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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霜林醉-第23章

小说: 霜林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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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色黄黑,叶有四角,经冬不凋。二月有花,黄色,心微碧,不结实。刻皮出胶如饴,名近生香’。陛下,近生香出自辟邪树。”
她振振有词,张思新心中一动,莫非我小看了她?又问,“辟邪树又在何处?”白灼华镇定自若,“回陛下,本草有云,‘出西戎,似柏脂,黄黑色为块。新者亦柔软,味辛、苦,无毒,主心腹恶气、鬼疰。’这便是辟邪树了!”想了一想,又道,“郿大师寻访辟邪树未果,陛下容奴些时日,当能访到辟邪树所在,炼制近生奇香。”
这小娘子所言头头是道,张思新面色略和,张漪拍手笑道,“爷爷,我早说蒟蒻有这本事,偏偏有人不信!”“三月太久,”张思新沉吟道,“蒟蒻即日入宫,朕给你两个月时间,七月十五前,呈献近生香。”他顿了顿,看白灼华并未反对,遂一锤定音,“蒟蒻炼成此香,朕重重有赏!”燕霡霂打量白灼华心不在焉,也不懂得跟皇帝讨价还价,为自己多留些时日,他暗自担忧,“圣人口气,若炼不出,怕要从重处罚。”
皇帝留白灼华在宫中,张漪喜不自胜,“蒟蒻今晚回府准备,明日就陪我入住昭穆殿吧!”瞪燕霡霂一眼,他仍是淡漠冷郁的模样,张漪心头有气,忽道,“爷爷,洁将军称蒟蒻学艺不精,若炼成此香,燕大郎便是欺君,那该如何罚他?”她先扣个“欺君”罪名,把话抢在头里。张思新淡淡道,“依梅儿的意思,该如何罚他?”张漪只觉此人可恶,想一想道,“罚他跪在白辱阁外。”白辱阁是张思新的书房,座落于注道池绿水之上,皇帝常在那里召见臣子议事。白辱阁外的金砖地面,是燕枫和秦韵文专属的罚跪地界,燕霡霂乃皇帝心腹,若跪在那里,被来往众臣看到,颜面扫地,实是莫大羞辱。
李皇后道,“梅儿胡白什么?”她虽不喜燕霡霂,也觉张漪所言太过荒唐。张漪改口道,“那就打他板子!”张思新沉默不语,燕霡霂却一脸淡然,摆出事不关己的腔调。张漪越觉气不打一出来,心道,“燕霡霂成日板着面孔,也不知阿爷欢喜他什么,处处偏袒他。”白灼华低声劝道,“圣主,香炼成否,与燕将军无关。”
少女满不在乎,浑没将炼近生香放在心上,张思新落在眼中,暗自恼怒——她莫非不明白皇命威仪?或者不懂自己势在必得的决心?她若不遵旨意,我定然要重重责罚!——张思新心底冷笑,面上却云淡风轻,“那该责燕大多少?”张漪想了想,“笞二十。”
张思新眼神一肃,“二十太少,依朕看来,该重杖五十。”问燕霡霂,“何如?”燕霡霂不知皇帝心思,但他忠诚惯了,不假思索地朗声回答,“臣谨遵圣旨。”张漪没料父亲转了口风,五十杖数目稍大,想燕霡霂也承受的起,谁让他一幅冷傲模样,令人厌恶!正待敲定燕霡霂的责罚,张思新忽然问道,“若炼不成,该杖蒟蒻多少?”此言一出,张漪大惊,“阿爷,蒟蒻千金之躯,怎受棰楚之刑?”张思新哼道,“扑作教刑,香炼成有赏,若炼不成,自当受罚。蒟蒻,你来说说,该责多少?”
白灼华满脑子想的,却是“青毡空守旧,枝上巢生凤”两句谮言。皇帝圣旨,与她而言,远不及那人重要。这些日子,她朝思慕想,一颗心都放在燕霡霂身上,若诚如占卜所言,他莫非会有灾祸?然而,要自己就此放手,她却又不舍。转念之间,又想起郿大师说过,“生当尽欢,死亦感恩,”又说,“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人听到太多,思绪多歧,愈发会慌了手脚,四顾茫然,倒不如固守自己方向,无论风雨云露,心就不会杂乱。念及至此,豁然开朗。
燕霡霂和张漪正替她着急,少女眉眼蓦地舒展开来,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张漪好生奇怪,低声提醒,“蒟蒻,阿爷问你话了!”给她做个眼色。白灼华回神过来,抿嘴笑道,“禀陛下,香若不成,奴甘愿受罚。”少女回答这么爽快,张思新暗暗讶异,“此女果然特别!我倒想试试,她究竟有多大的把握!”故意想了一想,沉下脸色道,“蒟蒻,你若炼香不成,朕要罚杖一百!”
皇帝竟报出偌大数目,众人都暗暗心惊。这少女身子单薄,别说百杖,恐怕不消五十杖,就被活活打死了。张漪抢先拦阻,“百杖太重,阿爷换个别的惩罚吧!”张思新原为试探,白灼华若炼不成近生香,虽然犯了欺君大罪,然而,她毕竟是白谋将军的女儿,张思新就算恼恨她自不量力,也绝不会真地处死了她。皇帝只想激将,看白灼华是否真地胸有成竹,敢立下这军令状?听张漪求情,张思新笑了一笑,目光投向白灼华,“蒟蒻以为如何?”
他等着白灼华寻找些理由推脱,没料白灼华想也不想,径直回禀,“奴领旨!只是——此事与燕将军无关,炼香若成,是圣人鸿福,炼香不成,是阿奴无能,愿领陛下责罚。”她竟有恃无恐,果真是我小看了她?张思新面上再次闪过惊讶,双眼凝定少女,嘴角慢慢浮现笑意,“蒟蒻既匠意于心,朕便依你所言!”
燕霡霂和白灼华告退出殿时,夜空皎皎冰轮,照得天地间一片光华。燕霡霂从前听弟弟说,“月下看美人”,当时不以为意,此刻方才明白,清泠月华涂抹到白灼华钗裙披帛之上,月夜下的女子朦朦胧胧,分外动人。两人默默行了一段,白灼华怀有心事,忍不住问,“将军受了伤?”燕霡霂并不回答,白灼华等不到反应,又追问道,“可曾痊愈?”对方仍旧沉默。
桥廊两边绿萼浓郁扑鼻,与少女身上香气相仿,燕霡霂莫名有些烦躁,听白灼华絮絮发问,冷冷回道,“管好你自己吧!”男子语气不耐,白灼华心下委屈,一时语塞。等了片刻,燕霡霂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闷的空气,“蒟蒻,你真能炼成近生香么?”声音却颇柔和。听他唤自己昵称,白灼华沮丧一扫而空,两颗瞳仁瞬间亮了起来,夜月下熠熠生辉。
少女不加掩饰的欢喜映到燕霡霂脸上,他不由微微一怔。多少年未曾动摇的内心,为何再次松动了起来?殿堂之上,燕霡霂胸中莫名涌起一阵恐慌感!三十年来面对昏天黑地的头疼,他也没有这般茫然,今晚,他却忽然恐惧这个少女入宫,恐惧她达不成圣意,会遭受张思新的重罚,他还恐惧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大概是因为无法欲知未来,而产生的某种无助感。
白灼华却是一颗心有了着落,双眼也灵动有神起来,她转身,望向燕霡霂,“你猜猜看——我能炼成么?”燕霡霂沉默不语。白灼华敛眉,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捕捉到燕霡霂面上一掠而过的忧虑,白灼华噗哧笑道,“哄你呢,炼近生香,又不是什么难事……”她一脸占了便宜的愉悦,燕霡霂越觉讶异,“她言谈举止,缘何处处与众不同?”白灼华却忖,“他呼吸急促,心中想些什么?”溶溶月色下,少女脑中异常清明,自己分明欢喜身边男子,欢喜他叫自己的名字,欢喜他陪着自己前行,盼着能永远这样走下去。
落落月华,皎皎银辉,周遭一切都如此美好,连吹拂到脸上的脉脉清风,也分外地缠绵。白灼华低声唤道,“燕将军!”燕霡霂迟疑片刻,“小时候,阿娘唤我阿遥。”“阿遥!”白灼华在心中默念了三遍,燕霡霂的母亲早逝,阿遥这个名字,大概许久没有人叫过了吧?他告诉自己,这便是专属于她的名字。这样想着,少女如饮甘泉,直甜到了心里。
“阿遥!”白灼华定了定神,轻声唤他。“什么?”燕霡霂淡淡应道。白灼华问,“你的名字……是你阿娘取的?”关于燕霡霂的传言甚多,有人说他母亲是燕府家奴,也有人说他是燕相路边拣回来的弃婴。“不是——”燕霡霂望了夜空圆月,缓缓说道,“名字是阿爷取的。我三岁时,阿娘去世,阿爷收留我为义子,他找人测算我的八字,说我命格异常,此生不能离水,水越旺盛,我的生命就越强健。碰巧他初次见我那日,天上飘着蒙蒙细雨,所以阿爷为我取名霡霂。我居住所在,四周碧水环绕,也是阿爷吩咐特别修葺的水上楼阁。”他停了一停,嘴角浮现哀伤的笑意,“可惜——我还是个疯癫病人。”
“别这么说——”白灼华眼睛闪烁,斟酌了好一会儿,低低开口,“其实——我头次见你,就知道你与众不同。”燕霡霂不置可否地一笑,“什么?”“我靠鼻息识人,”白灼华双眸晶莹,仿佛月光下荡漾的水波,“我也说不好,只是,你并非普通南人,我隐隐感觉,你体内蛰伏着某种力量,只是尚未发作而已——”燕霡霂望着她,目光复杂地变幻,白灼华垂下头,大着胆子,握住燕霡霂的手指。
他的指尖冰冷若铁,白灼华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是谁,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跟着,燕霡霂抽回手去,白灼华心底狠狠一沉,茫然片刻,燕霡霂忽然抓住她的右手,放入自己的掌心。白灼华胸口仿佛撞兔般砰砰乱跳,浑身一阵发软,满脸羞红。燕霡霂目光投射过来,“你不在意我的病么?”“其实,和阿遥在一起——”白灼华顾不得羞涩,脱口而出,“我好欢喜!”想了一想,又安慰道,“你这病定能治好!”燕霡霂静静望她,眼神里的光芒渐渐淡远,“熏香只能压抑头痛,却无法治愈我的毛病。”
月色清辉下,男子抿住双唇,眉间萧索,“我的头疼病从娘胎带来,打小就有,襁褓时候,家人尚未察觉,后来病情渐渐发作,到五岁时,我已经疼地满地打滚,常想一刀结果了自己。”燕霡霂回忆着往昔,眼神飘渺,“阿爷吩咐藏起府中凶器,我又乘人不备跳河自尽,没料我天赋异常,河水竟淹不死我。投河不成,我又撞墙、跳楼,试过种种自戕的法子,阿爷阿母被我弄得怕了,日夜派人看护,常常缚住我的手脚,又担心我咬舌,连口都要堵住。”
唇角带着些微的苦笑,燕霡霂低声道,“小时候读身有伤,贻亲忧,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养育我这样不孝的儿子,阿爷阿母也不知付出了几多心血。”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白灼华却听得鼻中发酸,燕霡霂平素人前冷峻威风,没料想私下里受过这么多的折磨。“阿爷请了无数郎中,太医署也诊疗多次,却始终查不出病因。我八岁那年,阿爷派人去无医门求医。”
白灼华知道,天下医术最佳,北有无为谷,南有无医门。无医门与南国关系密切,门主陈无医号称医圣,医术高超,但行事神秘诡异,多年未见踪影。“医圣外出远游,来燕府的是医圣传人傅韬——”燕霡霂住了口,眼神浮现出许多复杂情绪,沉默了许久,他忽然笑了一笑,“傅大夫告诉父亲,原来我头颅里有个活物。”
白灼华心中一震,差点叫出声来。燕霡霂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望向她——男子的眼神里闪着两道摄人光芒,白灼华忽有些害怕,她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亮柔和。燕霡霂对上她安宁的目光,神色渐渐转为温润,他把视线再次转向夜空,云淡风轻地续道,“这活物随我一同出生,如影随形,它清醒的时候折磨我,我就会头痛如裂,举止失控,自己也不知做了些什么。有时疼得紧了,我真想拿把刀,将自己头颅割开,看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白灼华竭力克制着心底翻腾的惊骇,默默聆听。燕霡霂唇边浮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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