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傩·舞-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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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渡闻言不由得抬头,目光撞进掌宫昱的眸子中只觉其间暗流微涌,情绪莫辨,霎时就是一愣。只是她怔忪不过须臾,掌宫昱却早已转身出去了。
水云殿正殿烟雾缭绕,其中深深扎着一段蜿蜒虬干,白若冬雪,似玉如石。虬干四周整齐有致地摆着高低三层烛台,上百根白蜡如生根一般地定在形态各异的鬼兽铜台上,静静地燃着。
太妃对着那半截残存的南皇苍木神迹恭谨虔诚地三行伏礼,礼毕,这才扶着图衽直起身来,在一方蒲团上跪坐端正,道:“本宫此次前来叨扰,除了要谢过巫女昭渡外,还有一事。”
她看了看图衽,后者连忙将手中的玉檀盒子双手奉与掌宫昱。掌宫昱顺手接了,冷眼瞧了瞧,问道:“何物?”
“罕见的千年古玉,”太妃微微笑道:“这也是本宫因缘而得,因太过珍惜反而不曾雕琢,如今也只是块胚料。本宫听说掌宫大人不久前曾去过莽镜山,料想是掌宫大人不满意雾灵山所产玉质法器,故而想到了这方古玉,拿来敬献与掌宫大人。”
掌宫昱神色平淡道:“太妃娘娘如何得知我曾去过莽镜山?”
太妃笑道:“掌宫大人莫要多心,本宫也是听说掌宫大人一向随身带着的玉佩出现在那里,这才猜到的。”
掌宫昱看了看那方玉檀盒子,不动声色地推回太妃面前,冷冷道:“太妃有话不妨直言。”
“倒是我俗气了,”太妃见状抿嘴笑道:“说出来不怕掌宫大人笑话,本宫来,只是想请掌宫大人卜一卜,本宫那不孝子白轶的命数究竟如何?”
掌宫昱也不多作思量,开口便回绝道:“巫宫承天命,守国运,并非民间市井中的算命道士,太妃此番要求,恕本掌宫无能为力。”
“掌宫大人……”图衽下意识地叫出声来——掌宫大人这样说,也实在是太不留情面了。
太妃亦不曾料想掌宫昱说话会这样直白,一时也有些猝窘不安,她勉强地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还有一事,不知……”
“请讲。”掌宫昱似是毫无察觉,仍是冷冰冰地说道。
太妃松了口气道:“黎艾那孩子,很久不见踪影了。凌滨也不曾有她的消息,不知掌宫大人最近可否见过?”
“黎艾?”掌宫昱摇头道:“自上次昭渡出事之后,本掌宫再不曾见过。”
“这样啊,”太妃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她对你……我还以为她会来这里。既然不在,那便再派人去寻吧。”
掌宫昱送走了太妃两人,心中却还反复思量着。那血玉镇客栈的小二既然不信玉佩是巫宫之物,自然不会大肆宣扬。退一万步讲,即便是那里真的有认得此物之人,太妃又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凌滨州有太妃的眼线!
他心中正惊疑不定,却猛然被巫女所中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打断了思绪。掌宫昱推门而入,只见昭渡唇边,掌心,榻上处处猩红一片,脑子顿时轰地一声。
“这是怎么了!”掌宫昱匆匆扯了袖中的绢帕,在一旁的水盆中浸了将昭渡脸上和手上的血迹细细擦拭干净。
昭渡轻轻将他推开,淡淡笑道:“怪脏的,你别碰。”
“你胡说些什么!”掌宫昱隐隐愠怒道,“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昭渡笑意更深,勉强按着胸前闷闷地又咳了几声,道:“你这副样子,倒像是红尘之人了,弄得我很是愧疚啊……”
“闭嘴!”这一次,昭渡倒看清了掌宫昱眸中的疾风骤雨。
“巫傩之舞后,一直不济,同巫辄真是相差甚远……”她说着,几乎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眼睛疼得厉害,视线也渐渐模糊了起来。昭渡微微阖眼,费力地推了推掌宫昱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去叫沧陵来。我累了,想睡一会……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凉了,这病怎么来得这么快……”
怀中之人话未说完,已是沉沉睡去。掌宫昱替她换了床干净的被子细细掩好,额上青筋暴起——那种似曾相识的恐惧感排山倒海地汹涌而来。
“你不会是她……不会有事的。”掌宫昱双手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血肉之中,沉沉道:“只要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劣徒
昭渡于巫宫病榻缠身之时,宫谨之已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凌滨。因闵端要到炎宁走马上任,也是怕此行困难重重,故而他将妻子阿英留于京都璃阴闵端旧宅,自己独身一人匆匆上路。
这宫谨之虽然脾气直了些,但好在也不完全是个只知头脑发热的愤青,再加上白渲的一番嘱托,此次倒也留了个心眼。他小心地将委任牒书等表明身份的物什一一收好,也不在凌滨州内各大富庶县镇逗留,一入辖境便转身直奔碧晴海边以制盐闻名的大柳县。
大柳县虽小,却毗邻绾宗本家,离凌滨府衙亦是不远。县上之人在两大巨头的压迫之下,向来精诚团结,上下一心。具体表现就是——宫谨之一身落魄书生打扮刚入了县城,早有眼尖的娃儿扯着嗓子尖叫道:“外乡人,外乡人!”
宫谨之看着飞快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跑走的年幼孩童,顿时脸就黑了黑:自己曾想过许多情形,自然也考虑过难以打探出有用消息的可能,但后半条腿还没收进大柳县的地界就被几个毛孩子一语道破外乡身份,这可真是始料未及。
且说那最开始叫起来的小男孩见伙伴四下里去报信了,这才略略放了心,一身正气昂首挺胸地拦住宫谨之的去路道:“哪里来的?”
耶?宫谨之的脸不由得一黑再黑,自己堂堂御府竟在此处被一孩童堵着,威风凛凛地审讯了起来,说出去都有辱王上颜面。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知道我是外乡人?”
殊不知,他这一笑乃是嘲讽自己无端被一幼子刁难,然而落到那孩子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嘲笑之意。只见他双目喷火,愤愤喊道:“别拿我当傻子!绾宗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强抢不成,这次又要耍什么花招!”
“绾宗?”宫谨之心中暗暗留意,面上却尽量看起来亲和十足地笑了笑,问道:“绾宗怎么了?”
“少来诓我!”小男孩一挺胸,怒目圆睁道:“县正阿爷说了,王上早已下旨允许我们少量贩盐,你们凭什么还要都抢走!告诉你!我们大柳的人也不是好惹的,从前任凭你们欺负也就算了,难不成现在还没完没了了!?”
“小东!”宫谨之见话中有话刚要再问,冷不防不远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冷喝,他抬头看去,只见一老者被一众县民簇拥着缓缓而来,鼻如鹰钩,眼如山豹,虽头发尽白却面色沉毅,精神甚是矍铄。
小东年纪尚小,见到老者顿时面露喜色,甜甜地叫了一声县正爷爷。
宫谨之朝老者恭敬地拱手欠身,道:“县正老爷。”
县正甚是严谨地将他通身打量了半晌这才幽幽开口问道:“年轻人,哪里来?”
宫谨之不敢怠慢,忙回道:“自华西而来。”说来他出身华西州,如此回答也算不得作假。
县正点了点头,又问:“因何而来?”
宫谨之道:“华西水灾,家园尽失。在下同妻子无以为生。最近听闻王上下旨凌滨平民可少量贩盐,便将妻子安排给娘家,孤身一人想来看看情况,也好混个活路。”这话想了一路,必然滴水不漏。
那县正年过古稀,阅人无数,再看面前的年轻人相貌端正,行为有礼,举止中隐隐透着一股正气便早已信了,遂叹了口气道:“年轻人,你有所不知啊……罢了,黄家媳妇,”他有些欲言又止,唤过一名粗衣妇人道:“先给他安排个住处,再送些吃食,这风尘仆仆的,怕也吃了不少苦。”
这大柳虽然称作县,但其实很小。县上多半是相熟的,又都尊敬县正。听县正这么一说,黄氏连忙从人群中应声而出,对宫谨之道:“小哥随奴家来吧。”
见宫谨之不是绾宗的人,大柳县的县民显然对他亲和了许多,大家聚在黄氏家七嘴八舌一番议论,宫谨之也就大约对这凌滨的情况有了个底。
说起来,这大柳的情况,比白渲想得还要糟。若说从前绾宗还会给像大柳这种产盐的小镇留些家用,如今竟因为怕民商分利,连家用也不肯留了。
“怎么不去凌滨府衙讨个公道?”宫谨之不解地问县正道。
“唉,怎么没去?”县正摇了摇头,“御府大人眼看任期已满,对方又是绾宗大族……”
“那又如何?!官不为民,不如去做农夫!”宫谨之闻言顿时炸了声,县正等人被他这一嗓子吓得着实不轻,都呆呆地看着他怒意满腔不明所以。宫谨之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又犯了毛病,忙将情绪藏了,道:“县正老爷继续说吧。”
县正点头道:“绾宗的人变本加厉,开始还只是出言威胁,后来竟是连抢带打。我们无奈之下,只得也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和他们动起手来。”
宫谨之摇头道:“绾宗虽是九宗之末,但好歹也是一国商宗,更何况此地乃凌滨本家,如此鲁莽岂不是要吃亏?”
“年轻人你说得不错啊……”县正叹了口气道,“不然也不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来了个外乡人便如临大敌一样。唉……也不知道王上这好端端的,改什么旧例呢……”
夜深人散,宫谨之向黄家婶子借了个铺盖在柴房中住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绾宗不履王令早在意料之中,最令他在意的倒是县正最后说的那句话。
民斗不过贵,贵却压得住官,若是原本惠民的政策因权贵从中作梗反而违背了初衷,这些愚民斗不过便反而会去责怪王上啊!
如此一来,王上不仅将绾宗得罪干净,甚至会连民心也一并失去!此念一出,宫谨之不由得冷汗涔涔。
他如此辗转反侧一夜,待意识昏沉时已是东方见白,还不等完全睡沉便听得屋外忽闻嘈杂咒骂之声,其中还夹杂着棍棒相击之声。他一咕噜爬起来推开柴房的门,正巧撞上黄家婶子操着一根鸡毛掸子,急急朝院外面奔去。
“黄婶子!”宫谨之连忙叫住他道:“这是怎么了?!”
黄氏跺脚道:“天杀的绾宗败类又来啦!”她边说边跑,临了还不忘加了一句,“宫小哥你是个外乡人,好生躲着,莫要掺和进来!”
宫谨之不禁心中冷笑:堂堂一国商宗,如今竟干起土匪的勾当来了!王威浩荡,若我宫谨之不好好杀一杀这歪风邪气,都不知道凌滨州上有青天!他一面思忖着,一面快步往县上的宗祠祠堂赶去。
好派头!宫谨之站在人叠人的外围面色愈发冷凝。宗祠外巴掌大的地方,人头攒动,除了不过百十来人的大柳县青壮妇孺,剩下的便是清一色的绾宗宗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县正和几个管事儿的围得是水泄不通。好在宫谨之仍是一身粗衣旧衫,倒也没人注意他。
只听那绾宗的人高声道:“你们小小大柳县,这是要反了吗?”
县正佝偻着身子,费力地跪下道:“大人明鉴,县民们也是无奈之举,怎会有造反之心!”
“哼,分明就是造反!”那绾宗派来的人阴测测地说道:“不交成盐还与绾宗宗卫交起手来,也不看看你们一个个的是什么德行!活得不耐烦了我看!”
“大人!”县正忙道:“王上早有旨意,可绾宗各位大人不仅不依王命留下可贩卖的成盐,更连我等家用也都一并搜走,老头子豁出性命也要问大人一句,这究竟是谁不听王命,究竟是谁要反!”
“放肆!”绾宗所派之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恶声道:“老东西,我看你是真不要命了。来人!”
“在!”
“在!”
“把这个老东西给我拖下去杖刑五十,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