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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国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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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建军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那好吧,我去。不过,咱们好好交涉,以理服人,不能演变成流血冲突。” 
  陈家剑又骂:“妈了个逼的,要是能有地方讲理,高喜扬还能给关进去?放在红军时期,你这种人,肯定得走王明路线!” 
  开天村麇集着勘探、钻井、作业、采技四大块,大家依托身边的油区而生存,除了职工,还有家属。就啸聚起来,拿了一些撬杠、螺纹钢和木棍,分乘五辆大卡车,拖着滚滚烟尘,浩浩荡荡朝“集中营”方向进发。来到大门外,陈家剑就指挥工人用大原木撞门。刚撞了几下,人就出来了,正是管事的头头。 
  头头看着门外的阵势,气焰就低迷下来,壮着胆子说:“有事可以敲门,你们咋像攻城似的?” 
  陈家剑说:“妈了个逼的,怕你们耳朵背听不见,我们就用这玩意敲了。” 
  头头说:“有事说事,不能骂人。” 
  陈家剑说:“说别的怕你们听不懂,只能跟你们说这个。” 
  头头说:“你们钩竿铁齿的,到底想干什么?” 
  陈家剑说:“你们这些造反派总造别人的反,这回我们造你们的反来了。” 
  头头说:“你们武力围攻革命造反派,要是让中央文革小组知道了,那可就是弥天大罪。” 
  陈家剑说:“妈了个逼的,你还跟我叭叭个鸟啊,文革小组弄那些妖蛾子,能顶石油吗?赶快把高喜扬放出来,把所有无辜的人全放出来,我们还得为祖国献石油呢。你们这是非法的,都赶上法国那个……啥监狱来着?” 
  陈家剑卡壳了,就回顾迟建军。迟建军生怕被造反派认出来,一直影在陈家剑的身后,看看没办法了,就接上一句:“巴士底狱。” 
  王花从人群里脱颖而出,手里拿着从家里带出来的擀面杖,戟指着那个头头,母夜叉一般,开口骂道:“杂种操的,戴个鸡巴红布啷当牛逼啥呀?你是造反派,老娘也是造反派,谁怕谁呀!” 
  头头面露恐惧,可还是心存顾虑,又说:“上头没有命令,我们不能放人。” 
  陈家剑明白了他的意思,说:“好吧,既然你也怕担责任,那就不让你担。人我们自己放,你就跟上头说,是开天村的物探工人、钻井工人、作业工人和采技工人暴动了,把人给抢出来的,是我老陈带的头!” 
  迟建军感觉到自己的表现有些委琐,此时也站了出来,说:“还有我。队长被你们关在里面,我当副队长的能看着不管?我们的工人叫一号拉一号,你们最好趁明白,省得我们动手!” 
  头头见大势已去,就让看管人员放弃抵抗,把大门敞开,全都靠边站着。被“集中”的人欢呼雀跃,拿上自己的东西,四散而去。也有胆小怕事的,非要赖着不走,等候造反派定夺。陈家剑和迟建军他们在龅牙的引领下找到了高喜扬,他两眼充血,脑袋膨大了一圈。走到院子里,高喜扬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龅牙,他走上前去,跟他诚挚地握握手说:“谢谢你,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呀。你叫什么名字?等到天下太平了,我一定好好报答!”龅牙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王顺他们还要带他去看伤,也被他拒绝了。汽车绝尘而去,造反派回来收拾残局,这才发现,龅牙就用吊过高喜扬的绳子,把自己吊了上去,不同的是,他把绳子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墙上是他留下的几个歪歪扭扭的粉笔字:“死了省事”。造反派皆大糊涂,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认为一个男根毫无指望的废人,自我了断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十一 
  丛慧和丛峰最先发现,妈妈精神失常了。她回到家里,就用大洗衣盆洗身子,洗了一遍又一遍,除了香皂肥皂,还用上了来苏水。丛慧问:“妈,你咋的啦?”雪洁说:“脏啊,脏得受不了。”丛慧就去找李秀芳和秦月晖,雪洁插着门不放她们进屋,隔着门板说:“谁也不准看。你们的眼睛能弄脏我的身子,我的身子也能弄脏你们的眼睛。”李秀芳就说:“这叫什么话呢?完了,这么好一个女人,咋说魔怔就魔怔了?” 
  高喜扬回来,雪洁已经不认得他了,见了就远远躲开,还说:“你别想冒充高喜扬蒙我。我丈夫英俊着呢,哪像你这副鬼样子?你瞪着血红的眼睛,肯定没安好心。你这么大的脑袋,连铝盔都戴不了,明显不是油田上的人。” 
  高喜扬的眼泪涌了出来,他说:“雪洁,你听听我的声音,闻闻我的气味。我就是高喜扬,你咋连自己的丈夫都认不出来了?” 
  雪洁说:“高喜扬是谁?我不认得呀。” 
  眼看越说越退坡,高喜扬的泪就落了下来。他说:“雪洁呀,我走了不过半个多月,你咋不认得我呢?你好好想想,这些日子是咋回事?” 
  为了唤回雪洁的记忆,高喜扬就从头说起,怎么被关进“集中营”的,怎么被倒悬在房梁上的,又怎么被工友们解救出来的。他还用感激的口气,特别提到了大龅牙。雪洁美丽的眼睛变得十分空洞,对一切毫无反应。王花领着一群妇女也来看望,大家商量着,是不是该往精神病院送。可油田上还没有精神病院,高喜扬也不希望那样做,那就等于承认雪洁的精神病身份,即使病好出院,也永远洗刷不掉了。 
  王花的后期表现可圈可点,妇女们渐渐发现了她身上可贵的一面,也就谅解了她的那些过激的劣行。雪洁没完没了地洗身子,让王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坐在雪洁身边,拉着她的手,流着泪说:“雪洁妹子,我对不起你,那天也就是话赶话,让你吃了牛粪。你要是因为这个窝了气,那就打我几下吧!”雪洁抽回自己的手,呓语一般说着:“真埋汰呀,咋洗都洗不掉了。”王花就愈加良心不安,自己抽着自己的耳光说:“我作损了,改造来改造去,把这么好的女人改造疯了。” 
  到了晚上,雪洁再也不肯和丈夫一个被窝睡了。她不脱衣服,把被子死死压住。高喜扬离开妻子好久了,对男女之事十分的渴想,几次试探地伸过手去,哪知雪洁就像一只警觉的猫,他一动,她就用竹尺敲打他。那竹尺是雪洁从地主家庭里继承下来的唯一财产,经过了几代主妇之手,磨得油光崭亮,上面的每一个刻度都是用铜线镶嵌成的星星,已然和尺身浑成一体,熠熠地闪烁着岁月的幽光,陪同她们的手缝补着家人的衣服,也连缀着那些破碎的生活,成了女红必不可少的备品,如今却成了警示丈夫的戒尺。 
  高喜扬也懂得一点儿心理疗法,想通过回忆往事,让雪洁从迷失和错乱里走出来。趁两个孩子睡熟了,他就说:“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我沿街乞讨,昏倒在你家大门外,是你爸把我背进家里的。” 
  雪洁说:“埋汰呀,埋汰死了!” 
  高喜扬又说:“我,你,雪怡,咱们三个总在一块儿玩。” 
  雪洁说:“咋洗都洗不干净,咋洗都洗不干净!” 
  高喜扬一听,每句话都对不上点儿,心里就明白,雪洁已经灵魂出窍,离开现实世界很远了。第二天,高喜扬先把队上的工作处理过了,就带着汽车,把油田 
  医院的大夫接来会诊。大夫们很容易就做出了精神分裂症的诊断,这是很棘手的病症,没有灵药良方,需要长久调养治疗。丛慧还不懂这个病名是咋回事,李秀芳就把她揽在怀里,饱含热泪说:“孩子,你妈她疯了。” 
  丛慧很难理解:“我妈咋会疯呢?” 
  李秀芳说:“谁知道呢,大概是很简单也很复杂的原因吧。” 
  这一带最漂亮最优雅的女人疯了,这对人们是个极大的刺痛。雪洁经常打扮得干干净净,在僻陋的街巷里游走,嘴上唱着:“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或者是:“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高喜扬还要上班,王花和诸位姐妹就轮班跟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有的孩子不懂事,看见她就喊:“疯子来啦!疯子来啦!”雪洁回眸一笑,那笑凄惨而妩媚,让人看了心头震颤。她说:“都疯了!都疯了!”妇女们就慨叹说:“老天爷咋总掐尖儿呢,偏偏让这么好的女人疯了,那些歪瓜裂枣的反倒贼皮实。” 
  那是深秋的一天,雪洁又从家里跑了出来。跟着她的是王花,那是真正的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王花忽然来了一泡急尿,想就近解决,偏偏眼目太多,只好跑到远处的公厕。王花是本命年,嘴上说是破除迷信,还是偷偷扎了红布腰带,因为没穿裤鼻,慌忙之中,就掉进了厕所里。王花没办法了,只好提着裤子跑回家里,又把带卡子的腰带找出来扎上。这番周折耗去了不少时间,回头再找雪洁,已经不见了人影。几个孩子就指点说,那个疯了的阿姨总说自己脏,要到大泡子去洗。王花知道事情不好,就大呼小叫的,引领着一大群人追踪而来。肃杀的秋风吹光了所有的树叶,原野上衰草凄凄,人们的视野完全没有遮挡,只看见雪洁撒腿快跑,被风吹拂着头发和衣襟,那样子凄美极了。及至水边,没有半点踌躇,直接就向深水走去。水面已经结了薄冰,这并没挡住雪洁勇往直前的步伐。她破冰而行,用双手拍打出一簇簇浪花,像婴儿似的欢笑着,转瞬之间,就沉没在深水里。王花也像疯了似的,跟着跳进了水里,冒死把雪洁拽了出来,可是已经晚了,一个命运多舛的美貌女人,一个酷爱清洁却偏偏被泼满了污秽的女人,就这样悲惨地永远离开了尘世。 
  开天村的大人孩子都沉浸在无尽的哀伤里。妇女们更是哭得不能自制,仿佛一件镇村的圣洁之宝,不甘心被一只残暴的手捉弄,自己就炸裂了。因为要等到雪怡到来才能出殡,雪洁的遗体只能暂时厝在一口薄棺材里。丛慧和丛峰都不相信妈妈就这么死了,他们认为,她不过是太累太乏了,只是要睡一个长觉,非要让人们把棺材打开,要不然妈妈醒来,不及时出来,就要憋坏了。 
  最伤心的人莫过于是高喜扬,他一连几天都没睡觉,眼睛直勾勾的,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若干年前,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叫黄雪洁的女孩子,就被她非凡的气质震住了。他觉得她不是人间的俗物,简直就是上苍用最精细的瓷土烧制出来的。那时他就想,她是他命运里的一个福音,是上天的安排,让她和他在那种艰难时世里见面。昨日光阴依稀重现,在飘逝而去的历史墟烟里,他总能看到她渐渐长大的影子。 
  人若经历了苦难,就会心存感激的,高喜扬就是这样。他的出生刚给一贫如洗的家庭带来欢欣,还没来得及细细品鉴,贫病交加的父母就相继去世了。他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在大灾之年,乡亲们全都自顾不暇,九岁的高喜扬只好出去讨饭。邻村黄家家境殷实,却也不是应有尽有,窘困的日子紧一紧手,也没忘记接济穷人,甚至在大门外搭了半个月粥棚。那些日子他总到黄家喝粥去,这样就认识了和他般大般的雪洁和小他们许多的雪怡。经不起人多嘴多,黄家后手不接,粥棚就挑灶了。高喜扬拿着一只豁边的粗瓷碗,逡巡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雪洁从大门里走出来了,她友善地招呼他说:“要饭的小哥哥,你咋不叫门呢?我家里粮食也不多了,可老的小的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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