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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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笙接过竹畚箕来,道:“祯娘这话怎生说来,绕江曲之寒沙,抱岩幽之古石,积翠修红本也是契山之客方能有的奇请,长笙只觉自己没有这般福气,倒羡慕祯娘这样妙适的性子还羡慕不来,哪里说的上嫌弃。”
戚萤见他二人说话应是平日里相识的,忆起昨日长笙转达的那位大人的命令,因想到这位或许便是教自己舞蹈的人。终究要被献去给三皇子固然也是命之使然,然则眼下这一段时日里能与这样的为伴,倒也是件难得的悦心之事。虽不知长笙所说紧是表面客套还是发于内心,但就姑论这话中的意思,倒是很合戚萤的心性。
戚萤跟在长笙后面,由祯娘引着,继续向山中步行。
积香寺山间虽是野树草花,倒是因为水土关系,野树也是生的极好。顺着青石路行至山腰左右,果然有一处岔路,花草有些刻意的种得繁密。穿过花丛复有青砖小路,虽是细窄,但青砖却是铺的整齐。
祯娘只嘱托戚萤当心脚下,戚萤自是留神。不多时便来到套院,灰色青砖砌的整齐,门前还有两个不大的石狮子。两侧墙上各有一扇面木饰,一书“云曙”,一书“毓秀”。门侧玄有橘色绸子小灯笼,头顶高挂牌匾上书“冷宅”。
来到门前站定身,长笙道:“此处便是祯娘的居所,乃前朝旧宅,现唯有祯娘住着。这里远离巫社,除却我,也没什么人会找来。”
戚萤抬头看了看,这宅院虽不富丽,倒也修葺的甚是讲究,想来在前朝也是个文人雅士的居所。
祯娘笑起来,细细打量了戚萤,对长笙道:“前日里听你说要带个小姑娘来我这里养病,却怎不先知会了我是这般个冷香凝着的小妹。早知是这样的佳人,我就该用香椒熏染了厅堂,将辛夷白芷装点了门楣才敢让她来这里居住。”戚萤听在耳中,知祯娘是说得《九歌》中“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的诗句,只将自己比成了湘夫人。却又是说得俏皮,当下面上一红,用袖子掩了笑。
长笙虽是看不见,却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他似乎不敢去看戚萤的快乐,那种稍纵即逝的笑,那种明知道会破碎的美,直教人更添伤悲。长笙素来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的神情,便当下说道:“日间劳累,两位还请早些休息。今晚劳烦祯娘先将戚萤姑娘照顾了,晚生去山下采备些粮水衣物,明日再送来。”说罢,也不待祯娘出言,便转身下山去了。
、附夜'5'
长笙自积香山下来,一步不敢怠慢,只往客栈里向掌柜要了早先重金定下的快马,直奔燕地而去。
冷宅里有祯娘这般细心的人儿,粮水衣物早就备的齐,哪里还轮得到长笙这时候才制备。长笙自然也是知道,权只是找个借口出来。他看不得戚萤那种稍纵即逝的笑,却也担心自家妹妹雀昔的身体。
顾雀昔比顾长笙小了将近六岁,自生来便是出众姿色,又素喜安静,终日在闺房足不出户,父亲十分钟爱。只有一条,父亲不喜女儿吟风弄月,以为古今佳人才子多由于诗,私心挑逗,成人话柄。屡责女儿,无奈女儿酷好吟诗,虽屡被责辱,犹背后吟咏。顾家老夫一生多疑,每被觉察出来,大闹几场。因此父女人和意不和,反倒不若兄妹间亲昵。
长笙常常说“小妹,你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拿到。”在雀昔无忧的童年里,长笙从来不让她知道自己每次出行都是去杀人,也从不在她面前提及关于燕国宫殿的任何事情。长笙自那个宫殿里面拿钱,将血染的衣服在宫门外烧了,扔到护城河里。他刻意地带着雀昔躲避甘露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东明殿的皇子、温德殿的廖夫人、阿兰殿的翁主,甚至于来往于殿间端茶递水的宫女太监,长笙知道,只要挨着他们,不管是哪一个,就会被疯狂的传染上疫病,一生一世只能在孤独和黑暗中活着。
雀昔十二岁那年的上元节,长笙带她去赏花灯。小姑娘早被诗词中描绘的场景迷的心乱,如今眼见了这般流火灯醉的光景只管看的痴痴迷迷。行与花灯之中,只见灯上彩绘各种湖光山色、云烟竹树。又见往来之人樵人牧竖、醉翁游女,连人带马尽入便面之中,作成天然图画。且有时时变幻,不为一定之形。风摇灯转,亦刻刻异形。方一日之内,现出百千万佳山秀水,目不暇接。
长笙欲为小妹往人多处买花灯,又怕走散了雀昔。便先将雀昔安排在画扇面铺子的门前,与大掌柜打点些银子,交代好了才向人群中去。只料不到,来这扇面铺子的客人会忽然遭了偷儿。被偷的公子却也不是普通人家,派手下家丁打手在铺子里闹将起来。旁的人早躲了去,雀昔平素里连门也不出,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儿,却是只记得哥哥的话,呆呆站在原地也不敢走。
燕地自前朝以来便是山高皇帝远,民众也都野惯了,富家纨绔子弟更是猖狂的紧。那位丢了东西的公子本就不甚在乎那些小钱,见了雀昔这般俏生生的小姑娘,直上前拉扯。雀昔素日里闲暇十分也随父亲习得一招半式,那纨绔子弟也愣是没讨着什么便宜。可贵公子自打出生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儿,一怒之下叫手下打手来绑雀昔。
雀昔到底是小女孩,也只会那么几招,怎敌得过这群成日里打家劫舍的汉子。几下子便叫人生生擒了手腕,几个前头里被打的家丁直恨的牙痒痒,取了绳子便欲将雀昔绑了。绳子尚未伸到雀昔身上,自己的脖子上倒是叫人架上了钢刀。雀昔向门外看去,围观众人早已让出一条道来。
自打店铺门外走进来一位翩翩公子,金冠束发,上好的云纹白锦缎子制成的长袍,外罩金边蚕丝长衫,薄如蝉翼透出里面长袍上精致的苏绣来。旁边的侍女衣衫也甚是华美,月白蝶纹束衣与内,缃缎的鹅黄小襦,罗绮的花绡纱长裙。先前闹事的那位纨绔公子哥见排场便知来人比自己厉害的多,却硬是直脖子叫嚷:“你是什么人?”
头戴金冠的公子并未出声理会,他身旁的小丫头道:“我家公子来找人呐。”这一句说的唐突,纨绔子弟手下的家丁来不及反应便问:“找什么人?”却见那位俏生生的小丫头噗嗤一笑道:“来找不学无术还不好好早家里藏着,非要上街调戏小姑娘,等着被砍手的人呐。”
此话一出,雀昔兀自也噗嗤笑了出来,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些人不禁笑起来。那纨绔公子哥只觉得自己面上挂不住,但又不敢和人家来硬的,只好拿出耍赖皮的本事诈道:“我可不是调戏小姑娘,这丫头是我府上逃出来的丫鬟叫秋儿,本少爷这是来捉她回府干活的。”
话音未落,倒是雀昔脆生生的“呸”了出来,道:“哪个是你家秋儿燕儿的,擦干净你的耳朵挺好了,姑娘我叫做顾雀昔。名字乃是生身父母给的,哪容人儿戏胡乱改了去。我看你不仅是等着被砍手,还急着被断舌呢!”
且不待那纨绔子弟发话,发束金冠的公子喝了声“好”,将扇坠解了下来,交于身边丫鬟。那位鹅黄衣衫的丫鬟来到雀昔面前,俯身把玉佩放到她手里,道:“小姑娘,见这玉佩就如见我家公子,你好好收着,往后里便没人敢欺负你。”而后站起身来,朗声道:“自今日起这位顾雀昔姑娘便是我家公子的朋友,你们若还有谁想找她的麻烦就只管到燕王宫殿里找二皇子,就是我家公子了。”
长笙自知道这扇面铺子出了事,直到挤过人群赶过来,已经无法阻止他的小妹与二皇子相遇。这是他的命,长笙想,也是她的宿命。长笙自人群中将雀昔带出来,拉着她的手时便知道这个单纯的小妹这一生都逃脱不开二皇子。
日子看似风平浪静的又过了两年,雀昔忽然跑来问长笙,自己与那位姓姜的翁主哪个好。长笙往来于甘露宫中,怎会不知道那位姓姜的翁主便是廖夫人一心为二皇子挑选的王后。他只说,出身于皇家的人对身边的女人好与不好并不取决与那个女人本身的品行。
雀昔哭着问长笙,你一直说的要给我任何我想要的东西这话还算不算数。长笙拉着雀昔的手道,算,但唯有二皇子的心我不能拿给你。因为,我从未看见过他的心。
、附夜'6'
长笙一路上惦念着小妹雀昔,日夜兼程返回燕国。不待休息,便先往甘露宫去。才进宫门一对一侍婢捧着木匣,似乎是给哪个殿上送的绸缎,自长笙身边走过。太监催促着,其中一个年级略小的宫女似乎有伤,破着脚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异常突兀。一块丝帕从她袖管间滑落在地,立时就被管事太监扇了一个耳光。
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宫女,在后宫万千粉黛之中,只不过是丛中一朵。他们每天早早起床、叠被、梳妆,排着整齐的队伍去侍奉后妃,黄昏后提着宫灯返归陋室。日复一日,在石板路上毫无声息地渡过单调而苍白的日子。她们的一颦一笑,都终究要被拷打成木然,留不住,挽不回,逃不掉。
太监打骂着抓着那宫女衣衫领子直将那小宫女拎了起来,呵斥声伴着宫女低低的哭泣随着队伍走远,石板路上又恢复了平静。
风吹乱了苑中花卉和廊檐下的璎珞,长笙俯身拾起那侍女落下的帕子。十四岁的雀昔进宫时的场景忽然浮上心头,那时候的雀昔说话仍旧似不好话的孩童,吐字里有些不合适的卷舌。她说自己不在乎二皇子心在何处,只要能伴他左右便可快乐。
又是两年过去了,如今在二皇子身边作为要挟长笙的人质,顾家小妹可还快乐?
雀昔并未悉心打扮,头发只用玉扣松松束了,将扇子折了撂在桌上。抬手径自在青花松鹤遐龄盘取了茶盏,提了金方壶自斟自饮,另一手仍揣在那青玉段子鼠儿兜里。礼数过后,长笙将带着的锦盒递上,有服侍在雀昔身边宫女打开锦盒,双手捧了盒中薏米核桃露奉与案上。
雀昔叫人新铺了席子,请长笙做与席上,道:“兄长可真有心了。”
亏得长笙父亲与尚膳房熟识,赶做了这份甜羹,这其中更特别加了桂花,都道是雀昔最喜之口味,想必这宫中苦闷,一品之下亦能增些乐趣。
长笙只记得他小妹原本是个怎样活泼的性子,现下竟变得如此沉静,便知雀昔在宫中过得是什么日子,心中酸楚,道:“前日里听闻小妹用药,如今身体可好些……”
雀昔一摆手,身边宫婢抹身转入屏风后去。不久,擎了一方白玉珠花出来。雀昔点了点头,宫婢将那珠花呈给长笙。长笙拿在手中略微一摸,便知这正是两年前雀昔进宫时长笙为她戴上的一色碧滕花扁方。
“烦劳兄长惦念,原本也都是些小事,无碍。”言至此处,忽地不往下说了,只长叹一口气。长笙更是胸中郁结,说不出话来。
“兄长,”雀昔站起身来,也不顾旁的径自往外走,“陪我走一走吧。”
“可这天气……”宫婢话未说完,雪已经纷纷扬扬的落到人头上来。忽如起来的雪,宫婢忙回身取了伞打在雀昔头顶。
“小妹……”长笙的声音隔了雪听来有些模糊,细细簌簌的雪落在红伞上。雀昔微笑起来,道:“原来青石板间的小草已经长的这般多了。”
雀昔由宫娥搀扶着,向抄手游廊里走。旁处的梅已经是要落得时节,可北地燕国的梅花却正是开的热闹。雀昔将手搭在那尚未被雪打湿的木棂上,道:“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小妹原本是不明就里之人。只是乱用了些宫中的胭脂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