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倾城-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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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兄弟二人究竟喝了多少酒,自己都不知道了。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沐云炀发现,整个何园的宴会厅到处是酒瓶的碎屑,凌乱不堪。
他低头看着倚在自己身边熟睡的沐云昊,即便他睡着,他眉目间的愁色仍依稀可见,可究竟要怎样呢?他才能帮助自己的大哥?
他苦笑,无奈看着那一箱箱的书册,忽然觉得自己该送给大哥的不是这些无用的书籍,而是撑起一臂江山的能力。
可他没想到,只是一夕之间,所有的事都变了。
太子谋逆。
永远都忘不了那时的情景。在护卫军层层的包围圈里,那素来白衣清影的人,衣衫不整的押解在大殿之上。整个人以一种异常屈辱的姿态被狠狠的压制住——双手反剪在身后,屈膝跪地,那么干净整洁的一张脸,被迫压在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白衣长发悉数铺陈在了脚下。
他不管不顾地奔入大殿,远远跪地膝行至高台之下,“父皇明察,父皇明察!”
挥手,手边茶杯已经飞掷而下,堪堪砸破了沐云炀的额头,“明察?!你还要朕怎么明察!”龙颜大怒,手边东西便一一掷在沐云炀身边,“龙袍、玉藻十二 、逼宫圣旨!沐云炀,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大哥!你的好大哥!”
“不可能!不可能的……”沐云炀摇头,抬头殷切的看着圣宗,“父皇,你知道的,大哥他平生所爱不过诗书而已,对于江山社稷,他根本……”
圣宗昂首大笑,“是啊,他只爱诗书而已!这逼宫圣旨,朕还是自那金漆书匣之中找到!果真是爱书呢!”
沐云炀整个愣在那里,那是他送给大哥的书匣子!
“这不是的,不可能!”
他回头,就看见了沐云昊无限清冷的眸子。
三年了,他无数次的想起他那时候的眼神,却始终不能明白那神色究竟是什么意味。他那么狼狈的匍匐在地上,一双眼,清亮亮的闪着,是绝望,是哀伤,是无助,是心死,还是……是什么?什么?
“父皇,这书……”
他话音未落,沐云昊却忽然出声,“父皇,儿臣认罪。”
“认罪?!认什么罪?!你有什么罪?!”沐云炀狂喊出声,悲痛的几乎要了性命。
沐云昊便笑了,伏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骇得押解他的人都不由松了双手。他挣扎着挺直身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沐云炀,“认什么罪?谋逆之罪啊!父皇,儿臣认罪,认罪!”话说完,他决然的以头撞地,咚的一声闷响。
那声音,便在沐云炀的耳边成了一记惊雷,他扑身过去紧紧抱住血流了满脸的沐云昊,哽咽难言,“大哥,大哥,大哥……”
那人却只是紧紧闭着双眼冷笑,“你要的一切,大哥都给你……早就说……给你……拿走……都拿走……”
“大哥,我——”沐云炀几乎要落了泪,只觉得满口黄连,苦不堪言。
“罢了,你别说了。我不想知道了。你走吧。皇权上位,于我来说不过粪土。你保重自己。”
“不,我不走!哥,炀儿不走!”
沐云昊一口气上不来,一张脸毫无人色,“不走……是要眼看着我……看着我死……才甘心吗?”他拼命挣扎,抬手握住那匕首,“那我死……我死……”
“哥!”沐云炀握住了他的手,眼泪跌落下来,“哥,炀儿只想让哥哥好好活着——这三年,炀儿亦过得辛苦,可不管怎么辛苦,咱们都必须撑下去啊……生在帝王之家,便失去了重情的权利啊——”
“你走不走?!”沐云昊猛然嘶吼出声,几乎将浑身所有的力气全部的倾注。他面色潮红,发脚凌乱,神色中竟带了一抹癫狂。
沐云炀便愣住了,他漆黑眼眸是深不见底的海。缓缓翻身下榻,他回首握住了沐云昊的手,哽咽道;“哥,你等着炀儿,炀儿一定接你出去。”
、第一〇二章 vip (3235字)
那人仰面瘫倒在榻上,费力地拂开他的手,浅浅地笑了,“你今日肯冒险前来,也算是尽了咱们兄弟的情分——就这样吧,你走吧。”他笑着挥手,眼中没有丝毫情绪,“永远都不要来了——那吃人的处所,云昊再也不要回去了。”
说至此,他抬头看看沐云炀,眼里第一次有了神采,好像蚕丝皎洁的光芒,在月光底下一闪而过。他慢慢转动头颅,无声地笑了笑,“只是炀儿,哥哥再也不能为你写史,再也,再也不能了——”
回程的时候,沐云炀已然失神,只是一言不发呆坐在马车之上。他脸上,是九如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那么深沉,那么悲痛,又隐约带着难以言说的固执。
后来,他弯身轻轻靠在了九如的肩上,慢慢、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九如不言,默默将他抱在怀里。
“九……”莫名便掀了小帘进来,话音刚刚吐了一半,便生生咽了回去。
九如抬头看住他,忽然觉得无比委屈,她眼泪猝然落下来,双唇抖了一抖,她道:“莫名,你怎么才回来?”
他风尘仆仆赶来。
可她这样一句话,却让他一下子愣住了,保持了躬身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她需要他,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亦渴望他能在她身边,不是吗?
他缓缓走过去,慢慢蹲在她的身前微笑,“抱歉,我来晚了。”
九如落泪,只是不说话。
那人便伸手拭了她的泪,“你放心,莫名不会再抛下你——”顿一顿,他笑道,“不会抛下你们——”
九如用力点头,狠狠地抹泪。
那人便有一瞬的迟疑,眉目略微舒展,他神色越加温和,“如果我现在要求你换车跟我走,你是不是不肯?”
九如不言,紧紧抱住了怀里的沐云炀。
莫名便笑了,“我明白了,走吧。”
夜是无尽的黑。
便只马蹄声声,颠簸出层层叠叠的寂寞。
回到欣德殿的时候,已经是寅时正。
沐云炀仍旧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九如远远看着他,竟觉得心中丝丝缕缕疼得分明。
无数的话分明到了嘴边,却又悉数咽下——他那样的悲怆,孩子样的无助,又岂是言语可以安慰?
他还在喝酒,不管不顾。酒水顺着口角洒出来,沾了一身。
九如心中酸涩,泪光便一点点漫出来,抬手撩开了他额上散乱的长发,“别喝了,好么?九儿知道你心中苦痛,可是这样的伤害自己,丝毫都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主子心里明镜似的明白,又何苦折磨自己呢?好好的活着,好好地走下去,不好吗?”
沐云炀拂开她的手,只是哈哈大笑,“好好活着?每个人都要我好好活着,可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好好活着!”沐云炀抬眸看住九如,许久,他静静冷笑,极慢地伸出手来,双眼一眨不眨看住了那双手骨骼均匀、纤长优雅的手,冷峻的声音含满无奈和自嘲,眉眼间笑意却更加深沉,“你可知这双手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你可知浸泡在血腥里的生命是多么苦涩?好好活着,倘若你是我,你又该怎么好好活着呢?”
他仰首大笑,面上那一抹红,便在那些跳跃的烛火中格外的邪魅。可九如却从那笑里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未知,分辨不出那略微眯起的含笑的桃花眼中,包含着的究竟是无奈、伤悲还是了然。
九如愣了愣,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可他还是笑了笑,笑弯了身子,笑得苦咳连连,笑得喘不过气来。
“主子,够了,主子!”九如喊他,可他却只是不理。到最后,他整个人向一侧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只是笑,不停地笑。
“沐云炀!沐云炀!”九如伸手抱住他,随他一起摔在了冰凉的地上。
沐云炀抬眼看住了他,目光忽然无限的柔软,“炀儿不曾陷害哥哥,不曾害死镇北王,亦不曾辜负洛紫桐……”他一双手紧紧握着九如的手臂,眼泪便一滴滴地砸进九如的心里,“可是……他们都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死了啊……可我能说什么?江山社稷!天下苍生!关系着多少人的命运!关系着多少人的生死!可我宁愿被贬黜、被牺牲的人是我……是我——”
沐云炀大笑出声,可眼泪却慢慢模糊了双眼,只抱着九如腰身的手越加的用力,紧得不留一丝间隙,仿佛要将她揉进血脉之间。
那么冰冷的身子,遇到了热的泪,成了最苦痛的煎熬。
江山社稷。
天下苍生。
她闭目,心中一片了然,“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她声音很轻,淡的好似呢喃。可那人还是听见了。他止了笑,醉意朦胧,伸手捧住九如的脸,“你也知道了吗?嘘,不能说,不能说……无论如何,不能说啊——”
九如狠狠地咬住了口唇,用力将沐云炀抱在自己怀里。
她早该想到。
是他。
牺牲沐云昊,试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除外戚之乱,换一个盛世太平——
圣宗。
可那之后呢?又是谁诬陷了静安王和漠北王?试图一网打尽?
为什么父亲至死仍愿意留下血书,说无悔,说永不复仇?
真相离得越加的近,可她心里却无限的凌乱起来。
“那以后呢?有事怎么回事?”
“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以后——死的死,亡的亡……”怀里的人浅笑不止,话音越加的含糊,竟只是一味的重复着那句“死的死,亡的亡”……
他睡去。
可九如却越加无奈,怔怔看着他,一夜难眠。
眼见着天色大亮,她起身出门熬一碗醒酒汤,却迎面撞见了陈若香的侍女清嫣,“九姑娘急匆匆的这是要做什么?咱们夫人急着见你呢。”
“可……”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想要回绝。
她不想见陈若香。丝毫不想。
“九姑娘是显贵之人,自然没工夫应承奴婢,可夫人想念于你,再三说要来看你——难道姑娘,还真要主子亲自来么?”
九如心中越发焦躁起来,竟不由自主蹙紧了眉。
“九姑娘还是随奴婢走吧,咱们做奴婢的,总不能让主子久等。”她这样说着,竟上前慢慢缠住九如手臂。
九如低头,放心不下,又推脱不开,竟只得跟着清嫣一路前往。
陈若香便迎了出来,她穿的单薄,身上只一袭便装袍子,石榴红的颜色衬着她白皙的脸庞,分外的好看一些。双手捧了九如的手,她娇声道:“九儿可算来了!姐姐还真是想念你呢!”
九如屈膝行礼,话音也冷淡起来,“劳夫人惦念,九如惶恐。”
陈若香便咬了咬唇,“九儿怎么这般拘礼,咱们姐妹二人自来相依为命,怎么进了宫反倒生分?平白让人笑话。”
九如微笑,心中却越觉别扭,“不是生分,只是夫人身份今非昔比,若还如从前般,才让人笑话呢。”
陈若香却只是笑,将她引到贵妃榻边,亲自布了茶水点心,“我那件袍子你何时给我拿来?不知道王爷为我备了什么衣服呢,我还真是好奇呢。”她捧了茶水递给九如,“这是昨日王爷方差人送来的茶叶,说是叫什么雪顶银针,仿似是极珍贵的东西。”
陈若香慢慢捧起茶,“这茶,味道还是好的,九儿也来尝尝看?只当是我替王爷为你压一压惊。”
“压惊?”九如抬头迎上了陈若香的目光。
“不该压惊吗?我听清嫣说,九儿昨日陪着王爷夜闯宫禁,多少是要受些惊吓的吧?真是难为你!”陈若香的目光中便闪过一丝讪讪之色,“其实我着实不关心你们的事,他能待我如此,便也已经满足。我那日曾与云炀说过,你在他身边,与我在他身边,是一样的,这话确实是我的心里话,咱们姐妹二人,着实不必分什么彼此。只是,你着实不必碍着我的情分,委屈了自己——出个宫门,竟然也要打着姐姐的名号,总是不好不是么?旁人还道我陈若香不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