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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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啐。”堇儿半回头来唾了她一口,低声训道:“你个痴儿,笑甚!”面上倒也不见真的生气,只斜斜挑了眼梢,似实似虚地瞥了小宫女一眼。小宫女一缩脖儿,将头往回收,偏髻撞在了门扇上,小宫女只一吐舌头垂下头去。
珩妤捧着脸,将一双鞋儿踢开脚去,一手扯下蒙枕头用的方帕,一手擒着了被角,往自己怀里抱。双腿也就顺势伸到被子底下去。身子一打斜往后倚去,本想靠在铺头的眉板上,身上一乐歪偏了位置,倒到床板上去了。
既是躺下了,也就翻了个身,面冲里面睡下了。才合了眼,珩妤忽地又想起什么,坐起身来,手搭在帐帘上,朝外头唤了声:“堇儿,进来一同睡罢。”堇儿正屏风外头做着宫妃梦,听珩妤这么一唤,忽地想起自己的身份起来。原本自珩妤受伤回来,身边也没旁的伶俐人,唯独跟堇儿走的亲近些,日夜陪着说话,常常就是拉着手到一个铺上去聊。
这回堇儿多少有些心虚,总觉得偷摸觊觎了珩妤的位子,生怕让人给发现了,眼睛转了几个趟,只悻悻回道:“不了,我还不困,姑娘先歇着罢。”珩妤心里头想着心事,正有些痴醉,唤了一声没管堇儿那头,也就躺下了。将脸往绣枕里揶,听见堇儿应声,随口哼了一声,倒头睡了。
堇儿闷声从袖管子里把帕子抽出来,在手指头上缠绕几圈,又扯开了去。低头踢了自己鞋尖,想起窗户还没关,走了几步伸手用指甲把那绿纱窗掐了两个褶皱印子,这才舒了心样的关上窗,扭身窝到小榻上去睡。
珩妤小睡了一会,探身起来讨水,一伸脚觉得鞋边有个*件,泛着些水光。珩妤心里头一奇,附身将那物件拾起来,见是从未照过面的一只碧玉蜻蜓。珩妤张口欲问,偏头见堇儿在小榻上睡的正熟,且知道也不是她带进来的。
可这玉蜻蜓滴翠莹透,精致可爱,会是从何而来呢?
、玉蜻蜓计(二)
是日,芮皇后命人仔细查办贺亲礼单,主操办这一事的御史大夫家自然少不了忙。大公子楚雅身为监官更免不得到皇宫走一遭,自然是要有个伶俐又可心的人相陪。
雪航连夜里接了宫里送出来的一对竹牌子,便知道这里面的门道,特意嘱咐了临风楼的店小二,起早就烧上盆热水来。生怕小二睡迷了不顶事儿,特意又耳提面命的交代了掌柜,一清早务必送来,顶着门送。
算起来,雪航可算是这临风楼的老主顾,凡在京城若非是在宫里,便在这临风楼开了客房落脚,一日三餐皆在这里,出手又阔绰。平日雪航甚少有个挑剔的,故而这回一提,掌柜便对雪航吩咐的事格外上心。兑点兑时的给送了去,其中要的配香一样也没少。
雪航从南角门领卫处兑了个楠木缀底的竹牌子,从曲风廊一路走到椒房殿上,又另兑换了衫木底的竹牌子,又偏阶上进了外殿,由女御领着往房里换了曲裾宫装。下人早知会上去,长御宛平从门外头等着,多少跟雪航嘱咐了几句。
过了沁芳桥在花亭外头就见楚雅垂着头,用手指点着一行行仔细对账。雪航没等说话就先忍不住笑起来,高抬腿轻落足,手上一捏曲裳,紧走了几步,往亭子柱上扣了扣,笑道:“这是谁家的公子啊,在这儿用功呢,赶明儿一上京,着实是个状元材料。”
楚雅将单子一折,就在手里,站起身迎上来也笑道:“只听这嘴里不肯饶了人的就是姑娘了。”雪航抬起袖子来掩着了嘴,略微为跺脚,乐了一会儿,将指头往自己鼻尖上一指,借着两手摊开来说道:“哎呀,我明白了,大公子是嫌我这个粗人不会讲话呢,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各自走开。”
一听雪航说了这样话来,楚雅便笑着低下头来,知道这是无论怎么也说不过雪航的。只得躬身做了个礼道:“是晚生说错话。姑娘侠女心肠,如今世风又往哪里寻得?瞧我这忙的前后脚不搭往一处去,脑子都迷了,却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雪航一扯袖子角,遮掩来面上咯咯笑了一会儿,放在手来搁在胸口上收敛了些神色说道:“公子家的兄弟如何了?”楚雅将单子再沿纵线摺成了长扁纸篾,收到袖子里去,略微沉吟了片刻。暗中想怎么好生又问起玄聆来,莫不是近几日总在宫里忙,家弟又闹了什么差错。
“怎么……”楚雅才发话起了头,雪航便将手在楚雅面目前一晃,说道:“公子许是还不知道,那个……”说到这,雪航将手翻过来,拇指和小指捏着,横了三个指头在胸前一比,说道:“那位作兴的姑娘,让娘娘给配到浣衣局去了。”
楚雅见她手指上比着数量,心里头一合计,知道这是说的三皇子所居合欢殿上的事情,一时又想不起家弟惦念的那个家人子叫个什么名字。只这一迟疑的功夫,却听雪航又笑起来,说道:“公子想什么呢,可不是那位八面玲珑的细君娘娘,她掌管殿上倒是跟这事儿沾了些,不过皇后娘娘又怎么舍得罚那个可人儿,顶是陪些俸禄赏银罢了。”
雪航抿嘴乐了,偏头往花亭里瞧,见连挑的水竹花样纹缕的木格子。楚雅将珠宝器物按数对着账目单子挨个整顿起来,就连妆奁盒都一样样打开,雪航在旁边也没陪着说上甚么话。只又等了一会儿,见楚雅得空,才伸手引到一旁,再说道:“那位怎么也得困上个把月,公子这一趟到不必费心那二公子了。”
楚雅将话搁到心里算了一算,沉着笑了,说道:“这就烦劳姑娘替我说声,多谢娘娘照顾。”雪航将手背掩在嘴上,抬头见着又两批人抬送来贺宝喜物,嬉笑了几句,就到后面花丛里避了身去。往回廊里头去转了转,遥遥听见有些轻飘飘的似笛似笙的乐声,其中隐约透着点忧思。
想着也无甚话要交代了,便拉了丫头来去楚雅跟前招呼一声,说是这厢告辞。从花亭离了,一路往后园子上走。从花枝底下绕去,却听见那乐声倒是更加清楚起来。雪航蹙了眉,左右看了园子。恰行过开烂漫梨花树底,早来到喷清香芍药栏边。海棠颜色堪人羡。桃红喷火,柳绿拖烟。蜂飞飐飐,蝶舞翩翩。惊起些宿平沙对对红鸳,出新巢燕子喧喧。
雪航转着转眼珠,暗想这皇宫倒也不算亏待了这些金丝雀,小小一座园中秋千也有,荷塘也美,假山小耸,小湖中还有鸳鸯成双成对。眼见得一干采女在前面与司管教她们礼数的姑姑在与在闲话说笑。雪航不愿与她们遇上了多费唇舌周旋,将脸儿一转,换了花丛间斜翕的路去走。
才没几步就见有遥遥指点了随身侍奉的宫婢上来,雪航束了袖子,将身形让到树下去,眼珠转了几转的看那人状似宫妃模样。见那来人迎头遇着众采女们,因叫下人们放了辇子。教管姑姑领着采女们来拜,那宫妃却不理会,只将花枝笑捻,斜插在鬓边,手执着菱花镜儿里显。
雪航心底暗自笑声,一偏脸做个没事儿人样子的,转到曲绕上去。行了几步,迎面遇着一位宫女,手上端着个白绣线褐色布包的方盒子。雪航本来也没在意,只上前抬手招了招,那宫女侧身让了让,压头道声“姑娘好”。
雪航又摆了手,只轻声问道:“姐姐瞧着撵上那位是那个殿上的?”那宫女也没回头,只将手附了雪航耳朵旁边说道:“正是李美人,陛下得病前最得意她,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雪航暗私里哦了一声,便教宫婢放行了去。
只见那宫婢袖子一带,外面的褐色布掀下一角,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的缎盒露出边沿来。那宫婢飞快地扫了雪航一眼,又将缎盒原封不动的包好,收回怀中,疾步走了。脚步不似先前那般轻快,却也不敢怠慢。雪航收了脚步,远远看着那宫婢的背影,不禁疑惑,自己可是想的太多了。
、玉蜻蜓计(三)
院柳稍上,扑棱棱飞来一只黄鹂鸟,啼啭呖呖,似银河青耿耿,如玉露滴涓涓。晨间的云霞像是昨夜喝多了杏花酒,醉意还印在脸上,画阁内绣幕犹垂,锦堂上珠帘未卷。
李美人身着百褶碧霞云纹联珠裙,外套白玉兰纱衣,三指宽的孔雀纹腰带,缀以流苏,手持桃花扇,挽如意髻,鬓边带蓝田玉镶银芙蓉步摇。雪航返回头去想,隐约似乎的确有位李美人宫妃,原是家中以太子妃来培养的,后因品格出名,陛下得知一心盼望,到底入宫做了帝妃。雪航想到这段,不禁点了点头,今日瞧见李美人好生一副高贵的模样,难怪这般不与人礼让,傲慢的很。
“浮云敛太虚,好雨澄清霁。碧大悬翡翠,明月漾玻璃。昏雾霏霏,百蕊飘花气。”雪航只隐约虚虚实实地听出这几句来,皱了眉暗暗笑了,觉得那位李美人倒也有些意思。回头去看,见李美人挥了红袖子,将菱花镜儿搭在下颚,刻意扬眉,出言调笑那帮采女。这后宫里便像李美人这样能肆意使唤人的宫妃,也多的算不出数量来,恐怕这些自诩高贵的千金们还不知道。
这宫里还有做了耗尽了年华服侍主子们,年复一年的谨小慎微,只待年老色衰能换个自由身,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如何得罪了谁,就那么被抬出去,连个坟都没有的宫女,恐怕这些想要趋炎附势的大家闺秀也不知道。
这宫里,即便像管瑶那么个有心性手下又恨的,却还有因旁人一句诽谤,便被上面当了棋子。别说是罚去浣衣局,就算是像左宁那样的死了,深深的埋在宫墙的角落里,锁了,也不能得到任何人的拜见。花落了又开,一年又一年,白了多少青丝,葬了多少春红,她们不知道,雪航也不知道。
青青缘御路,郁郁映金沟。有人说,因为三千后妃临水梳妆,是以流过深宫的河也都是飘着胭脂香的。雪航叹了口气,脚下没留意,随便散漫。只不由得跟着那似笛似笙的乐声去了,到底雪航不常在宫中来往,路也嫌生疏了些,一时不知道行到了哪里。
说也奇怪,雪航听着这凄婉的曲调倒是逐渐宽心下来。一撩头,横在额前一杆花楹。雪航抬手将指尖压在稍上,对着那花楹忽地想起前日里仗剑劈花的事情来,由不得自己先笑出声来。
这地方正是小值殿,偏正就是白石阶上坐着一位名唤月华的姑娘,正自吹埙。月华抬头见走来一位眉目间颇有些英气的姑娘。昔年犀玉,奇资秀质,今朝簪佩,丰颊修眉。满面春风,人都羡,倒是好作天上麟儿。不禁眼看了站起身来,只管将埙拿在手里,看得有些直目。
雪航见人看来,只扭过脸去瞧,见姑娘剡溪媚压群芳,玉容偏称宫妆,暗惹诗人断肠。月明江上,一枝弄影飘香。野桥当日谁栽?雪散珍珠乱筛,多情娇态。绮罗珠翠金钗插,兰麝风生异香撒,弦管相煎声咿哑。民物熙熙,谁道太平无象。眉目里,好有几分似戚萤的模样,不禁也是一愣。
月华打量雪航衣量身形,一时间难辨身份,想着到底礼多人不怪,上前施礼。雪航哪里肯让人给自己行礼,一边起了手作个要搀扶月华的姿势,一边就笑了说:“姑娘快别,我也不过是皇后跟前伺候的丫头罢了。只因听姑娘乐声好怜,一路走来,倒打扰姑娘了。”
月华又一抬头,向雪航的脸上直直地看了。心中暗叹雪航好一副侠女度量,又怎像是宫妃身边摇尾乞怜的丫头。月华从袖子里取出两块帕子来,先用一块纯棉布质地的将手上埙包一层,再用另外的湖丝帕又包裹好了,掖住了四角。月华只低头笑,也不开口。向雪航身后张望几眼,见无旁人,一伸手搭接着将雪航引入小值殿园后花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