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魑魅之连城-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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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又有人犹犹豫豫说道,“现在内宫正乱,只恐有变故。”
闻言,所有人的眼睛一致看向瞿衡:他们所担心的,是近日后宫中日渐受宠的西域女子伊路丝丝。
开口能谈天下事,常恐君王枕边风——这是在场所有言官们的心病。伊路丝丝,人可是周守忠献上的。
不知道香贵妃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瞿衡低头,拿过青红色的瓷壶,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什么也没有说。
“……周守忠勾结俺答,进贡伊路丝丝,表面上他是占了先机。但他这一举动,却是把整个后宫都得罪了。特别是,两宫皇太后。”曾自维慢慢道,“况且一个外域女子,能懂多少东西,以色侍君,终不长久。”
首辅大人虽然说得义正词言,条条都在理,但现在伊路丝丝正受宠,万一不合圣意,保不定自己就不幸地撞上……
“纵使他把后宫都得罪了,只要……”
“关于周守忠,我们也上了一些折子,但似乎,没什么用……”
曾自维听着这些言语,面上有点冷,他肃然开口道:“你们给事中为皇上行使封驳监察之权,处在万众瞩目的地位。碰到朝政腐败、贪赃枉法之人,要有拍案而起犯颜直谏的勇气,这不仅是责任,也是道义,否则,就会令天下人耻笑。人活这一世,求得不过是玉碎或者瓦全。可是就算你退了一步,想要求一个瓦全,结果呢,结果只是瓦碎,还不如当日临危一死求一个玉碎。”曾自维说到这里,一口气顺不上来,拿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又‘啪——’放到右手边的案几上。
这一声虽不是很响,却清脆地震响了众人心中的弦线。曾自维所说的,也不全是书上的大道理,却是人生的经验教训。
“到了明日,首辅关于按阁票下旨的疏文,如果得到朱批便是周守忠根基不稳的明证。”瞿衡淡淡插言道,“今天早上,礼部的折子也都还送还拟了阁票,这些都说明事态并未转坏。我看之前首辅布置下去,由南京的礼科给事中先上折子,这套投石问路的老方针,还是可以用。”
瞿恩自从去年升了文勤伯后,退出内阁,以示闲散,但在众官员眼中,瞿衡的态度,便是瞿恩的态度。
“程文,”曾自维问向刑部侍郎,“我让刑部查探周守忠勾结俺答的明证,结果如何?”
“这,”刑部侍郎犹犹豫豫道,“这……我却不知尚书大人布置给谁了,倒是另有消息说周守忠大修私宅的……”
曾自维心里起了一个疙瘩,面无表情。但他却不知这刑部侍郎接到线报说俺答进贡伊路丝丝的事是和南京的曾自昂有关系。首辅和曾自昂的关系是不好,但拔萝卜带一窝泥,自身说不清楚就麻烦了。因此他想私下单独跟曾自维言细说这件事,此刻便不能明讲。
“……既然还有私建宅房这件小事,我们就拿这件小事先开始做文章?”工部给事中开口。
众言官连连点头,兴致勃勃,这套戏码是他们百玩不厌且最有成效的:首先,由南京的给事中上一个不痛不痒的折子,试试风向;随后北京城内的给事中和权臣们开始结队成营地上书弹劾,要层次递进,层层深入,要让对方焦头烂额顾此失彼。此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长江后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拖死你。言官们有的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的气势,不达目的绝不鸣锣息兵。
这样有了瞿衡的支持,曾自维的微言大义,言官们开始兴致勃勃的响应,激烈地讨论起策略。
又过了不多时,事情谈定,这群给事中陆续退出了内阁朝房。一直未发一言的秦未竟离开内阁,小跑追上了前面的吏部给事中,笑道:“我正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呢?”
“哦尚书大人有何事?”吏部给事中回礼道。
秦未竟道:“我有一个下官,本来就不服管教,近来更是不成体统。他从辽东战场逃回来,竟然都不向兵部述职。实在可恶。”
“……”吏部给事中略一思索,便道,“可是容端容右军?”
“不错。”
“秦大人,你在他的京察上多添几笔不就好了。”
“……这,只怕有人说我是公报私仇。”
这正是容端选择继续在兵部任职的原因。因为虽然秦未竟跟他有私怨,却因为名声的原因不能在公事上做得太明显,而反之如果容端在其他官员手下供职,秦未竟却是可以动用关系整死他。所以一直以来,兵部最多也只是把容端调往边远凶险恶之地,公事公办。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容端亦凭着自己的胆大机敏和天生的好运气,逃过一劫又一劫,这么多年来竟也不未曾出事。
直至这个夏天,他有了一个失误。
闻言,吏部给事中想了想便说道:“我想这样,秦大人你先上折子。因为容端毕竟是过错在先,有错不罚才有违常理。然后再开始由兵部给事中递折子弹劾,最后再由我上书,你看怎样?”
秦未竟一听,竟是比自己的主意好上几倍,自是欢喜不尽。他谢过吏部给事中,面带笑意地顺着长廊走回来,却看见瞿衡站在不远处。
不远也不近。却是把刚才的话都听见了。
“……世侄,有事么?”明明瞿衡比自己小上一辈,且也算是受害人,秦未竟却反而不自在,自己也觉得是有些小心眼。
而瞿衡站在那里,他声音低微几不可闻,却又字字清晰,一声声传入秦未竟的耳。
“……得饶人处且饶人。”
章十五 随境攀缘
户部给事中死了。
早起打扫的婆子发现的。日间过了卯时,收拾的婆子睡眼蓬松地去开书房的门。那门却是从内拴死的,横竖打不开。那婆子还算机敏,忙跑到窗台上向内观望,见主人家横卧在地,大叫跌撞出去。等到家丁一拥而上把门撞开,却发现已死去多时。
青紫的尸身旁边,一盏白色灯笼放在地上,上面细细绘制的牡丹花静静绽放,鲜红血红。
谢长留蹲在尸身前查看,连城靠在门边,依旧一身黑衣翎装。
“我说,你要不要就近仔细看看?”谢长留不满道: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急冲冲地往里闯,现在就靠在门口不动,等待会吕调阳他们赶过来,你想看估计都成问题。
“心口中一刀。失血过多而死。凶器留在胸口不带走。凶器乃受害人持有物。从里到没有人看过凶手。死者举止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连城说完,抬头扫视谢长留,“你是仵作。”
问句陈述:你够专业?
“……”这小孩怎么就这么不可爱呢。
“……哦,”谢长留站起身,拉低了斗笠沿,半托着下巴,一字一句道:“我想,这是:密、室、杀、人。”
“哼,”连城低嗤一声,以眼白对他,“密室杀人是最蠢的。所谓密室杀人就摆明了是谋杀,是有人为之。只要是人为就必有操作的法子。还不如伪装成自杀或者嫁祸他人……”
“……”
“反正都是要被追查的,与其让人永远追问怀疑下去,还不如给个虚假答案直接了事……你怎么了。”连城侧头问谢长留。
没怎么,你果然是东厂的专业杀手,成天就在想怎么杀人怎么让人发现不了……谢长留无言地看着她。
“你真觉得这个凶徒很蠢么?”他问。
连城没有回答,蠢白的人是杀不了干爹的。
“那是聪明的杀人凶手,用了愚蠢的密室杀人手法。”谢长留说。
“……”连城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但谢长留继续说道:“他第一次犯案的时候,还只是把沾有血迹的牡丹花茎藏在韩稽的花瓶内。现在却越来越有自信,已经敢在现场留下牡丹灯笼,作为他的特色。他不会轻易改变他的犯案手法了。但只要我们不抓住他,他犯案的速度会越来越快,不达目地绝不会罢手。”
但这却又是个什么目的呢?
现在依旧看不出联系与目的。
连城听着谢长留的分析,撇了地上那盏红色的牡丹灯笼,冷冷说道,“他的目地,我没兴趣知道,我只关心我们什么时候抓住他。”停了停,她又说道,“但恐怕,除非我们等到下一个受害者。”
受害人越多,越能看出关联。
“……你现在应该觉得这跟梅疏影干系不大了……”谢长留说了半句,眼见着连城的目光一寸寸变冷。
谢长留忙转头扫视着工部给事中书房内的桃木书架子——开玩笑,那温度——桃木架子大到铺满了一面墙,上面摆满经书、佛经、道书,还有些杂书。
突然之间,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还带有金属兵器的相击声,“吕调阳来了——”谢长留怪叫一声,翻窗出去,奈何窗子太小,他踉跄了一下,掉到地上的时候又不幸踩着了一块碎石,谢长留不亏为一代大侠,在地上打了个滚便顺势便站起身来,除了沾了点草屑外姿势依旧很酷。
连城慢慢走出书房门,看着院落里一身草屑的谢长留,问道:“吕调阳还在两箭地之外。”你这是在干什么?
“……”
连城说完,便看也不看谢长留,展袖如鹤,几个窜越,飞出了户部给事中的院子。
谢长留的目光慢慢从连城飞越的方向收回来,慢慢走出院门,慢慢在门口磨蹭:这吕调阳的速度也太慢了。在慢慢磨蹭的期间,他还听见有丫鬟婆子起伏般接二连三在大叫:好大好黑的一只乌鸦啊——
他不由得笑了笑,直到看见吕调阳诡异的表情出现在他面前——谢长留这一生,希望活下来的人,一个都没有。死和来一样无奈何,留也留不住,求也求不来,没有感觉。
我命由天不由我。
他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慢慢换上高深莫测的脸,“吕大人,请。”他说着着,把吕调阳和一干下属等引进了院子。
日挂殿檐。
飞檐脚下青铜铃铛微微震动,发出‘叮—当当’的声音。
不远处,几个青衣僧侣手持念珠,行匆匆,如风而过。
梅疏影漫步在湖心寺内。她是来找微子启的,自从湖心寺一别,已经三四天没有他的消息了,他就仿佛消失一般,无人知晓。
风过无痕,带动疏影手中的灯笼晃动。
疏影走上山崖的三天门,站立在寺门口左右长明灯前,看向牌楼深处,高入云端。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急着需要找微子启,因为就算持有牡丹灯笼,容端也没有来找她,而她也并没有,那么想见容端。
她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那台阶尽头上边是真武阁,里面藏了不少经书典籍。疏影进阁又一层层转上去,走到七层,略微从窗格外向外望去去,见窗外云如银青黛点翠,近若咫尺。
微子启一般会在这翻阅典籍,但却没有见到人。她便又一步一步走出来,再一步一步走将下去。持灯笼右转,右转后依着的是一面罗汉长墙。一百零八罗汉各式各样,青面铜壁,缭绕着直通向前端。疏影的手缓缓滑过这面墙,又继续朝前走。不过两箭地,便陆续绕过了铜瓦殿、袈裟殿、大悲阁、大观阁以及文殊阁旧址。
她已经走到了后山,再往西走,便是舍身崖。站在山岺之上,有阴风吹过,疏影感觉得到手中的灯笼在微微晃动,无风自舞,有一些阴暗的东西在召唤着它。
灯下微闻鬼声泣。
找不到微子启,他并不在这里。她慢慢转过身去,朝来的路往回走。
“女施主,你是在找什么吗?”
疏影止步,转身回望。
只见十步之外,立着一位素衣僧人,如松如钟。他身边还伴着一位少年,紫衣华服,白发如银,正是瞿杰。
“你在寻找什么吗?”那僧人双手合在胸前,手持戒珠,问曰。
湖心寺,百净师傅。
梅疏影看他,定神有礼答道:“老师傅,我是来找微子启,您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