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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刺客千金贼-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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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雨丝落在地上积水,荡开一圈一圈的水花。
柏氿踏过这一滩积水,身后却又有暗探来报:“夫人!步姑娘流产了!”
柏氿一惊,赫然回头,“你说什么!”
“步姑娘方才一不留神摔了一跤,便……”
柏氿来不及等那暗探把话说完,直接奔进步生娇的帐子里。
她猛地掀开帐帘,“小步!”
环视一圈却没有看到人,心头疑虑刚起,脑后却忽然一疼。
陷入黑暗的那个瞬间里,柏氿只听身后有人低低的道:“夜姐姐,对不起……”
……小步,你……!
心头思虑尚未完整,黑暗却已在瞬间将人吞没。
步生娇接住柏氿瘫软着倒下来的身体,朝那谎报消息的暗探道:“你做的很好。”
说着,她从柏氿的袖口里掏出那柄薄翼短刀,“现在,带着你们主子的夫人离开吧,若是她真出了什么事,你们家主子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不是么?”
“可我们若是走了,你和辛兰姑娘怎么办?”暗探皱眉道。
步生娇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将薄翼短刀丢给刚走进来的辛兰,“总要有这么两个人留下来迷惑敌军的视线,你们才能走得远远的。”
微顿一刹,又道:“好了,我和辛兰要换衣服了,你带着夜姐姐离开吧。”
暗探咬了咬牙,朝步生娇和辛兰用力鞠了一躬,“姑娘大恩,属下永世不忘。”
“废什么话,”步生娇不耐烦的摆摆手,“赶紧走吧。”
暗探颔首,抱起柏氿消失在雨雾里。
见他们离开,步生娇和辛兰便换上了柏氿平日里惯穿的月白长袍。
“步姑娘,”辛兰手里握着薄翼短刀,问道,“你把这柄刀给了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步生娇闻言柔柔一笑,顿生百媚千娇。
“我要杀人,用眼睛就可以了。这把刀给你,你可以用它来杀掉敌人,又或者……”
“……杀掉自己。”

远山起起伏伏堆叠在天边。
黄沙纷纷扬扬弥漫在风里。
扶石,战场。
傀儡大军遥遥压来,绵密如墙,为首一人宽袍带帽,骨瘦如柴。
诸多军队,却不见第二个活人。
殷瑢见了,眸光蓦地一沉。
殷十三奇怪道:“咦,主子,殷琮他们去哪儿了?而且怎么连一个泽军都没看见?”
殷瑢死死的握紧了马缰,没有说话。
对面的燕启却是咯咯的笑了起来,又阴又狠的朝着他骂道:“畜生!当年你杀了我儿子,如今我也要让你尝尝痛失挚爱的滋味!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很奇怪泽军去哪里了?”
不等殷瑢接话,燕启又自顾自的道:“泽军自然是去抓你的小情人去了呀。他们早在十七日之前就出发了!想来现在已经攻破营帐了吧。怎么样,这种忧心的滋味不好受吧……”
燕启又说了些什么,殷瑢却没有仔细去听。
马缰麻绳上的倒刺插进他的手掌心里,他却没心思觉得疼。
一瞬间心里有很多的不解和思绪密密麻麻乱糟糟混杂在一起,闹得耳朵渐渐开始轰鸣。
泽军如此孤注一掷的去攻打泉州军营,目的就是为了抓住柏氿,或者是利用她来对付他,或者是杀了她以报复他。
能恨他到这种地步的人,只有他的母妃。
可是现在殷琮又在哪里?
他这个弟弟一直想找个机会与他正面对战一较高下,除非是死了,否则他不可能避开他去别的地方。
而泽军若真是十七日之前就已经从沧原出发,那么想必七日前就已经到了泉州。
可为何他留在那里的暗探又一直没有传来相关的消息?
那样精锐忠诚的部队若是不给他传送消息,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已经死光了。
要么……
殷瑢拳心一紧,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飞鸽传信。
“一切安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风将起,殷瑢的掌心里渐渐攥得出了血,血水从伤口渗出来,一点一点染红整条缰绳。
……那个女人……
……那个总是喜欢自作主张的女人!
前方燕启仍在狂笑,眼见着傀儡大军便要逼近。
殷瑢突然搭箭拉弓。
弓成满月,箭指燕启!
他现在得赶紧回去。
迟一时半刻都不行。
可对面他的这位父亲显然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放他活着离开。
遥遥对峙,一触即战。
月余之前,心中的誓言犹在脑海。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
……再见时……
……你我二人……
……必死其一……
他得活着。
所以……
他必须死。
风卷黄沙起,铁衣映寒芒。
寒芒闪烁在殷瑢的眼底。
羽箭在他手里,父亲在他对面。
生或死。
不过一念之间。
云开日升,连日阴雨之后,大地终于迎来第一束暖阳。
暖阳落在殷瑢的肩头和发上,他那双眼睛却依旧沉寂得像那山巅深雪。
松手,箭出。
没有犹豫。
利箭破空,携着迅猛的气劲穿透心脏,“笃”的一声钉在丈远之外的树干上。
树上绿叶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震得纷纷落下,燕启的身体也随之落到了马下。
天上乌云渐散,露出那原本湛蓝的色彩来。
有飞鸟从树梢飞起,掠过燕启的眼底。
……燕启,我们的儿子会成为一国的王,天下的王,登顶至尊,从此天上地下,再没有人敢压迫他,命令他,利用他。他会得到真正的,自由。就像你我当年向往的那样……
……所以,为了我们的儿子,请你,死在他的手上吧。
若是让天圣帝知道他死在了他的手上,一定会很满意的吧。
……萱,你看,我们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终于舍得……
……亲手杀了他。
燕启忽然扬起了唇角。
这是他的儿子。
他智慧无双而又果决狠厉的儿子。
……真……
……
……好……
燕启微笑着,再也没了动作。
养操偶虫的人死了,那原先被操偶虫控制着的傀儡们顿时齐齐僵住了动作。
仿佛是提线木偶断了线,从此再无法动弹。
殷瑢没有去看他父亲的尸体,甚至也没有命人去给他收尸。
他射出了那一箭之后,便直接调转了马头,沉声下令:“回营!”
马蹄溅起团团风沙,黑羽乌鸢拍着翅膀落在燕启的额头上,转了转脑袋,忽然低头猛地啄掉他的一颗眼睛,吞食入腹。
随后又蹦跶着跳到他的腹部,啄了几下,叼出一根肠子飞到树上。
他身边的战马忽然开始仰天嘶鸣。
声声悲鸣划过天际,传入殷瑢的耳朵里。
不知为何忽然叫他想起了很小的时候。
那是他两岁时的生辰。
母妃送了他一枚她亲手雕刻的世子玉牌。
这玉很暖也很润,于是他问母妃,这是什么玉。
那时母妃回答说:“这是申国松蓝暖玉,申国的大将军燕启听说你今日过生辰,特意亲自去松蓝山里挖出来的。”
……斑驳回忆碎裂在急促马蹄之下,殷瑢沉沉神色不动,扬鞭策马,迎风而奔。
“驾——!”

孤月高高,星辰渺渺。
银河一线落在血屠场。
战士盔甲半埋进沙土里,铁杆旌旗歪倒在地上。
厮杀方止,夜月无声。
满目,腥红。
步生娇一身白衣被血水浸透,嫣红血珠顺着她的发梢一颗一颗滴落。
她拄着一柄裂了口的刀,扑通一声脱力半跪在地上。
气息干裂而喑哑,喉口里是火辣辣的疼,更疼的却是腹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扯裂开一般。
若是这个时候再追来一批泽军,她想她大概是应付不了了。
步生娇握紧了刀柄,咬住了牙关,左手微颤着抚上腹部。
有一滴清莹的透明水珠滴落在她的膝头。
……殷十三……
……你离开之前,我忘了让你给这孩子取个名字。
……这真是个遗憾。
……我们……
……不会再有第三次了吧。
步生娇缓缓的抬起了头。
微风拂在脸上,柔而暖。
她抹掉唇角边的血迹,轻轻笑了笑。
……娘亲……
……我来见你了……
夜月苍茫,夜空苍蓝。
有星辰陨落,掠过一线细长光亮。
微风渐止。
听得一声躯体倒地的轻响。
随后湮灭。

☆、第139章 悲恸

柏氿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之后。
睁眼所见的,不再是暖黄营帐,而是荒山野岭。
荒草,丛树,石道,还有护在周围的一众暗探。
所有的暗探都在。
偏偏不见辛兰和步生娇的身影。
金黄的光束从绿叶只见穿透下来,春夏交际的阳光微微有一些灼人。
柏氿却觉得彻骨的冷。
后脑仍在隐隐作痛,整个脑袋重得要命。
天地仿佛在交替着旋转,晕眩间,耳畔又响起步生娇最后的声音。
“夜姐姐,对不起……”
柏氿忍着阵阵昏沉,扶住了额靠着身边的树干一点一点缓缓站起来。
周边守着她的暗探见她醒了,急忙围过来。
“夫人醒了?”
“夫人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夫人喝口水吧。”
……
柏氿抬手止下他们闹哄哄的声音,问道:“辛兰和小步呢?”
方才还七嘴八舌的暗探们忽然齐齐禁了声。
柏氿见状,眼底一涩,心头却又怒火涌上来。
她当即一拳重重砸在身旁的树上,厉声道:“说不说!”
这树被她砸得震下几片落叶,她那砸在粗糙树皮上的掌腹渐渐出了血。
暗探看得一慌,连忙道:“回禀夫人,属下护着您离开之后,辛姑娘和步姑娘扮成了您的模样,分成两路将泽军诱到别处……”
“之后呢?”
暗探咬咬牙,一狠心继续道:“属下将您安顿好之后,便派了两队人沿路去寻两位姑娘。属下寻到了数千泽军的尸体,却没有寻到步姑娘。而辛姑娘……”
暗探一顿,那样一个大男人却忽然咬牙红了眼眶。
柏氿心里一凉。
“说下去。”
“辛姑娘……被泽军抓住,泽太妃看出来她并不是您,便命人将她绑在十字木架上,立在悬崖边上,想要用她为饵将您诱出来。属下们闻讯前去营救,等赶到的时候,那悬崖边上却只剩下一截断了的腐朽木架。辛姑娘跌进了山崖底。崖底多猛兽,辛姑娘……”
那暗探忽然再也说不下去。
“我们又寻去了崖底,”另一位暗探接话道,“搜遍了整个山崖却只寻到一些碎裂的染血布料。布料是您常穿的长袍,那些布料的边上卧着一直白虎。白虎见了我们也不搭理,大约是吃饱了。我们便将它杀了,随后剖开了它的肚子,在它的胃袋里,翻出来一颗人头。”
说着,那暗探取出一个四方木盒,半跪下来,举到柏氿面前,“辛姑娘其他的部位……我们没能找到,大约是被其他的猛兽给吃了去了。”
浓重的血腥和腐臭从那木盒里飘散出来,招来一只黑羽乌鸦。
乌鸦落在木盒上,低下头正要啄上这木盒,柏氿突然伸手掐住它的脖子。
乌鸦低哑的惨叫起来,柏氿涨红了眼睛,咔嚓一下掐断了它的脖子。
乌鸦死了,柏氿却仍旧没有松手,越发收紧了手掌心仿佛要将它的骨头生生掐碎一般。
深红的血从它的喙中流出来,携着尸体般腐朽的气味。
恶臭从木盒里散出来,渐渐浓得直可熏天,却没有人想要去捂鼻子,甚至没有人露出一丝一毫厌恶的神情。
柏氿缓缓的伸出手来,抚上这一方冷硬木盒,随后,打开。
木盒里装着一颗挂着模糊血肉的骷髅。
骷髅的头骨曾被猛兽用利齿咬穿,裂出了许多缝,又塌了一大块,但从那面部骨骼的轮廓来看,依稀能分辨出,这曾是个模样清秀的女子。
风自林间过。
柏氿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一汩细长水流溢出她的睫毛之下。
落泪为恸。
无声成哀。
这一刻没有人出声。
所有的暗探都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半晌之后,柏氿道:“辛兰和小步……原本可以不用受这些苦的。”
她的声音被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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