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傩·舞-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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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王白轶随着宫女进得殿中,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熏得他险些一窒。母妃一向喜欢这名为海棠春睡的甜香,却不是因为它有多好闻,而是其中近三十来种香料本就难得,再加上那复杂程度令人闻之咋舌的制作工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名品。
他恭谨地行了一个伏礼,随即起身微微侧立在太妃身旁,有些欲言又止。
太妃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自己的儿子,一向藏不住心思,不由得好笑地问道,“怎么,难得来看我一回还是有事相求?”
“儿子不敢。”白轶的头埋更加低了些,来的路上心急如焚,可看见母妃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就有些退却。犹豫了一会,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儿子在储瑶轩听了许多风言风语……说是,说是……”
“有话不妨直言,你这吞吞吐吐文文弱弱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太妃见他眼神不定,神态纠结,再想想那端坐在王座之上的白渲,顿时心中就有些焦灼。
白轶抿了抿唇,“说是巫宫死了一名巫女,乃是被黎艾害死的……可是真的?”他想起月牙儿同自己说起此事的恐慌神色,就连他储瑶轩的侍官清风也从内侍臣靖先大人那里探得了些许口风,说是王兄昨日竟打算连日启程前往炎宁。这一桩桩一件件连在一起,让他越想越觉得不安,索性就来问问母妃。
太妃面色越发深沉,她将还剩半碗的莲子羹“铛”地一声摔在身旁侍女拖着的食盘中,冷冷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好好研习琢磨前朝政务,一心系在一个巫女身上还有什么出息!”
白轶凝神细细辨认着母亲的神色,忽然开口道:“母妃,您莫不是忘了,儿子身为王族庶子,终身不得为官。”
这话听得图衽一惊,赭宗的宗主大人与太妃娘娘这些年的动作皆是刻意瞒着庶王,生怕他心思单纯露了痕迹,坏了大事。可今日见轶王说话的神貌,竟是猜个七八分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太妃听白轶这样说,也是微微一怔,明白自己话说得有些急,忙略略地软了口气道:“母妃也是被你气糊涂了,可身为幽燕王族男儿,总要眼界放得宽些,多看看这富饶天下。”
白轶近来每每听月牙儿回报说,外祖父近日频繁入宫,常常在朱华殿一坐就是许久。他本就有些不安,如今见太妃这样说更是起了疑心,遂试探着说道:“母妃,儿子从前也曾埋怨过自己的庶子身份。但自打凌滨盐乱之后,儿子便已经看得很明白了。儿子自己的性子自己清楚,王兄他心有经纬,果敢决断,是儿子学也学不来的。先王后去世得早,如今母妃在后宫风光显赫,但也更要谨言慎行才好。”
“怎么,你这是在教本宫如何母仪天下?”太妃冷笑了一声,“本宫怎会生出你这么没有出息的儿子,先王在世时,你母妃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难道你不清楚么?”
白轶僵了僵,他自然知道。只是因为母亲是赭宗庶女出身,就连下人竟然也敢轻慢。父王因自觉对不起自己的王后,对不起王后身后的整个藏宗,直至临死也不曾来朱华殿看上他们母子二人一眼。人情世故,世间冷暖,简直刻骨铭心。
“如今就算你母妃我成了太妃娘娘,王上他可尊我一次重我一回?那鹤、玄束……,那些各宗的老头子可又瞧得起我?轶儿,母妃我要谨言慎行到何种地步才能使他们正眼相看?呵……”太妃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他们永远都不会正眼瞧我的……就是你外祖父,若非我如今是太妃娘娘,他又何曾肯跟我说上一句话?”
“母妃……”白轶刚想开口,却忽见太妃无力地挥了挥手,显出一副疲态。
他只得无奈地退出殿中,一面想着母妃这里大概是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是不是昭渡出了事情还得当面去问王兄。另一面,却因为太妃娘娘今日那一番话,白轶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更是一悬再悬。
“轶王殿下,轶王殿下!”月牙儿见白轶出了太妃娘娘的朱华殿,顿时小声地叫了两声。
白轶见她一副焦急的神色,朝这边走了两步无奈道:“难不成你还一直守在这朱华殿外?只是本王倒没探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恐怕会让你这小丫头失望……”
“不是不是!”储瑶轩的规矩本就少得可怜,月牙儿此时一急更是将尊卑忘了个干净,扯着白轶的袖子就往太和宫走,一开口就报了一串人名,“素宗宗主、黛宗宗主、藏宗宗主,还有内侍臣靖先大人、提督霍冶大人还有……哎呀!我也忘了清风说的都有谁了,总之这些贵人与王上打起来了!”
“啊?”白轶楞道,“你莫要胡说。”
“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清风也就听了个墙角,说是失态严重,让我赶紧去搬救兵!”
白轶见她小脸煞白,自知是此话非虚。当即加快了步子,连忙往太和宫的方向赶去。
未等宫门的侍人通传,只听大殿之上猛然传来白渲的断喝:“莫不是都要反了!”
紧接着便是那鹤那老态龙钟却沉稳异常的声音,“若是为了凌滨疫情,王上万金之躯不可去。若是为了黎艾之死,自有我素宗分家权力调查,王上亦不必去。但若是王上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巫宫巫女,那老臣实在无话可说。”
“你!”
那鹤虽常常与白渲意见相左,但白渲也很少落了下乘。如此被噎得说不出来话的情况,实属首次。白轶站在宫门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倒不是因为白渲被众人为难,因为在他看来,白渲此时贸然前往炎宁也不是明智之举。他心凉,是因为如果有人能让白渲心急如焚到如此地步,除了那位信他能开创幽燕盛世的巫女昭渡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显然,昭渡出事了。
“轶、轶王殿下……”靖先被那群老头子吵得头晕眼花,扭扭脖子却冷不防眼角余光瞧见了直直站在殿外的庶王白轶。他顿时大吃一惊——庶王私自前往太和宫偷听小朝议政,怎么看都不像个小事。
他这一叫,其余几位宗主自然听得分明,纷纷转身朝宫门外看去。从小到大从没在同一时间见过这么多重量级人物的白轶顿时有些发懵,再加上这么多重量级人物一齐朝他看来,这感觉当真是绝妙,妙到头皮发麻。
白渲见那些老爷子神色不善,心中暗暗道了一声不好,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轶弟,你先进来等一等。”
他这话却是说给那些宗主大人们的,言下之意是他叫白轶来的,只不过是白轶来早了些罢了。那些人一个一个的老到成精,想必自然会听得明白。
霍冶因为自家庶姊霍妤的关系,向来对白轶抱有好感。见白渲出言相帮也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不料,白轶进是进来了,却径自掠过那些宗主,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王兄,臣弟愿代王兄前往凌滨。”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嗡地一声,各宗宗主纷纷交头接耳,搞不懂这个庶王究竟在闹什么名堂。若说他有心参政吧,凌滨如今进去就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若说他无心吧,那没事前来掺上一脚又是做什么?
白渲心思转得飞快,去凌滨,自然必过炎宁。只是……
“轶弟,此事并非儿戏!你可要想好!”
“臣弟心中有数,自愿前往凌滨,代王兄广施恩泽。”白轶越说,心中越是笃定。方才情急之下,心中猛然就生出这么一个念头。不仅是为了昭渡,更是为了母妃。若他所料不错,或者真实情况甚至比自己想得更糟些,但只要自己不在京都璃阴,或许,母妃就不会走上不归之路。
若是这一行,既能替昭渡敛了尸首,还了她当年在储瑶轩中一句话的知遇之恩,又能代王兄安抚凌滨,平稳民心,即便是染了瘟疫就此丧命,又有何惧?
为了所有人,他白轶不妨就赌上一赌!
作者有话要说:
、水生
巧林村藏于炎宁险峻山脉之中,几乎与外世相隔绝。靠着山底唯一一块略微平坦些的地方,种两亩薄田,一村的人自给自足倒也勉强过活。
苏婶子是个寡妇,男人姓陆,几年前钻到林子里去砍柴,结果被野狼啃得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好在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十分孝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将自家晒的野菜簸箕抖了抖,回头见儿子陆时正在院子的大柳树下捧着本书看得入了迷,顿时笑着摇了摇头,不由得又看了看安安静静地誊写书籍的女子。
这巧林村向来也就族长认得几个字,没想到自己倒捡回来个女先生。自家那傻小子看书看得废寝忘食,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胡乱用衣襟擦了擦手,走到陆时身旁戳了他额头一下。
陆时吓得呀地一声蹦了起来,待看清是自家娘亲,顿时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娘,你做什么呀!吓了儿子一跳。”
苏婶子笑了起来,对着她那书努了努嘴,“我看你都快要把它当饭吃了,找你这样看下去,水生背着写书可就要累死了。”
一旁默写古籍的水生闻言抬头淡淡笑了笑,陆时刷地就红了脸,心中嘟囔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姑娘都如她这般好看。
说起来,他和娘从河边把水生捡回来时几乎以为救不回来了。谁知过了一年半载,她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但却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忘得一干二净。因在水边捡到了她,娘亲就随口就起了个水生的名字。但这名字同她那一手好字,满腹经纶实在不搭。
苏婶子见儿子那张脸红得都快熟了,打趣道:“臭小子!难不成你在打水生的主意?”她边说着边看了看水生,又看了看陆时,心中忽然一动——若是陆时能娶了水生,倒真是个好事。
柳絮在粗糙不堪的一摞纸上落了薄薄的一层,水生抬手轻轻拂了拂,唇边仍是淡淡的笑意。只是这样感觉很是陌生,似乎从前并没有谁曾经像苏婶和陆时这样同自己讲过话,那么自己从前究竟是怎样的?她无力地揉了揉额角,在此地醒来一年有余,却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巧林村乃世外桃源,安逸平和。却不知这外面的世道仍是不甚安稳。巫宫之中,掌宫昱外出久久不归,几乎无人能主持大局。而朝中也是热闹得很,大朝小朝上关于平流和凌滨两州的事情一众宗主和御府就从未闭上过嘴。唯一的好消息是凌滨瘟疫已经有所控制,这让除了在炎宁逗留一月有余之外,至今仍然留在那里的庶王白轶以及一众巫宫巫者、医署医官终于松了口气。
“轶王殿下,有人在门外求见。”
凌滨御府的守门校尉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白轶放下看得已经眼睛发疼的疏文,抬头问道:“来人是谁?”
校尉摇了摇头,“不知,只是说自平流而来。但……”
“但是什么?”白轶见他说话有些吞吐,微微笑道,“本王在凌滨一年有余,连那些个待瘟疫的难民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人是不能见的,你有话不妨直言。”
校尉慌忙将身子又放低了些,这一年来,凌滨瘟疫得到有效控制可是多亏了这位庶王殿下,他想了想,沉声道:“小人在凌滨御府任校尉少说也有十年了,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小人瞧着门外那两个人眼中带煞,恐怕来者不善。小人想着,不如殿下就不要见了。”
“从平流到此,还来者不善?”白轶微微有些纳闷,挥了挥手道:“无妨,你让他们进来吧。”
校尉见他发了话,也不敢多言,转身出去了。不多一会,他回来时身后便多了两个人。来者一男一女,男的略显瘦弱,眸子中仿佛隔了一层雾气,令人难以琢磨。与他苍白俊秀的面庞比起来,反而是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更加令人为之神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