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师灭祖-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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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监官您真是十分尽职尽责。”石琰清清嗓子,弱弱地道:“其实我只是想从侧面表达一下我学武业已十二年这一事实。”
“我知道。”
“所以……”
“倘若你认为自己十二年的武学生涯所向披靡,也便无需在此了不是么。”
被呛得更弱了,他那纹丝不动的马步也有些摇晃:“可是我身边这位小姑娘完全没有根基,她略有小成我也垂垂老矣。”
“她何时过得了基本功这一关,取决于你。你何时开始你的学艺,取决于她。”
我怎么觉得这是个阴谋?
如此一来我们就变成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谁也别想挣脱绳子单蹦,大蚂蚱为了吃到更美味的食物拼命地往前冲,顺带拖拽着腿脚不利落的小蚂蚱,最终两只蚂蚱同时到达终点。石琰就算为了自己也会日夜监督我早日过关,而我终将无论白天黑夜沉睡与清醒都没有好日子过,而白初初反倒落个清闲,今后只需闲来观望一下,就算不观望也完全无碍,因为石琰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前途不当回事儿啊。
噩梦即将到来,噩梦已经到来,噩梦无休无止。
“其实你有没有发现这儿的人没有一个不浑身散发一股阴谋味儿?”
“你是说偷奸耍滑外加推卸责任的白先生?”
“如果是我,也会这么欺负新人罢。”不由得咧嘴,劈叉太疼了。
他望天长叹:“别怪我啊,算了你还是怪我吧……很疼吗?”
正午的骄阳似火下,我很严肃认真地总结一番,十分慎重地下了结论:“疼得灵魂都诈尸了!”
“是灵魂离我远去吧?”
“不,灵魂……它死了。”倒抽一口冷气,这丫嫌我舒展得不够彻底,猛地往下施压:“又疼活了,然后死来死去的!”
他手一抖,显然被死来死去吓到。
千古艰难唯一死,这来回艰难个没完的境界委实太过强大。
眼下唯一欣慰的就是回到屋里躺到床上的一刹那,浑身骨头痛得我清醒意识到自己活着,不禁颤声道:“习惯了也没什么,不过人间地狱而已。”
他终于被整得有些不好意思,愧疚地把脸扭到一边。
阴谋的效果格外显著,我用了一年达到据说需要三年才有的成效。代价是无论睡眠或任何不用练功的时刻都成为难得的奢侈,想想过去发发呆都能混过一下午的情景,不由得连感慨都觉得浪费时间。
如果按度日如年推算,我显然已经老死若干次,有时梦中惊醒,直疑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年甚至更久,半夜起身照镜,长发披散形销骨立的面孔真的属于一个叫杜寻的人?从前的下巴圆润而富有光泽,头再低一点儿还能看见双下巴,如今变作瓜子型,倒衬得眼睛大了起来,原本肉肉的鼻头挺立,居然多了几分英气。
这幅摸样去见家人,他们也该认不出了罢。
第6章 第 6 章 昨夜浓香分外宜
说来案子拖了一年,好容易等到宣判,等到的却是全家老少无论男女全部发配边塞,先时我很受打击,觉得无论如何女眷是可以遣返回乡从轻发落的,然后被石琰批评天真,轰动一时的大案不以极刑处理已是奇迹,还不够暗自侥幸的,于是我又感激上苍整天诚惶诚恐生怕皇帝变卦。
练成何种程度,我就能出入杜家发配之地,从训练有素的军营中抢回我的家人呢?我虚心求教,他沉思一会说那怎么的也得武林名宿,飞花摘叶即可伤人的境界吧,就像陆晟之。我问陆晟之很厉害?不就一老头么。他便用城里人看乡下人的目光瞪视我一番:“你还没出世他便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早年弃商学武,中年弃剑求官,名动一时,啧啧,没想到你丝毫不知。”
想他若是浪得虚名,我爹也不会巴巴儿地求他收徒。可他彪悍与否与我何干呢。
“啊——”窗外一声见鬼的惊叫,石琰身穿长可及地的白衣,双手捂脸眼睛瞪得铜铃大:“大半夜不睡觉一声不响地照镜子,嫌生活太平淡啊?!”
我回过头,面无表情地:“你也好不到哪去,正照着呢就看你的脸一下子出现在镜子里头,披头散发宽袍大袖的,装鬼呐?”
一阵凉风袭来,吹起了我的衣带和他的衣角,如此一来不变成魂啊魄的还真对不起这飘逸的夜晚。
“小解呀?”
“嗯。”
“那你继续。”收起镜子,关窗睡觉。
“哎——要不聊聊?”
有觉不睡不符合我的风格,不知为何,我点了点头:“行呐。”
于是他提议去屋顶,夜风习习视野开阔,头顶圆月相伴,方不辜负这悠闲的子夜,对此吃饱撑的行为我居然又一次颇为赞同。此人轻功甚佳,一个轻盈的纵身便端坐于屋脊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疑是地上霜。当我以丑陋的姿势缓慢地攀爬上去时,只听他的笑声堪比这凉爽的夏夜:“……明天该教你轻功了。”
月光像一层糯米纸,柔柔地包裹世间众生。难怪古人喜爱登高望远,高度一变,心境亦变得宽广开阔。深吸口气,丹田间瞬时充满清新的气息,如同饮下一碗甘露。
“好久没这么轻松了,虽然天还是会亮,非人的日子还是要一天天度过。”
“记得刚来的时候么,将要面对什么光怪陆离也不甚清楚。”
“至少有期待。”我苦笑:“现在的我脑子里只剩一个目标,就是练好功夫救出家人,你试过活着只为一个目标吗?就好比……有一天真的实现了,却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
他投来同情的目光。
“一辆马车忽然失控,车夫总想把它拉回原路,可怎么也回不去,这叫失控。无论它行驶在多么平坦繁华的路上,车夫始终认为自己走了错误的道路,无论到达什么样的目标,永远不是终点。”
“这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该想的。”
“我也想没事去花园溜溜弯儿,采撷盛开的花朵插进漂亮的花瓶,哼着小调装点闺房,闲来弹琴作画,下棋品茶,这原本是我的生活,可它已经不属于我。”无比纠结痛苦地长叹一声:“生活他妈的就像一个忽然变心的恋人背叛了老娘!”
他愣了愣,嗤的一声笑出来,破坏了原本严肃的讨论氛围。
然后都各自沉默了,举头望明月。
望了好一会儿,脖子发酸,低头的刹那发现他并不在看月亮:“嘻,你专注的眼神如此多情,仿佛我的脸上长出一粒粒金子。”
“小杜,你长大了。”他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变漂亮啦。”
“屁精。”
他冲天打了个哈哈,突然又兀自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神经兮兮,最后背过身把脸埋在膝弯里不知想什么去了。我仰倒在瓦片上,闭了会儿眼睛,又睁开看会儿月亮,再闭上,几番折腾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那个亮啊,微风已无夜晚的凉意,吹在脸上干干的,阳光下的影子在漆黑的瓦片上伸得老长。石琰已经走了,身上盖着他的长衣。
白初初在屋檐下向我招手。
“石琰呢?”
“有人想见你。”她笑容和蔼:“跟我来。”
其实我该下去,可从他过分热情的神情中觉出一丝异样,又有些迟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见了这个人,你就明白了。”
“告诉我。”
“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只能说这么多。”
那么石琰呢,他会去吗?一年中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我都快要不习惯独自一切未知。
长久的不语,我和白初初有点儿像是对峙了。
“我今天特别有人性,所以你走运了。说实话你自从来到这里运气一直不错。”他撇撇嘴,足尖一点,轻飘飘地掠到身旁,骤地抓起我的手腕,一股酥麻蔓延整个肩膀,邪门了,竟这样被他拖着飞檐走壁,跟牵个狗似的。
直到被带到一间静室的内堂,也没有石琰的半只影子。
这里最多的是书。三面墙壁都是长可及顶的书架,上面被厚薄不一的书册塞得密密麻麻,环顾一周有被书砸死的错觉。花梨木书案,打磨得光滑可鉴,案上唯有一只细瓷杯和半旧的文房四宝,砚上余墨未干,散发淡淡残香。
“这是你的书房?”兀自出了会儿神,我回身问。
陆晟之颇为意外地停下脚步,喃喃道:“真没意思。”
我不解地望着他。
“你没绍子洛有意思。”
还是不懂。
“他第一次来我的书房,唔,大概也像你这么大,我从后头不声不响的出现,他完全没有察觉,然后——”
这下彻底明白,恶寒地:“吓小孩是不对的!”
“你有一点儿小孩的样子么?”
“你有一点儿长者的样子么?”
他俯视而我仰视,此时此刻的目光倒是出奇一致,统统都是不屑与我不甘示弱。传说中的前辈高人竟是这幅摸样么,完全颠覆之前对他的好奇与敬畏。在无耻这一点上,私以为我们有得一拼。
“石琰走了。”
“去哪儿?”
“你很关心他。”
莫名地狠狠咬了一下牙,我也学会了避而不答:“他还会回来吗?”
“不会。”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也可以如此伤人,需要停顿片刻才能呼吸通畅:“他还没教我轻功呢……”
“我教你。”
“什么?”
第7章 第 7 章 不知何事萦怀抱
这一天应和以往的任何一天没有区别,可事实是我失去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至关重要的人,这个人在我人生最迷茫灰暗的日子里始终相伴,但同样给我带来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的人,突然有一天毫无征兆的消失,让我意识到这也许揭示了某种生命的多变性,人永远无法预测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即使有时你充分认定它会按照预先的设想进行着。
简而言之就是什么都靠不住,你得随时准备承受毁灭。
“谁让你教我的。”我冷笑连连:“我说过让你教我了?”
陆晟之一愣,笑容泛着淡淡的苦涩:“你和三年前一样不知好歹。”
我想说我要离开。
一发狠就说了,却终究没有脱口而出。人断自己后路,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你是不是在想,这些人与事都不是你能够掌握的,而你一辈子都在不停的得到与失去,最终戛然一身入土为安?”
“我没那么酸。”
“不过如果可以,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双手更加有力,至少可以把在乎的东西抓久一些?”
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强者才有资格向老天爷要这要那。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石琰离开,而不是我?”
“他比你优秀,而且带艺投师更易有所成。”他施施然为自己倒了杯清茶:“书页虽是名纸,你会在上面写字吗?越干净的白纸当然越好。”
这就是所谓的舍弃石琰的原因?因为他是有字的书页,再好的纸张也不是可写意可泼墨的空白画轴?他要的只是彻底的掌控,而无关我们的实力。
这不公平,对石琰,对我。
“既然如此,何必做贼心虚。”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很多疑。”
“如你所说,他不适合被重新打造,是呐,就算那是足够了不起的理由,为何又一夜之间马不停蹄的布置这一切?”我看着他,缓缓道:“你的动机真的很正当,但手法让我觉得另有隐情。”
真没想到一个无意的行为会影响到另一个人的未来,一向以为自己只会被动地受到他人影响。深知错已铸成,甚至连台词都准备妥当,他若问大半夜没事去屋顶干嘛,我说谈理想谈人生探讨宇宙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