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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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聆对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曾被家丁带到大门口去送阿芜从府上离开时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玄聆心想,阿芜离开府上那一年,她与兄长楚雅都是十一岁,或许会有更多鲜明的印象也说不定。玄聆了解自己的兄长,绝不肯轻易的透露些心事出来,所以他不得不在进宫之前总是愤然地提起一些当年的情景来,而楚雅并不打断他,甚至总是能耐心的听完。有很多时候,玄聆觉得似乎楚雅是在恳求自己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说出楚雅压抑在心里的那些不愉快。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臣走上前来,楚雅随父亲连忙迎上去躬身施礼。而玄聆远远站在人群后,将手背负,像是很嫌弃身旁的白石雕栏的样子。玄聆逆着影子映过来的方向去寻找些鸟儿,才刚抬起头来,又忽地想起这是皇家的园子,这里头的人尽是些惊弓之鸟,定然是见不得什么物事儿在他们眼见自由自在。才这般想着,玄聆嘴边不由得浮起一丝冷笑,心中却是隐约有种复仇的快意。
阿芜十五岁出嫁的时候,御史大夫范盈带着两个儿子——楚雅和玄聆去观过礼。玄聆小楚雅七岁,当年也不过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而已。玄聆远远地看见阿芜身上描着祥鸟的锦袍子上边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只是小小的一段就足以体现她的白嫩和丰润。玄聆将这倩影与阿芜在摔倒在家中花园泥潭里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他忽然觉察到这是一种并不优雅却无与伦比的美丽,也许是误解。
红色的幼鱼不断的往对面的石桥边聚拢,这宫里的事物随时都是严苛却慌乱的。婢女们搀扶着各家美人和宫妃,夸张的前行。也有相互聚在一起,穿着绢绣衣裳,往水中投喂饵食的。石桥上总是传出嬉戏的声音,这种过分清脆的笑声,在玄聆听来,含有太多矫揉造作的成分,令人十足讨厌。然而玄聆却相信只有三皇子的细君宁芜是不会发出那种笑声的,她似乎比旁的宫妃更加令玄聆讨厌,但是玄聆仍旧那样认为。
宁细君将头微微抬起,小巧的下颌似乎往这边指点了一下,玄聆将脸仰起来去看着天,心中有些不高兴。天边似是有些泛红,朝霞不出门,玄聆曾经这样听人说过,花朝节宴选在今天怕也并不是个好日子。京都气候常常是来的要比其他地方暖一些,或许等会儿会下起雨来也说不定,不过若是真在喝酒的时候下起雨来,倒也反而更增添了美妙。隔着湖水和石桥,玄聆的余光是看不清宁细君头上的珠宝和衣衫上华美纹饰的,但仅凭借着她是“在感情上曾经戏弄了兄长又抛弃他的人”这一点就足够美,又讨厌又美。
楚雅带着笑意听完了父亲和朝中大臣的寒暄,微微躬身瞩目他们的背影,而后才转过身来,与旁人家的公子简短招呼几句。楚雅自小便过早地体现出典雅的风度和过人的才智来,但却是从不令人担忧。他固然是待人接物恭俭有礼,然则却总令人觉得他的抱负宛如遥远山巅上的积雪,在飘忽不定的云中忽隐忽现,载浮载沉。虽然他是御史大夫范盈的长子,但其本身的作为和思想似乎毫无政治立场可言,就连皇帝也这样认为,这也是为什么楚雅是世家子弟中唯一一个先后做过太子与三皇子伴读的原因。
其实和楚雅年岁相仿的公子们并不太愿意与他多说话的,一方面是自愧不如,另一方面毕竟如今朝野都是各为其主,像楚雅这样没立场的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必要去笼络的。对于这一点,楚雅自己也隐约知道一些,但凡与旁的公子遇着了,也不过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做些面子上的功夫罢了。这样一来楚雅自然更加与自己的弟弟亲近些,或者说更加放纵自己这个任性的弟弟。很多时候,玄聆是直接而骄傲的,但楚雅总觉得玄聆的心思还有其他更深的部分,就像是橙色融入了红色,而红色又融入了绿白中去。
排筵的侍女从曲折的小路上朝玄聆那边走过去,楚雅连忙迎上去拦截住,他顺着玄聆的眼光,看了看对面的石桥。那人眼光向这边一撇便收了回去,光洁小巧的额头显得有些冷漠,似个白玉雕成的人偶。固然是笔直的站着,那总是恰到好处抬起来掩饰笑意的手却横添了些风流,有种介乎于少女和妇人之间的妙趣。在得知此人是三皇子新纳的没人之后,楚雅打发侍婢离开。他拿出折扇来轻轻敲了一下玄聆的肩膀,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总是喜欢带些危险的女人。
注'19':绣墩,又名坐墩,是中国古典家具凳具家族中常用及最富有个性的坐具,因其上面常覆盖一方丝绣织物而得名。绣墩多为圆形,多仿花鼓形式,两头小,中间大,形如花鼓,所以又称花鼓凳或鼓墩,凳与墩古时通用。绣墩与圆凳的主要区别在于,绣墩有托泥,而圆凳的腿是直接着地的。
、弥苓'7'
奚夫人自花廊见与宁细君等人说过话之后,见一切安排妥当便上了双人轻步辇子回到广阳殿上去更换衣着首饰。这边厢长御月仪安排宁细君等各宫中美人到亭旁轩间次宴上小憩,侍婢上前,每席奉进绣花高饤一行八果: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20'、花木瓜。又奉乐仙干果子一行:荔枝、圆眼、香莲、榧子'21'、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22'、莲子肉、林檎旋'23'、大蒸枣。
南轩有内侍官迎临朝臣,下卫手捧度牒一百道,绿油匣二百个。朝中虽早有申令,此次花朝宴席一切从简,然则堂官进礼自然还是不敢少的。故而朝臣皆由南轩入亭,将贺礼交与内侍官。内侍官清点贺礼数额,银以两计、绢以匹计、钱以贯计,点算好后于朝臣核对数额,清晰准确之后将数额记于名册上放于绿油匣中。之后朝臣再领名帖,依照格式写上“臣某某谨进”,后附上自己的官名。内侍卫再将名帖粘于绿油匣上,存入库中。如果遇到有朝臣进奉七宝金银器皿则先记录名册,由献礼之人或其随从填写度牒,大致描述此宝器的所出地或特别之处,而后由名侍从直接将其移入宴席之上。
御史大夫范盈为人素来谨慎,是以银钱也有,绢锦也奉,珠宝也备着了几份。内侍官见识范盈,早不敢多加延误,先将其请入宴席。楚雅因贺礼数额尚未核对清楚,因想父亲提议,由自己留下将数额核对后再行入席。范盈一笑,玄聆先走过来,推了推楚雅的胳膊道:“兄长何必如此认真,待我们入席后内侍大人自会去核对清楚,再者说,今日乃是花朝节日,便是算少了些,圣上也不会怪罪。”
楚雅听玄聆这样说,连忙皱起眉头正色道:“读书之人,礼乃行之根本,况复你我身为人臣,以小见大,行事怎可如此轻率?”玄聆一见楚雅这般认真的神情连忙告饶道:“兄长教训的是,那么,愚弟可是要留下来一起?”玄聆了解兄长的性子,虽是爱说教了些,但也都只是嘴上说说,并不会真的生气,更不会勉强叫玄聆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果然楚雅摇头道声“不必”,低下头去专心书写。玄聆连忙趁机脱身,跟着父亲范盈往席上去。
次宴这边早有人笑出声来,宁细君回头一看,正是管瑶。因微微向前探身,将胯间的衣襟抚弄宽松了,再缓缓坐下,侧过身去问:“何事,如此开心?”
座次本是宁细君安排,故而离着管瑶与珩妤都不远。管瑶将扇子举到嘴边,压低了声音,勾着眼睛,看看宁细君,又看看珩妤,说道:“细君您看呐,那范大夫家的儿子怎生得如此迂腐。”珩妤听完伸脖子向南轩那边看,也不敢接话,却见宁细君面色凝着,道:“你怎知他迂腐。”
管瑶笑言:“看他父亲与兄弟都入了席,倒是他一个人在那里写了许久,虽不知他们讲说了些什么,想必写名帖是没错的了。且不说他自己的官职地位,却不闻这宫里有哪个内侍敢拦着御史大夫家的公子,若非他自己迂腐,转不过弯来,非要核对账目,又更有何事?先前还以为是个多聪敏的人物能小小年纪便进得太学,哪里料想是这般样子……”
管瑶兀自说着,宁细君忽地打断她道:“未必人人都若你聪敏。”才刚言出,自觉语气不好,忙面上添了笑意,将手上扇子擒了来刻意拍打了管瑶,装作一副假装生气的样子,说道:“便就是你这丫头伶俐,若那范大夫家的公子有你这份心思,也不至于在咱们殿下跟前不得意。”
珩妤自进宫之后,许久不得自家生父的消息,旁的宫人都只当没有她这样人一样,唯有宁细君和管瑶来与她说过话。珩妤虽是才在宫中没多少日子,却也毕竟是官家小姐,话里话外的也明白这奚夫人是三皇子的生母,而自己既然被安排进宫,势必是要为三皇子成事的。珩妤知道自己身家性命都绑在这三皇子身上,自然是听不得宁细君这话,忙问:“怎么?”
宁细君见珩妤神色有异,知她多心,正有意透露些门道给她,便说道:“也没什么,便是这位公子性子不讨喜罢了。”宁细君越是说的轻描淡写,珩妤越发的是没有主意。正待找个话头继续问,因南席上已有人落座,侍婢往来,进奉蔬果小点。珩妤只得收了心,安坐席上,低头不语。
宫婢分两批,分别向南亭客席与亭轩次席进奉,每席上镂金香药一行:脑子花儿'24'、甘草花儿、朱砂圆子'25'、木香、丁香、水龙脑、使君子'26'、缩砂'27'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再进珑缠果子'28'一行:荔枝甘露饼、荔枝蓼花、荔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香莲事件、香药葡萄、缠松子、糖霜玉蜂儿'29'、白缠桃条。
坐次挨着管瑶近些的除却是合欢殿上的宫妃,却也尽是与奚夫人沾亲待故的翁主郡主,有些不安分的趁着新上果品的劲头,一边掐了果儿,一边叙叙念叨:“你们说,今儿皇后娘娘来不来呀?”那边另一个道:“我看不会来,若说皇后那自然是后宫之主,可今年,这置办花朝节的差儿却落在咱家姑母身上,要是换了我,哪里还拉的下脸面,肯定是称病躲过去的。”又有人凑趣说道:“要依着我说,皇上病了那么些日子都要来的,这皇后娘娘要是称病,可不是摆脸自给皇上看么。”先前那个说话的忙又接道:“哎,那可真苦了皇后娘娘,是左右为难呢。”说罢,几个人都嗤嗤笑了起来。
注'20'榠楂:果名,木叶花实均入木瓜,然较木瓜大而色黄。
注'21'榧子:榧子树的种子,一种坚果。《三才图会》上说“叶似凤尾,而子生茎中,味甘温无毒,食之益肺。”
注'22'枣圈:《本草衍义》卷十八“青州枣去皮核,焙干为枣圈,达都下,为奇果。”
注'23'林檎旋:即将林檎核旋去之果肉。
注'24'脑子花儿:即龙脑香做成的花儿。
注'25'朱砂圆子:即以朱砂加药团成的药丸。朱砂,一种矿物,为炼汞的主要原料,古代方士用以炼丹。
注'26'使君子:《岭外代答》“蔓生,作架植之,夏开一簇一二十葩,轻盈似海棠。”
注'27'缩砂:一种植物,产于岭南,起果实之壳即称缩砂,可入药。
注'28'珑缠果子:即粘了粉糖的果子。
注'29'糖霜玉蜂儿:把松子、胡桃研细入食磨成蜜蜂之状,并裹以糖霜。
、弥苓'8'
珩妤听在耳朵里,心都凉了大半截,暗自想仗着奚夫人家在朝中势力大,眼下太子又不知所踪,怕是皇上也难保不失偏颇。却见连一共之主的皇后都被人欺侮,况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