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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崈礼敛了笑容,正色道:“季诚,正如你所言,该女子生母是已故王相公的嫡亲长女,继母又是已故御史王大人的长女,李大人现为礼部员外郎,父祖又是齐鲁名儒,算得上是名门之后,她有这样的才学也在情理之中。愚兄猜想,出身这样的人家,她的人品、性情该是值得称道的。只是,贤弟可曾想过,李大人与苏门学士交好,而舅父又得韩公器重。长辈们朝堂上政见不一,私下里儿女们又岂能结成秦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学生结伴游郊外 京都人着意过寒食
十一回
太学生结伴游郊外京都人着意过寒食
那日从酒楼回来,季诚心里倒踏实了,事情的确如叔厚(崈礼的字)所说,李大人与苏门学士交好,即使他行为、处事有自己的原则,即使他识量英伟又俊警异甚,世人都会将他归入元祐一党。而父亲又与章相公是同升并黜的关系,在朝堂上是共同进退的,章相公与苏轼等人势同水火,父亲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嫡子娶政敌的女儿?纵使那李家千金再温润如玉再才华横溢再品德高洁,若没有父亲的同意,他这万千的心意还不是白白的托付,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而担了忤逆父亲的罪名?季诚想到此,不觉一身冷汗,幸亏先与叔厚说了,若是冒然说与父亲,惹父亲生气不提,岂不被兄长们耻笑,让父母寒心?
想到此,季诚原本火炭儿一样的心也冷了几分,再看拓本时也不觉无味,再见宋宋等人在他眼前走动时也不觉烦燥,再受同窗相邀寒食那天郊游时也痛快地应承了下来。
季诚十四岁随父亲转任到京都后每年都过寒食节,全因母亲郭氏随父亲在外宦游多年,对京都思念甚久,所以每逢过节都分外着意。寒食的前一天叫“炊熟”,母亲会亲下厨房,指挥着灶上的人用白面做成枣锢飞燕,飞燕蒸熟后用柳条串了,插在门头上,就叫什么“子推燕”,据说以此来祭介子推。
及笄的女孩也是在这一天上头,去年楚娘及笄,家中的寒食过得就更是热闹。通常京都人都是以冬至后的第一百零五天为寒食节,寒食这天,家家会将柳条插在门上,名为“明眼”,从这天起京都人家的厨房是要灭火三日的,可许多人家也都偷偷在密室里烹炮。
母亲郭氏却不同,外祖父是曾遍历各州提点刑狱的,母亲自幼随外祖父宦游,养成了开阔、刚烈的个性,因此在她的治下,赵府的寒食节从不敢动火。正因如此,母亲就会命人事先准备好许多的吃食,麦糕、乳饼、用蒻叶包着糯米蒸的团子、裹了肉的姜豉……冷是冷了些,吃起来却甚得胃。
每到清明,太学院都会放一天假,还太学生们自在。但让人着恼的却是假期不在同一天,季诚因为功课好,在上舍读书,今年上舍的假期是在寒食,中舍的是寒食第二天,只有下舍的假期才是正正经经的清明。
寒食这天季诚起了个大早,他穿了件道袍,裹了逍遥巾,蹬了丝履,命博山着人回府搬了茶床、荷交椅,挑了风炉汤瓶、食匮等诸般器具,朝城北匆匆而来。到了北门正见陆德夫、赵仁甫、王子卿等人正翘首张望,不觉连道“来得迟了,告罪告罪”。仁甫见季诚如此形状,不由玩笑道:“季诚,你向来是个严谨的,怎的今日里如此贪眠,莫不是昨日夜里携云弄雨的,因此来得迟了?”说罢哈哈大笑。
德夫听他此言旋即正了颜色,说道:“季诚是宽厚君子,向来不似你我这般,义之(赵仁甫的字)何苦取笑他?”仁甫笑道:“好你个陆健行(陆德夫的字),适才你取笑我时笑得不比谁响亮,如今反倒又怪我取笑别人。”
子卿见状忙说:“赵兄带得好全的器具,定是因了这个才耽搁了。 我等正愁不能煎茶呢,如此一来却是最好。不如快些出城吧,一会宫里安排的车马就要来了,免得到时拥堵。”
年轻学生们到一起哪有不玩笑的,季诚也不以为意,遂笑道:“原是我来迟了,误了众位。子卿说得极是,刚在路上就见有穿紫衫、戴白绢并三角子青行缠头的随从走动,想是宗室要到陵墓祭祀的,我等还是快些出城。”
四人骑驴一路行来,但见人流如潮。也有乘车的仕女,也有坐轿的文人,也有赶车的把式,也有步行的百姓。男女老少、仕农工商,赶集的、买卖的、闲逛的、饮酒的、聚谈的、拉车的,形形□□热闹非常。各家卖纸马的店铺都在当街把纸马等祭祀之物摆成楼阁的形状,使了伙计在店前看着,各家卖吃食的店铺也把些稠汤、乳酪搬了出来,招揽来往的客人。
正走着,季诚忽见迎面来了一支摔角,也不知是哪个营房的禁军,但见队伍整齐,军容雄壮,旗帜鲜明。季诚不由贺了一声:“好,这才是我大宋气派”,仁甫见状不由笑道:“季诚这声‘好’是说禁军雄壮还是说军马威武啊?”
季诚也是一笑,并不答话,德夫接过话头:“自然是人精马锐了。我朝少马,世人出行多是骑驴、坐轿,能骑马行走已是不寻常,更何况是如此的高头大马,不怪季诚说这是我大宋的气派,这样的情景寻常又怎能得见?”
子卿道:“再过两日就是清明,到时宫里也会派出车马,到奉行寺、道者院祭祀卒了的宫人。界时车马饰以黄铜青幔、锦绣横额、珍珠垂帘,又有宫扇遮道、纱笼前导,与今日的摔角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只可惜,咱们却是不能出来了。”
仁甫一听就冷笑道:“子卿,都知你是王相公的嫡长孙,你居京都日久,可咱们也不是初来乍道,就算是官家的天颜也不是不能得见的,何况这样的车队,你何必如此夸赞?”
子卿听仁甫如此言语,心中不快,低头不语。季诚见此忙道:“义之兄玩笑了,能入太学的学生哪个不是有些根基的,子卿为人最是谦和,哪里会有夸耀的意思?再者子卿可不像小弟这般皮糙,能当得起的这番话。咱们难得出来郊游,就该尽兴玩乐,方不负了这好景致。”
又转回身对子卿道:“贤弟,义之口舌尖利,连学正的话也敢驳上一驳,咱们同窗许久,你我还不知晓吗?”听季诚这样说,子卿面上一转,说道:“赵兄说得哪里话来,能聚到一起的皆是意气相投的,兄长们都如此宽厚,我又岂敢做那面酸心苦之人?”
德夫听罢扶掌笑道:“好一个意气相投,说得不错。义之,你这脾气,也要收敛收敛,这是咱们兄弟间没有间隙,若是将来入了仕,这样说话是要吃苦头的。”仁甫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一鞭抽在驴子身上,竟先往前头去了。
季诚见仁甫如此,也是无奈。仁甫的父亲在章相公门下,子卿的祖父是已故的王相公,章相公等人又尝诟病王氏,说他任宰相十几年无所建树,只会取圣旨、领圣旨、得圣旨,讽王氏是“三旨相公”。子卿为人虽然谦和,可对此却是极厌恶的,仁甫本性尖刻,对相亲的人还要讽上一讽,更何况是与他父亲政见不和的人?偏偏他们几人又同在上舍读书,他和子卿都未行冠礼,也都没有表字,在那些行了冠礼有了表字的同窗面前不免受些挪揄。这针锋相对的事平日里就不曾少过,谁又想德夫竟把这对冤家一同带了来。季诚想罢,叹了口气,此中情由谁也解不开,就连自己对李家千金的那点心思不也因为这样只能做罢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季诚集句解诗境 李青娘城外祭母亲
十二回
赵季诚集句解诗境李青娘城外祭母亲
抛却适才的不快不提,春日郊游还真是件让人赏心的事情。但见郊野绿草遍布,暖风迎面,杏花满枝,丁香千结。 又有燕子舞于晴空,黄莺啼于芳树,俏枝伸出粉墙,柳枝斜笼小路。也见宝马香车疾驶而过,蜂蝶竞舞追随行人,红妆丽人于宝榭放歌,轻狂男儿于郊外蹴鞠。更见绿树之下、田园之间,有人排列杯盘拜祭祝告,园亭之中、水榭之上,歌童舞女惊落一树梨花。
几人行至于此,只觉周身通畅心旷神怡。便也找了个亭子坐了,摆好各色器具,煮水煎茶。德夫道:“如此美景,怎能没有诗,不如我等以一物为咏,不论五言、七言,不管是绝是律,平仄韵脚皆不限,只凭句子论高低。”
仁甫却说:“每人一咏也不算新鲜,我等正好四人,不如定了一物然后取前人的诗句集成,岂不更好?”众人听罢,也觉可行,遂都点头。又听仁甫说:“今日风和日丽,我等在此处效古人煎茶,不如就以茶为咏,集一首绝句出来。”他看了看其它三人,说道:“我们这里健行兄最长,不如由他开始,我次之,季诚第三句,最后由子卿结句。子卿,你看如何?”
子卿一听仁甫如此言语,心中极不快,谁不知这前三句好说,最末一句却即要合了所咏之物,又要押上第二句的韵,稍有不慎就要出笑话的。更可恨赵仁甫还要问他如何?他能如何,如此挑衅他若不敢应承也做不了王相公的嫡长孙。想罢子卿微微一笑:“义之兄的主意极好,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仁甫拍手称善,德夫虽知仁甫是有意,却也无法,遂说了一句:“姜新盐少茶初熟”,仁甫一听却道:“苏轼的诗句不提也罢,”却见众人都侧目,也就不再做声,略一沉吟,吟道:“寄向仙庐引飞瀑”,子卿听罢笑道:“义之兄,勉公(黄裳)的句子词语明艳,确是难得,然最后这个‘瀑’字押的却是仄声韵,义之兄这又当何讲啊?”
仁甫未吟之前也觉不妥,然急切中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句子,索性说道:“事先讲的又没有不让用仄声韵,再者说,这样用韵虽不常见,却也算不得错。”季诚不愿与他争执,遂道:“就是个玩乐,诸位都不必认真,小弟也添上一句‘未识古人煎水意’”,子卿听了不由欢喜,笑着接了一句:“错把诗情寄风炉。”
此句一出,众人皆会意,却又不好笑,只是忍着。季诚暗想,这个子卿,却也可爱,不知从哪里杜撰来的一句,明着是说古人,实则讥讽仁甫如风炉一般,是泥土做的,骨子里粗鄙丑陋,必须经过冶炼方能成器。如此情状,又怎能不让人发笑?又听子卿说:“各位兄长,咏茶的诗历来久矣,且多如牛毛,然咏风炉的却是近期才有,我等不若再集咏风炉的句子,可好?”说罢,又笑着望了仁甫一眼,仁甫吃了这样的亏哪能罢休,咬牙说道:“就依贤弟。”
于是又从德夫开头,他刚吟了句:“蟹眼候松风”,仁甫就叫道“我刚想了句七言的,你却说了五言的,改了改了”,德夫无奈,略一沉呤又道:“炼泥合瓦本无功”,仁甫笑道,正合了我这句“风炉小鼎不须催”,季诚一皱眉,暗想仁甫用这句险韵的,必是有意为难子卿,遂接着说:“闲中一盏建溪茶”,子卿接最后一句:“桃枝竹里试茶杯”。
众人呤罢无不拍掌大笑,德夫道:“适才一听义之吟罢只觉不妥,却不想子卿的这句却更是高妙,不仅押了韵,那意境竟是浑然天成,丝毫没有集句的影子。妙哉妙哉!”子卿一笑,却道:“多亏季诚兄转的好,不然纵是有曹子建的八斗之才也难接义之兄的七言险韵。”仁甫也觉无趣,好在汤已烧滚,众人吩咐了随从倒茶不提。
吃罢了茶,众人又饮了些酒,将随身带的吃食分吃了。季诚想早些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