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娘子-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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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致远如释重负地匆匆起身离开,合上门时才想起要问卿儿的事,她有好久都没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手停在门锁上半天,最终还是没敢拉门再进去问,他不是说给他时间回家嘛,到时再绕道西平去看不就成了?她一个女孩子家的,能跟谁结仇,再说卿儿也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性子。
屋里,李伯仲依旧坐着,双目盯着合上的木门,良久后,仰头闭眼,他困了,几天都没合眼了,凯旋回到京城后,反而比在战场上还累,接连的酒宴茶局,虚与委蛇的谈笑,让人疲惫不堪,他却一直没有困意,没想到见完这个白致远到觉得困了。
白致远……白……
油灯随着风向扑闪着,屋里静得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他真得睡着了,还闻到了一股子脂粉味,就像那个女人盛装时的味道……
回忆有时候可能就是一种味道。
可惜,人不在了。
人不在了,才会记得她的好。
窗外,星辰闪耀不定。
同一片夜空下,白卿正为了生计忙碌着,从那片坟场逃出生天后,并不意味着她的下半生就会在自由的空气里恣意逍遥,落魄仍旧继续着,只是这次落魄是为生计,当了耳坠,换了男装继续逃亡,一个孤身女子确实在哪里都不能轻易落脚,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她熟悉的地方——芽城,姚婆婆和阿莹都在那儿,但她不敢去认,当然,不是怕李伯仲还会记得去找她,既然他当时没打算救她,就表示不会再在意她了,她只是担心自己这身份会给姚婆婆、阿莹带来麻烦,芽城始终是东周的地界,虽然被汉北收入囊中,但时不时还会有东周的兵匪来闹事,专对那些亲近汉北的人,她虽然不是汉北人,但曾经却是汉北的女人。
她在城北的水粉铺里落了脚,做了老板娘的下手,这是个小的可怜的铺子,老板娘是个姓佟的寡妇,膝下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也因此才会被夫家赶出来,变卖自己的嫁妆才有了这间小铺,她对白卿的遭遇相当同情,因为白卿也把自己定义成了新寡,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所以佟寡妇收留了她。只为做个伴,不然下半辈子要怎么过?
指尖蘸了胭脂点在手心,再以清水调和,抹在小丫头的脸颊上,白卿微微勾唇,“佟嫂,你看这颜色调得怎么样?”
佟嫂歪头看看女儿的脸蛋,不禁点头,“你调的颜色都好看,今天还有人大老远从城南过来,指名就要你上次调得那种红。”说罢,盯着白卿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你呀,调胭脂,自己却从来不用。”
白卿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在小丫头脸上抹着,把她抹得像只小花猫,然后拿镜子给小丫头看,两人笑个不停。
她不是不用,而是过去用得太多了,不想再跟自己的脸过不去。
“敏敏啊,天晚了,快去睡吧。”佟嫂打发走女儿,是想跟白卿聊聊,今天又有人来铺子里跟她提了,还不就是为了这白丫头的婚事。虽然也是个寡妇,可人长得水灵,就会有人不计较啊。
白卿拉过凳子,帮着佟嫂一起挑花瓣。
“……那个,今天早上——”
“这次又是谁?”白卿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这种情形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佟嫂叹笑,本来还想找个话引子,没想到她到直截了当,“这次这个,我到觉得你真可以考虑一下,是得胜茶楼的邱大掌柜,人也就四十刚出头,发妻去了六七年了,至今也没续弦,就一个人,上边还没公婆,钱呢,肯定是存了不少,说是你要同意,家里专请个丫头伺候你。”
白卿忍着笑意继续挑花瓣,就是闭口不言。
佟嫂用肘子捣了捣她,“人也长得不错,挺斯文的,少年时还当过官宦人家的先生呢,所以眼光高了去了,平常都是他挑人家的,你看怎么样?”
扑哧,白卿笑了出来,却被佟嫂推了一把。
“你这丫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还想一辈子就这么孤苦伶仃不成?再说,那邱掌柜一点也不在乎你这新寡的身份,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多不容易啊。”
“他真当过先生?”白卿笑问。
“那还有假!”佟嫂说得坚定,这一片的有钱人她哪个不知道。
“既然当过先生,那他该记得他们那些夫子定下的礼义廉耻,怎么这么急着要娶新寡?起码也要等到我守孝期过了再说吧?”
“……又不是什么王族贵胄,普通百姓家,哪儿那么多规矩,你倒是给我句话啊,邱掌柜那边可盯着我要准信呢。”她可是非常看好这个邱掌柜,他可是这一片里的大文人了,有钱又有学问,要不是因为这白丫头,她这辈子都未必能跟那样的人说上一句话。
王族贵胄……可不是嘛,她刚从那里逃出来,没想到又落进了普通百姓的普通烦恼里,女人啊,真是——唉……
“等守孝期过了再说吧。”至少现在这种状态她觉得很好,而且她还不想屈就生活。
佟嫂用力“唉”一声,“等到人老珠黄,我看你还能这么恣意不。”起身将花瓣放到晾晒的架子上,再拍拍袖子上粘着的花叶碎屑,“天晚了,我睡去了,明天一早还要到城南送货去,你也早点睡。”
“我把胭脂放好就去。”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得,放着夫人不做,非要累死累活不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后悔都来不及了,有个男人给你遮风挡雨多好。”佟嫂叹息着睡觉去了。
巴掌大的作坊里,重重叠叠地排了好多木架子,此刻只剩下一盏油灯跟一个孤独的女人,白卿起身,把胭脂整整齐齐地放进竹篮,一回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那么看着……
还差两个月就一年了,她坚信逃开他是对的,就像她坚信不喜欢他一样,可眼睛里似乎再也看不进其他男人,也许真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他对她的影响原来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少,真是个可恶的男人,只不过在她的人生里匆匆跑过,没想到搅出了这么多事。
推开窗扇,仰望满天星辰……
是啊,佟嫂说得都对,她们只是普通百姓,普通百姓终还是要回到普通的生活中去,也许等她人老珠黄那一天,等她的人生再没什么惊涛骇浪时,她会去将就一个像那个邱掌柜的男人,生活嘛,你嫌弃它,摈弃它的同时,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等着西平的消息吧,如果娉儿的归宿完美了,她这辈子也就安心了,他说过,他是个守诺的人,希望真能如此。
天际边,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
伴着这颗划过的流星,京城又出了件大事,太后病卒——
太后是岳锵的支持者,她的病卒也就代表岳锵将要独揽大权,没有了老太后的正名,羽翼尚未丰满的岳锵将会面临怎样的考验?
跃跃欲试的大小诸侯们又开始不安分了。
岳东一片,东周最是不安分,被小小的汉北夺去了芽城,形同带了绿帽子,早就窝着火气,只等找个借口讨伐来了——
芽城作为汉北铁矿的供应地,李伯仲花了多大代价才将其变成自己的囊中物,怎么会随便丢弃呢?
于是——
他要亲自来坐镇!等着东周人的报复。
二十六 故人 一
这几日,白卿鲜少出门,听说东周大军压境了,城里有点乱,有的人拖家带口打算逃亡,有的人求神拜佛的要上天保佑,更有一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伺机敲诈惊慌失措的老百姓,总之就是一个字——乱。
六月初一的一大清早,佟嫂早早就挎着竹篮到早市去了,回来时,白卿刚把饭盛好,正替敏敏梳头。
“快快快,咱们快些收拾。”佟嫂把空竹篮往地上一扔,看上去很急切,一时却又不知道要先做什么,于是在原地打转。
“出什么事了?”白卿替敏敏绑好头发后,随即弯身把地上的竹篮拾到一边放好。
“听说这两天就要打仗了,我本来还想等王家小三子的马车回来,给他点钱,一次把咱们捎走,刚才到王家去打听消息,结果王家都空了!街上也都乱成了一锅粥,快点收拾收拾,咱们也赶快出城。”唉,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铺子,就这么没了。
芽城对汉北来说,不应该这么没有用处啊,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丢掉呢……白卿正暗暗思衬着,没想到却被佟嫂一把拉进里屋收拾去了。
两个女人也没什么贵重东西,除了几件衣服,就剩下那些瓶瓶罐罐的胭脂,挑了大半天,发现哪个都不舍得扔,再三精简后,包袱依然重的要命。
“娘——”敏敏在外面喊了两声。
佟嫂这会儿哪里有功夫管其他的,“敏敏啊,别跟着添乱,先把饭吃了,我跟姨在收拾东西呐。”佟嫂在竹筐里拨拉着,没一件舍得扔的。
“娘——”小丫头来到门口,似乎还不依不饶了。
佟嫂叹息,抬头就想出恶语——没想到胜楼的邱掌柜就站在门口,于是脸上起笑,还顺手捣了捣身后的白卿。
白卿转过头,她没见过这位邱掌柜,或者见过,只是她不记得而已。
确实是个挺斯文的男人,手指纤细,看上去就像个会打算盘的掌柜。
“邱掌柜……您怎么来了?”佟嫂起身,手在裤腿上蹭了两下,“这里太乱,您到厅里坐。”引人出去时,还不忘把白卿也给拽出去,都到这会儿了,这男人能亲自登门,应该是真看上这白丫头了,正好,他有钱有马车,还愁不能出城嘛。
那邱掌柜入座后,不免多看了两眼站在一旁的白卿,白卿只回视了一眼,笑笑,假笑,因为佟嫂的手一直攥着她的手腕,想也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不管她同不同意这门亲事,此刻他对她们可是十分有用的。
“哦,是这样,茶楼今天打算运些东西出城,街坊邻居的,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帮忙。”说话时,眼神总是不经意地扫过白卿那边,他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子,素淡中透着一股子奇怪的香气,虽然是个新寡,可他不在乎,难得能有个一眼就让他着迷的女人,这还是平生头一次。
“哎呀,您真是及时雨——我们正愁呢,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到了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佟嫂千恩万谢的,也不晓得那邱掌柜听进去没有。
说了大半天后,邱掌柜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句,总之一直笑呵呵的,出去叫了两个伙计进来,把佟嫂要带的大大小小的包袱全装进了马车,整整一车,跟搬家没什么差别,佟嫂可一点都不客气,想来也是,他本来就是来献殷勤的,那就让他献好了。
挤在窄小的马车里,佟嫂掏出钱袋,把钱分成了三份,分别塞在三人的内衬里,兵荒马乱的,小贼横行,钱当然要多放些地方才安全。
白卿也由着她这么做,只等她消停了,才把敏敏搂在怀里,整理她头上歪掉的小抓髻。
马车外,大街小巷都是慌乱的百姓,佟嫂放下帘子,唉声叹气,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转脸看白卿,她跟敏敏到淡然自在,整个就是俩不知愁苦的孩子,“你就一点也不怕?”她这些日子都慌死了。
“怕啊。”打仗谁不怕,只是见识过几次后,心态就好多了,不会过于慌张。
“嗳?你看怎么样?”帘子被风吹了半开,正好看见另一辆马车上的邱掌柜,佟嫂赶紧努嘴示意。
“人不错。”一看就知道是个自制力挺强的男人,而且挑剔,也许真得是在官宦家里待过的,眼神、动作里都透着几分高傲,自视不低,所以才至今未娶吧?嫁给这样的人会很辛苦,他会把自己想象成你的天,然后再把你变成他想要的大家闺秀——他心目中的,这种人很会逼迫人。这是白卿对这个男人的揣度,从第一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