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朱明-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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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在夜深人静之时,仰望过大明王朝的天空,问过自己,“你会有一天抛弃那人人生而平等的观念吗?还是会有一天肆意践踏生命?”婉儿扪心自问,却不得不相信自己独处时内心最深处的答案,“在这个时代,高尚的现代文明道德观,太过奢侈。”
洪武十五年的秋天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慢慢来到。玄武湖堤上的柳树已凋零的有些光秃秃的,颇有几分萧瑟之气。而玄武湖畔的别宫的气氛,正如那瑟瑟秋季,却是极其压抑。皇长孙夭折,皇后哀伤,早已谢绝访客,无论是皇子皇孙,还是朝廷命妇,统统被凤翔卫挡在门外。
这样的气氛也自然影响了住在兰藻院的几个孩子,耿璿愈发沉静稳重,而本是生性开朗的允炆的话却越来越少,常继祥虽是个大条性子,没心没肺,但也心地纯善,很担心一句不慎就触及那伤心之事,也不怎么说话了,几人相处时就愈发安静下来,竟不像一群小孩子们。
几人早已恢复了每日规律的早课,婉儿却发现,即使在马全上课的时候,允炆也会经常望着窗外发神。唉!这么大的孩子,在后世的话会在做些什么呢?上小学一年级?还是幼儿园?
怎么办好呢?为了哄这帮小男孩们,婉儿开始用后世的笔风开始画些漫画片段,取材来自后世的蜡笔小新。继祥小朋友长着一双类似小新的大粗黑眉毛,婉儿稍稍一改,活灵活现的卡通版继祥就出现了:
酒肆里
继祥:掌柜,可有碧螺春?
掌柜:……,没有
继祥:掌柜,可有那西湖龙井?
掌柜:……,……,没有
继祥:什么都没有尔等还敢开店!
掌柜:……,……,……
兰藻院书房里,
继祥:师傅,我要更衣
马全:不行,现在是上课时间,刚才下课为何不去?
继祥:下课时间那么宝贵,用来更衣太过可惜!
马全:……
兰藻院书房里继续,
马全:继祥,别总是乱用成语典故,用一个成语来表示师傅我很开心
继祥:含笑九泉
马全一口血喷了出来
……
继祥对这些漫画很是欢喜,也不在意拿他开涮,还看着漫画嘻嘻哈哈的摸摸脸,“画的还挺像我,嘿嘿。”每日课后都苍蝇一般围着婉儿,缠着她画新的。而朱允炆看着漫画也会笑,那笑容却达不到心里。婉儿暗叹,只觉自己连哄带骗,已是江郎才尽,不知该如何劝慰。
她小大人似的一个人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到底该如何治疗这种精神上的创伤呢?
以毒攻毒:再让允炆间接害死一个人?呃……太恶毒了。
失忆大法:打他一棒子,或许就失忆了?呃……太危险了。
转移注意力:让爹爹多给他布置些作业?呃……似乎已经不少了。
唉……,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那我只能去当个知心妹妹了。她瞄啊瞄,终于在允炆背着人在园子里偷偷大哭的时候,将他逮了个正着,“蚊子,你一个人在这哭,婉婉好伤心。”
朱允炆惊得跳了起来;“婉婉,你怎么来了?”连忙欲盖弥彰的用手去捂眼睛。“蚊子,没办法让你不哭,那我就只有陪着你一起哭。”婉儿酝酿了一下情绪,苦着小脸,挤眉弄眼半天道“咦?怎么哭也哭不出来呢?蚊子,你打我一下吧,我一痛,就能哭出来了。”朱允炆哭笑不得,“哪有非得求着别人打自己的?”
允炆拉着婉儿的手一屁股坐在园子的草地上,“我只是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大哥了,心里难过。其实我心里知道,大哥的死跟我没有太大关系,他是被人害死的。但是一想到那坏蛋是通过我害死大哥的,我还是会难过内疚。”
允炆抬着头看着天,此时的他,沉静中有股淡淡的悲伤,哪里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婉儿只听他慢慢的说道,“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家的孩子不一样。别人家的孩子有玩伴儿,而我和大哥身边却都是夫子。他们可以到街上去玩儿,而我们玩的最多的地方只是东宫的院子。”
“他们不用从三岁起就天天读书,而我们稍大一些,就每日需要起得很早去上课。他们能和爹爹娘亲睡在同一个房间里,而我们必须自个儿一人住一间大大的房子。”一番话说得寥落而又凄凉,让婉儿又是心酸又是难过,好可怜的宝宝!
“跟在我身边的人很多,先是太监宫女,嬷嬷,接着是师傅们,还有无数宫外的人。他们表面上对我都挺好,总是说着好听的话,总是夸我聪明,尤其在皇爷爷和父亲面前。但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真正对我好的人却很少。”婉儿心中一叹,你这样的身份,谁敢对你不好,谁又敢真正对你好。果不其然,心里念头刚落,就听允炆说道,
“婉婉,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亲近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我小时候有个比我只大几岁的大伴。我三岁的时候曾经特别害怕打雷,有一次夏天的晚上打雷,我被吓醒了,自个儿躲在房间里哭。大伴就偷偷跑进来陪我,而我非让他挨着我一起睡。大伴被皇爷爷活活打死了,我又哭又闹,可惜没有用。母亲最是胆小,只知道哭。父亲却也替大伴求情,可被皇爷爷一个茶杯扔过来,差点就砸在脸上。”
说到这里,朱允炆缩了缩肩膀,“婉婉,我那大伴流了好多好多血。现在我已经不怕打雷了,因为每当打雷,我眼前出现的总是大伴铺天盖地的血。我一直很害怕,害怕再也没有人能陪我,陪我的人都会像大伴那样死去。”听到这里,婉儿已是满脸泪水,却是边哭边笑,“太好了,终于可以陪你一起哭了。”
允炆手忙脚乱的帮婉儿擦着眼泪,“傻婉婉,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跟继祥似的,瞪着个金鱼眼。”婉儿被说得莞尔,破涕一笑,“被那家伙听到了,他定会说,嗯,还挺像我的。”婉儿学着继祥的语气娇声娇气道,逗得允炆抿嘴一乐。
婉儿想了想,还是问道,“允炆,那你大哥呢,你们俩也不住在一起吗?”允炆想了想,说道“我和大哥住在东宫不同的寝殿。我曾经想当然的以为大哥和我是一个母亲,后来觉得母亲对大哥很客气,太客气的那种,就像宫里那些人对我似的。直到偷偷听到宫女的谈话,才知道我母亲前面还有个太子妃,大哥和三弟都是前太子妃所生。”
“我大哥人很聪明,跟父亲一样心地仁慈,可惜就是身体不好。他对我很好,比皇爷爷和父亲都对我还好。我大伴被皇爷爷打死那段时间,天天做噩梦,只有他一直在我房间陪着我睡觉。皇爷爷和父亲怜惜大哥孱弱,又没有了亲生母亲,对大哥就比较宽容。我有时惹他们生气了,都是大哥替我求情。有段时间经常背错书被罚抄书,没有饭吃,也是大哥偷偷给我送点心。”
说到这里,允炆眼圈又有些红,“婉婉,大哥不在的那一天,我觉得天都快塌了。脑子里就想,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不在了。婉婉,其实,其实我更多的是为自己难过,是不是很自私?”
婉儿一笑,摸了摸他脑袋,就像抚摸小猫一般,“这是人之常情,不叫自私。我也是这样的,娘亲、爹爹、姑祖母,现在多了你、耿璿和继祥,我希望对我好的人越来越多。其实想想,世上对你好的人还是很多的。比如,你皇祖母啊,继祥啊,耿璿啊,现在还有我。”
允炆先是一愣,裂开嘴笑了起来,如云破天开,雨过天晴,这是这么多天婉儿所见到的他最为灿烂的笑容。他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什么,就吞吞吐吐的说道,“可是婉婉,在我身边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我和大哥从小到大很少出门,因为我们一出门就会出点事儿,什么车翻了啊,石头把路给堵了啊。就像那天为茶糕试毒的小太监,我身边这个已经是第三个了,前两个……,都死了。”
婉儿心中大寒,这都是过得什么日子,抬眼一看允炆期待中又有些害怕的眼神,心头一软,鼓了鼓腮帮子,小胖手一捏,“婉儿才不拍呢,谁害我们,我们就灭掉谁。”
允炆面色复杂,眼神闪烁,想了许久,眼神却是愈发迷茫,“小的时候,我和大哥跟着皇爷爷和父亲去打猎。父亲仁慈,总是不忍心杀死猎物,有一次差点被一条狼伤了。当时皇爷爷对父亲非常生气,我还记得他当时给父亲说过的话:一个好的猎手,必须在野兽咬你之前,就要将它杀死。”
“后来读书,给我们上课的夫子也是父亲的老师,他们给我们讲的,却又是另一番道理。皇爷爷既然选夫子给我们讲课,定然认为夫子们是正确的,可和他当初给我讲的又不同。我后来就愈发觉得糊涂。可这段时间,我却觉得皇爷爷是对的,这次大哥的事情,那些坏蛋不就跟野兽一样吗?”
婉儿一震,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允炆,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经历过那么多黑暗的宫廷中的孩子,能用自己曾经所熟悉的那些东西来指导他吗?
婉儿极为相信自己的爹爹,就带着允炆去见了马全。马全待二人将那疑惑说出时,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几乎僵住了。想起朱雄英的早殇,心中一叹,“才多大点的孩子,就不得不想这些事情。”
他收起敷衍之心,仔细的想了又想方才说道,“你皇爷爷和你夫子其实说的都很对。论语中有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对待敌人,应该遵从本心,以你认为最正确和自然的方式去处理,你皇爷爷认为,对待野兽应该先将其杀死,这就是他的本心。而对待对你有恩德的人,就应该如同你夫子所说的那般,以仁慈诚善之心去待对方。”见允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方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总算圆过去了。
朱允炆自那以后,笑容才渐渐多了起来,又像以前那样爱玩爱闹了。耿璿和继祥都为他松了口气,只有婉儿心里才知道,有些事情却已经永远改变。允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骄傲却又如朗朗明日的小孔雀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是我新加的一章,生性软弱的朱允炆,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储君和帝王呢?
好可怜的小正太。。。。。。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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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室操戈流言起
皇长孙朱雄英的早殇如同一阵烟般刮过南京城,“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除了鸡鸣山脚皇家别宫的少数几个人外,已没有多少人能想起这个曾经尊贵无比的皇长孙殿下。这里面却不包括郑国公常茂。
开平王常遇春年仅四十英年早逝,留下三子三女。洪武帝念其功在社稷,荫其长子为郑国公,食禄二千石,予世券,就是现在的郑国公常茂。开平王早些年东征西伐,无暇管教子女,而常家兄弟姊妹众多,开平王之妻蓝氏也无法兼顾,就养得这个长子极为骄纵。自开平王去世后,又袭了爵,更是没了约束,愈发无法无天,成了南京城一霸。
这常茂虽生得这般性子,却与其长姐,太子元妃常氏感情甚笃。长姐在洪武十一年去世后,常茂甚为悲恸,转而将对长姐所有的感情转到了自家外甥身上,也就是皇长孙朱雄英,待他甚至比自己儿子还强了些。岂料,没过两年,又传来了外甥病逝的消息。虽是悲伤,却因朱雄英多年喘疾,也就没多想,只以为是旧病复发。
这一日戌时三刻,秦淮河畔已是灯火通明,楼台画舫,鳞次栉比,云鬓花颜,浆声舟影,丝竹声中夹杂着莺歌燕语,端的是人间风流之地。只见一马车徐徐行来,车上下来两名男子,一位二十岁上下,玉色长衫,脸庞微黑,正是今日休沐的凤翔卫勋卫蓝云;而另一位却比他稍稍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