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澜忆-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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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府夜宴,以身为盾替他挡剑,天穹宫暗巷,不顾自身为他排忧解难,机智有余,胆识更足,他觉得,这样的女子,值得他倾注更多的心血。
因着这份帝王自负,也因着这份阴差阳错,他一步步将楠伊推开,直到她满身鲜血的同一个侍卫出现在众人眼中,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子的决绝。
彼时他尚不知,那一眼决绝的清澈,是她在同自己作别。
他亲手毁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用那荒谬的自负毁成了一片狼藉,其后的种种,不过是更笃定了她的绝望,亦将自己的退路毁得更加彻底。
面对着火光滔天的栖梧轩,他突然发现,身为帝王的他,亲手毁了自己生命中唯一的色彩,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失去了什么,却再没有挽留的余地。
所以,他冷硬转身,忘却前尘将她封缄在心底最温柔的角落,尽力去做一个帝王。
有时他会想,若是他同楠伊的缘分就绝在了栖梧轩的那场大火中,这一生,会不会没那么痛苦,他能默默守着心底的那份温暖独自过活,不用眼睁睁看着她决然转身,站在了别人身旁。
为了制衡上官家的势力,他要从雍川李氏选一位皇后。
凤仪宫中昏睡着的那张脸,苍白的同他记忆最深处的容颜和在一处,分毫不差,他恼怒自己竟会将楠伊同别的女子做比,可听到她梦呓的喊出“景廉”二字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回了呼吸和神智。
他亲口将朝思暮想的女子赐婚给了成煜之,他曾经恨之欲死的情敌。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其实是在看到她对成煜之那般开怀之时生出来的。
帝王之心,容得下爱恨,容得下过错,却决计容不下践踏。
而重又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楠伊,一颦一笑,都在践踏着他作为一个帝王的尊严,至少,他那会儿是这样认为的。
影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带入他的桎梏,他凝着眸底死寂一般的漆黑,看着她将自己欣喜奉上的真心弃若蔽履,心碎了么,应该没有,他的心早就被栖梧轩那场大火烧成了齑粉。
若是楠伊此刻肯好好看一看他,必然能够懂得,他的挣扎苦痛,不亚于她的畏惧战栗。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否认,可她的身体却明明白白写着对他的熟悉,她的一颗心却早已转交他人,就连她对他的笑,都僵硬得让他绝望。
他是天子,伸手可以握住乾坤天下,偏偏握不住一袂裙裾翩跹。
“楠儿,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绝望如同黎明前最惨淡的迷雾,一层层漫上心来……
他只是埋首于楠伊凌乱的发际,一声声低喃,满是破碎的不解和不甘。
你和我,何至于斯,何至于斯。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影卫回报,上将军大礼得成之时,他用掌力生生扼断了朱笔,血混着朱砂落在折子上,看得正是南诏来的密折。
上将军奉命出征南诏,影卫密报,她不在将军府,反而启程往云州而去,他竟平白生出几分欣喜。
他知道她追去了南疆,也知道她有了身孕,还知道她生了个儿子,成煜之大摆筵席的庆祝……
那个时候,他看着景乾踉跄学步,感受着后宫的和谐,慈安宫里的檀香缭绕,没来由会觉得安心。也许爱一个人,是看着她欢喜自己也会欢喜,而不是非要将她留在身边,哪怕是用恨桎梏。
御驾亲征,她自始至终没认真看他一眼,远远的躲开,他也逼着自己释然。
可是南诏人送来的一封信笺,燃起了他所有的希望。
那个孩子,其实是他的!
几乎没有言语能用来形容那一刻他的狂喜,他从太古连夜策马狂奔,任风在耳边呼啸,只想着当面听她唤一句“三郎”,只想看她颔首莞尔的羞涩点头。只是栗川城内,他站在石园外任霜露打湿了衣袂,影卫却只是禀报,她随成煜之,往竹海寻子去了。
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自重逢后,她从未对他有过一丝软语温颜。
没关系,他这样对自己说着,转身给了南诏人所有的信任,用一座城池换回了那个孩子——泓忻。
所谓的血脉相连,其实是种很玄妙的东西。
忻儿从第一眼看到他,就有着莫名的依恋。
不让除了他的任何人抱,便是躺着,若一眼见不到他,便会哭得嘶哑,那份可怜依赖,却偏偏让他觉得幸福。无需任何的查探,他就这么认下了景忻,血脉的联系,其实可以这么简单。
而她的漠然,更加笃定了景忻的身份,也冰凉了他一颗炙热的心。
连孩子都可以为了那个男人舍弃,她还能有多狠心。
可他根本没有理由,没有立场,要求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当日栖梧轩内,清颜爱过一个人,交托性命却换不来半分信任,心死之时,又从何谈爱?往事已矣,不可违之事,何必伤神。”
他最后一次挣扎,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他终于明白,她从来不是后宫中婉转承欢的柔弱女子,她有自己的执着和底线,而他捧着一颗真心将她的底线再三践踏,所以她,决计不会再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对他回眸嫣然。
是他作茧自缚,把柔软的她撕碎成缕,却绑住了自己,桎梏此生。
那年的春光,终究漫入秋风之中,萧瑟了他头顶的一片晴空。
“李楠伊……”
山河万里,若不能执子之手,生亦何欢。
最后的最后,他心中竟有了一丝释然。眼帘越来越沉,视线所及的盛世浮华迷离成一片云翳,隔着稀薄的雾气,似能望见一张灿若星辰的眸子。
还好,曾经的曾经,她还这样对自己微笑过。
崇元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卫武帝崩于宣德宫。
作者有话要说:文艺番外……
新坑继续各种求……
番外之相忘于江湖
扑扑簌簌的雪珠子,像抖落的面粉般铺天盖地,时不时一阵寒风,扫出青石板上些许清明。
“陛下,微臣已查明,宁武侯在玉泉山仙女峰下置了处竹舍住下。”
狭长的青石板道上,昊宇一袭鸭青毛氅负手缓步,黑衣凛然的影卫乌何正随其后,低声禀报,而御辇却在巷道尽头拐弯处停着,并未跟上,凤仪宫高广的门楣,已在眼前。
“可见他人?”昊宇凛眸,脚步却一丝不错。
乌何步子一滞,面有戚戚,“禀陛下,有……一女子,似是……侯爷夫人同住。”
“哦?怎么看出来的?”昊宇极淡的开口,停步抬眸,将目光凝在了凤仪宫的牌匾上。
“那女子……身形微显,似已有了身孕。”乌何说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这样……”昊宇再不说话,提步径自往凤仪宫中去,摒退了左右内侍,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吩咐乌何道:“替朕送份儿贺礼去,不必再派人盯着了。”说罢,不理乌何的诧异,抬步进了凤仪宫。
王灿后知后觉赶到凤仪宫门外时,就看到身上落了一层薄雪的乌何,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因着旧识情分,他好心推了他一下,看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忙抬手扶了,“大人怎么在这儿愣神儿?”
乌何悠悠转过神来,盯着王灿许久,才道:“公公,今儿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今儿没太阳,不知从哪边出来的,怎么了?”听他这样说,王灿想起陛下先前非要走走的固执,不觉也生出几分虚汗。
“陛下竟然让我……去给宁武侯送贺礼,侯爷夫人有孕的贺礼!”乌何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仍将王灿惊得一跳,险些摔坐在地。
四目相对,都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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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乾病了一遭,如今痴痴傻傻,倒已经是个没救了的。
昊宇依着太后的意思,就将景乾留在了慈安宫,也并未交由别的妃嫔抚养,只是天穹宫里,如今只云清一女,景忻景乾两子,对于帝王,子嗣着实单薄了些。
于是年迈体虚的太后娘娘在崇元十一年春暖花开的某一天,看儿子的情绪不错,借着询问景忻功课的功夫,对皇帝陛下十分委婉的提及,选秀充实后宫,开枝散叶之事。彼时皇后娘娘十分柔婉的立在一旁,端着一碗玫瑰露喂景忻吃得正津津有味儿。
皇帝陛下却突然将景忻抱在怀里,不管他对玫瑰露的向往,只问道:“景忻想要弟弟妹妹么?”
“弟弟妹妹是什么?能吃么?”小家伙摸了摸嘴巴,眼珠子滴溜溜的去看母后手里的玫瑰露。
昊宇登时无奈的望向皇后,皇后娘娘的脸上亦是一片讪讪之色,十分缓慢的抬手将玫瑰露递给了身边的凝香,将目光挪向别处,心里却十分在意景忻刚才的话。
“弟弟妹妹,就是能像云清和景乾一样陪景忻玩的,但是弟弟妹妹要听景忻的!”太后十分果决的接过孙子的话,循循善诱。
然而景忻却没有依着他皇祖母的意思往下说,只是垂着小脑袋,貌似认真的在心底盘算了许久,才终于一本正经的对上皇帝陛下的脸,“父皇,景忻不要弟弟妹妹,只要父皇!”
“哦?”似是对儿子的回答很满意,昊宇面上晕起几分笑意,全不顾周遭人面上的惊诧,“为何?”
“大姐总嫌弃我是小毛头,天天就知道跟在成铭轩屁股后面,一点都不把我这个弟弟放在眼里,”说着一顿,看向正趴在远处书案上临字帖的景乾,“二哥还不如我聪明,什么事儿都要我照顾着,哪里能陪我玩了!倒是他们……”
“他们怎么了?”昊宇此时,已是不自觉肃了一张脸,看得皇后太后均是提起了一颗心。
而景忻却是浑然未觉,“他们还总跟本太子抢父皇,尤其是二哥!他功课都没我好,父皇却总夸他!”说着,竟委屈的扁起了嘴巴。
昊宇最见不得的,就是景忻这副模样,尤其那一双眸子泪盈于睫,更是次次戳中他软肋。
皇后和太后见景忻这副模样,不由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再不替这孩子担忧。
果然,便见昊宇臂上一用力将景忻托的老高,笑道:“好!朕就只夸景忻一个!”
太后娘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于儿子开枝散叶的前景深感渺茫。而皇后娘娘则暗暗低了头,心中自有另一番计较。那边临字的景乾听到他爹的笑声爽朗,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倒是一边陪着陪着读书的成王世子成铭轩抬了下头,目光迷离的看了景忻片刻,才复又低下头去,认真陪着二皇子临帖。
皇帝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宠溺,已经达到了一种天怒人怨的地步,然而太子聪慧,除却调皮倒也行止有度,便无人敢说什么,毕竟是皇嫡长子,毫无争议的储君。
是夜,陪着皇后太子在凤仪宫用了晚膳的皇帝陛下,理所当然的宿在了凤仪宫。
一番缠绵,昊宇襟衣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掀开层层铺叠的帐幔,扬声唤了王灿,清然背对着昊宇的脊背一僵,缓缓坐起身来,理好了襟衣。
一碗乌黑的汤药,十分迅速的被送进了寝殿之中。
欢爱残余的旖旎香气尚不曾散尽,清然嗅着那汤药熟悉的气味儿,心中生出一股憋闷,突然扬头闭紧了双眸,将眼底苦涩尽数咽下,直直看向坐在榻旁的昊宇,“陛下……”
昊宇剑眉一皱,亲自接过那碗药,挥退王灿,“然儿向来不怕苦的,今儿是怎么了?”嘴角虽噙着笑意,可话中的不耐,清然听得一清二楚,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即将送到唇边的药汁,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气力,抬手毫不犹豫的打翻了药碗。
那药碗在毯子上滚了几滚,洒落了汤药,却并未摔破,然而浓重的药味,立时掩住了殿中苏和香的恬淡,直直冲击着人的嗅觉。
看着一地狼藉,昊宇的眸光不自觉的黯淡下来,“皇后……”
“陛下!”清然猛地翻身下榻,跪伏在昊宇腿边,“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