他看起来还这么年轻,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默默地收拾好桌子,洗了碗筷,来仪便回到司音的窗前,看着她没有丝毫血色的面庞,眼眸紧闭着,心中酸楚,恍惚之中,又见到她平日里笑望着自己时的慈爱。
蓝忆栎换了衣衫进来,看着又要落泪的来仪,把手中的脏衣服扔给她,来仪从伤感中回神,一头雾水,做了煮饭婆,不是还要做洗衣工吧?
蓝忆栎无辜地笑着说,我们约好的,如果我带你入谷,你便答应我一个条件,那现在就替我把衣服洗了吧。
来仪瞠目结舌,这师徒俩,是有多懒。
再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司音,来仪郁卒地拿了衣服出门洗去了,
过了两条小径,竹屋后有条小溪,来仪从那里洗了衣服回来,看看天色,又张罗着去做晚饭,竹屋外的小菜园子,几乎快荒芜了,来仪好不容易才在里面找到了些还能入眼的蔬菜,洗干净,勉强又凑合出几个小菜。
菜饭刚端上桌,蓝白生便如鬼魅般地飘到了桌子前,蓝忆栎失踪了一下午,此时也准时地出现在桌子旁,来仪再度默默地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完,庆幸自己已经有先见之明地为自己留了点饭菜在一旁。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来仪实在沉不住气了,司音始终未转醒,这就是人没病也会饿死,更何况中了致命的毒,什么毒王毒王,说不定是骗人的,光骗着自己做丫鬟,其实根本不会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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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司音之殇
来仪寻思着要找上蓝白生,问问他究竟要不要给她娘治病,费力从屋后的小溪里提了水倒入水缸后,放了木桶,便要上蓝白生的小竹屋里找他,经过司音的房间时,却意外地听见里面有声响,难道是娘醒了?来仪顿时兴奋起来,正欲推门而入。
不料屋内竟传来细碎的交谈声,来仪心中生疑,放轻了动作,侧耳俯在竹门上听着。
“以后来仪,就要托给师叔照顾了,司音先在这里谢过师叔。”是司音虚弱的声音在说。
“你这是何苦,当日中毒之时便来找我,我定有办法救你,只是如今病入膏肓,连我也素手无策啊。”蓝白生叹息道,老眼半阖,苍老的声音微微透着怜惜。
来仪听了大恸,此话之意,是他不能救娘了,那为何不早日告诉她?让她这样眼巴巴地盼着他妙手回春,心甘情愿地干粗活。
门内,蓝白生忽然道,“丫头,别在外面偷听了,进来吧,这事也瞒不住你。”
来仪伸手要推门进去,手指却哆嗦着,根本使不上劲,巨大的绝望虏获住了他。身后忽然伸出只手,用力地推开了门,那只手又牵着她走进去,来仪只顾着掉眼泪,心里却清楚,这人定是蓝忆栎,这谷里,只有他们四人在此。
她挣脱开蓝忆栎的手,脚步重若千斤地蹒跚至司音床前,那时,端木氏病重,也是一样一番光景,只是如今心里这痛楚,却远甚往昔。
司音心里是满满的遗憾,她这一去,还有何人能护来仪周全,抬睫瞧着来仪,她深知来仪的性子,不舍她这么伤心,女儿长这么大,经历的已是相当坎坷,自己如何竟又在她心里添上血淋漓的一道伤。
晕淡的日光之下,来仪竭力止住抽泣,努力地笑着道,“娘,你不会走的对不对,你会一直陪在来仪身边对不对?”
司音无力地笑着,她何尝不想一直陪在她身边,只是命运不允。来仪反身跪在了蓝白生跟前,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泪水簌簌而落,湿了手背一片,也不抬头,只哭着道,“求你救救我娘,要来仪一辈子给你做饭我都愿意,求求你发发慈悲。”
蓝白生眉间一紧,他何尝不想救她,当日迟疑许久未让她们入谷,就是因为自己素手无策,没想到啊,他这一辈子,自诩为毒王,能解天下之毒,却救不了—救不了她。
司音挣扎着要起身拉她起来,她如何舍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孩子,这是卑躬屈膝地求人,当日她为凤皇儿跪苻坚,今日又为自己跪蓝白生,这傻孩子,为了自己爱的人,是甘愿付出一切的啊。
蓝忆栎在旁见了不忍,这小姑娘,让他的心一直酸涩地疼着,难得的,蓝忆栎收了玩世不恭的心,弯腰去拉她,谁知怎么也拉不到,只得劝慰道,“师父只是凡人,并不是神仙,就是念在和司家往日情分,也会出手相救,更何况—”他欲言又止,却是真切地表达了他们的莫可奈何。
连司音也道,“来仪,你起来,莫要为难师叔,娘的病,娘自己清楚。你起来,娘不许你随随便便就下跪。”
来仪沉默地站起来,回转身,一双带泪的眸子茫然地看着司音的惨淡病容,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她们快马加鞭赶来,就是希望能救司音一命,这天下最能解毒的人都说没办法了,那她还能怎么办?
司音望向窗外,喃喃地道,师叔这谷,真是秀丽明澈,这么好的地方,我怎么没早些过来,偏偏执着于并不属于自己的,到最后伤痕累累,害人害己。
蓝白生痴痴地盯着她虽面色惨淡却依旧姣好的容颜,当年的爱而不得,让自己弃世厌世,隐匿于此,唯一的一次出谷,就是从她之情,带着徒儿去了燕国,救了端木蔚。一转眼,这都一辈子要到头了,她却还是这般年轻貌美,回想当初,她出生的时候,自己还抱过她,粉嫩的小婴儿,脆弱得让他羞愧自己用着一双染过无数毒的手在抱她。
再回首已百年身,如今他垂垂老矣,她命在旦夕,命运弄人啊。
随后的时间里,来仪让蓝忆栎帮忙,做了一把简陋粗糙的轮椅,推着司音在谷里各处闲逛,看山看水,远离了世俗纷争,当生命到最后关头,那颗骚动的心,才真正地安静下来,想清楚,想明白,自己这一生,得到过什么,失去过什么,还遗憾什么。
司音把她唯一的遗憾托给了蓝白生,蓝白生一口应承下来,知来仪自小跟着司音研习过医术,便有意收她为徒,司音阻止道,“这岂不是乱了辈分,使不得。”便问来仪,愿不愿意蓝忆栎做她的师傅,同样是师承蓝白生。
来仪如何能拒绝,自是满口答应下来,反倒是蓝忆栎极度别扭,他从未想过要收徒,更没想过要收来仪做自己的徒儿,只是如今这情势,自己若是拒绝,蓝白生定会把他大卸八块,于是磨着牙答应了。
司音是在一个下了暴雪的夜里去的,这是来仪来这毒王谷半个月来,下的第一场雪,半夜里,外面是狂风暴雪的声音,呼啸着令人心生怖意,来仪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一个镯子被套到了自己手上,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
一整夜,便是司音嘴角挂着血丝,微笑凝视自己的模样,她的面庞,在屋外大雪折射进竹屋的光亮中,美得令人屏息。似乎预感到什么,来仪的心在狂抖,一把抱住司音逐渐僵硬的身体,泪水再度决堤。
司音微弱地道,“娘会在下面保佑你的。来仪,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来仪拼命点头,眼泪如珍珠般地四处洒落,同司音嘴里不断涌出的血交融在一起,凝成凄艳的色彩。
司音葬在竹屋后面的山上,大雪过后,翌日竟是晴好的天气,白云如绵,灿阳似金,谷内水声潺潺地流动着,到处是融化的血水。
来仪给司音换了新衣裳,梳好青丝,画好妆容,在蓝忆栎的帮助下,把她放进了蓝忆栎赶做出来的薄木棺材,乌漆楠木棺材上无纹无案,抬到山上,亲手葬了司音。
三寸之厚,承骨其中。蓝忆栎一袭白衫,眉目清冷。蓝白生抚着木碑,沿缘一寸寸摸过去,眼神僵寒,动作苟慢。
来仪表情平淡,最深的哀恸在心里,已是宣泄不出来,这自己亲手做的坟茔,她想砸碎,想把娘亲再拉出来。
远处,青山依旧如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