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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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虽有些犹疑,但想今儿公主不高兴,弄得大家不自在,这点子小事,还是依从了比较好,回头问小太监:“这季节外面市口上有桃子没有?”小太监自然要巴结,连声道“有有有。”李嬷嬷吩咐两个腿脚快的去买桃子。好半天买了来,冰儿一见就生气地拍开了老远:“哪里来的烂桃子!”
李嬷嬷边骂两个小太监没眼色,边哄着冰儿:“南头新进了上好的脆桃,咱们回园子里就吃!”冰儿犯了倔脾气,死活不肯,蹲在地上大哭。李嬷嬷想左不过两个桃子,又吩咐多几个人去买,捡最好的买。自己和王嬷嬷等围在冰儿身边又哄又劝,过一会儿见冰儿不哭了,眼睛滴溜溜到处睃,倒觉得好笑。
冰儿又出花样:“我要解手。”
李嬷嬷道:“车上有净桶。”
冰儿皱着眉头不肯。李嬷嬷道:“您千尊万贵的,难不成露了天的就……”
冰儿闹腾着:“哪里没有茅房?我不习惯在车里!”
李嬷嬷今日给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吩咐人去找茅房,寻了半天好容易找着家干净的,抱着冰儿进去了。
王嬷嬷他们在外面伺候着,听得里面冰儿一会儿哭一会儿叫,暗暗吞笑。李嬷嬷脾气直硬,又不会做人,王嬷嬷他们都不喜欢跟她一道,没奈何在公主那里她是掌事儿的,不得不笑脸逢迎,今儿见她如此被折腾,心里正熨帖。突然听得李嬷嬷大叫一声不好,接着扑通一声响。众人一呆。
王嬷嬷素来机灵,忙安慰众人:“急什么!我问问看!”“李姐姐李姐姐”叫两声,却不闻答应,这才慌了,忙叫众人都进去看看。进得茅房,只见一个人在坑里挣挫不起来,看身形不是李嬷嬷又是谁!而公主却不见了踪影。大家顾不得污秽,把李嬷嬷扶了起来。李嬷嬷喘了半天,眼泪横流,却说不上话来。王嬷嬷此时也急了,大声道:“公主呢?性命都不要了么?还不说话!”
李嬷嬷好容易喘上气,拍着腿大哭道:“作孽!小祖宗从后面把我一推,我还没明白过来,就听她几步跑了!”
大家都愣住了,王嬷嬷反应最快,大叫道:“都作死!还不快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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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哄哄找了一回,哪里找得见人影,李嬷嬷浑身污秽,瘫坐在地上。王嬷嬷急得边流眼泪边说:“这得找步军统领衙门,找顺天府!就不信跑到天上去!”众人顾不得害怕,要紧上报,乾隆本在歇午晌,闻听这个消息,眼睛里都要冒火,一头火速下令叫京里几个衙门找人,一头命李嬷嬷王嬷嬷等御前问话。
李嬷嬷匆匆洗换到了御前,头发还滴答滴着水,见乾隆脸色铁青,吓得捣头如捣蒜般,“奴才该死”不知说了多少回。乾隆厉声道:“抬起头来回话!”李嬷嬷几乎要瘫倒,强撑着跪直身子,只觉得头顶响起炸雷一般:“怎么回事?一个孩子也带不好?朕要你们何用?”
李嬷嬷抖抖索索把事情说了,见皇后也从后面转出来,脸色雪白,心里越发害怕,话都说不囫囵,只会一个劲地磕头。乾隆气得几步过来,一脚跟踢上去:“玩忽职守、怠慢从事!你们好能耐!全部送慎刑司杖毙!”
皇后忙道:“皇上!先找冰儿要紧!”
乾隆怒气冲头,道:“找到又有何用?她的心还不是那反贼家的?她既然敢走,就别想回来!若是找到了,送到宗人府圈禁起来,朕也不要瞧见她!”语毕,觉得心中怒气泄了些,回头看皇后却是一脸泪痕,方觉着自己刚才话说重了,也没有顾及皇后的感受。上前扶皇后坐在榻上,叹口气道:“她找到了,你先替朕问问她,哪里的规矩,怎么好说走就走?然后总也得打顿板子,让她以戒下次。”
皇后心里的郁结略舒展了些,道:“臣妾遵旨。只是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冰儿为上,她重情重义,只是不晓得规矩,皇上要打要骂,都是该的,却也不要因为小孩子不懂事,迁怒到其他人。”
李嬷嬷先已经几乎晕了,听皇后求情,膝行几步上前哭道:“主子娘娘,奴才待公主比待亲生的还用心。只是没想到,小公主她……娘娘知道奴才心里冤屈,奴才死了也谢娘娘知遇之恩!”
乾隆皱眉道:“你少拉扯上皇后!朕就不杀你,国法也饶不了你。来人,送到内务府,依律处置。”依律处置也少不得流配异乡,也是重责,不过总算留得命在。李嬷嬷含泪磕了一个头。
见人都走了,皇后只觉头里一阵眩晕,往后一靠,头枕着什么,却是乾隆上前扶住,用胳膊撑在后头。乾隆坐下,扶着皇后的肩膀,心疼地说:“你也是,硬为这些事伤身!”
皇后低头垂泪:“这些事……还重得过这些事么?冰儿刚来还没几个月,我还没有看够,她倒又走了。我心里想着,堵在胸口酸酸的,心好像就跳得异常些。”乾隆轻轻在皇后背心上揉着:“别想了,你倒是顾念着她,她可曾顾念着你?她心里还不是只有养她的一窝贼子?既然也不是承欢孝顺的主儿,你就当没这个女儿,就当她当年就没有了。……”
皇后苦笑道:“我倒是想‘当’,可是瞧着她穿过的小衣服,用过的发辫绳儿,就像这个人在我眼前似的。‘当’不来。”说着又是泪落。乾隆叹口气道:“也未必事情那么坏。步军统领衙门都派上了,她一个小丫头能钻天入地去?过几天,朕就把她提溜给你,任你处置。”
皇后不由莞尔一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也是。回来了,我要好好揍她一顿。瞧她把皇阿玛气的!”乾隆见皇后笑,心情愉悦了很多,笑道:“我还不是怕你急了。”皇后瞧瞧乾隆神色,淡淡道:“皇上倒是不急。”乾隆揽着皇后的肩膀,笑道:“我有了琏儿这个小子和玲儿这个丫头,也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1)旧时刽子手手上有巧劲,若是家属使了钱,可以砍断脖子还连着颈项上的皮,以便于主家请皮匠缝成全尸。
、铁心挥别换青衣
步军统领衙门的人找了十数天,愣是没有找到冰儿的踪影。乾隆心里纳闷,还得安慰以泪洗面的皇后,心里一直焦躁得厉害。这等事情,又不好发广捕文书天下通缉的,除却派番子到京外各地打探,也别无他法。
却说冰儿,怀揣着义父慕容敬之的遗物,推李嬷嬷到坑里,自己从窗户溜了出去,却不慎入了拍花子(1)的手。
等她醒来,只觉得四处幽暗,隐隐见头顶上一点微光。冰儿也不言声,朝着微光走去,隐约觉得自己在一个地窖里,湿冷无比。正有些心慌,头顶的光突然亮堂起来,一时阳光猛地射进来,刺眼得要命。冰儿眯着眼睛,见有人从梯子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藤条编的食盒。冰儿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见对面那人是个美妇,青布袄儿,水红棉裙,裹一双粽子大的小脚,行动颇有风致。
那美妇见冰儿只是直直地盯着人瞧,并不哭闹说话,倒是“扑哧”一笑:“醒了?饿了没?”边说边打开食盒,里面是若干吃食,冰儿觉得肚子里突然“叽咕”叫了两声,不由咽了咽口水。
美妇只在食盒里挑了两个杂面馒头递过去,想了想又递过一盘咸菜,向墙角努努嘴道:“屋角有水。”转身走了。头上那门轰然关闭,光亮一下子又消失了。冰儿盘膝坐下,一声不吭啃着馒头,馒头很粗,咸菜又腌得过了,咸得蛰口。吃惯了皇后宫里细巧饭食的冰儿一时难以适应,好在是饿了,勉强嚼着不一会儿竟也吃得干干净净。冰儿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一点光,瞧见墙角一个粗陶罐子,打开看见里面亮汪汪的是一罐水,入口还略有点泥沙味。
冰儿正喝水,突然听见头顶脚步声,光线陡然又亮起来,那美妇和着一个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美妇道:“你若是叫喊,给人听见了,我立时掐死你。明白没?”
冰儿看看她身后的彪形大汉,默不作声,只是点点头。美妇过来拽住她的胳膊,把冰儿拉上了梯子,推出地窖,带到一间屋子里。
冰儿这才发现正是晌午,自己已经落入人手一天一夜了。美妇和大汉坐下,上下审视冰儿一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冰儿看看他们,好半天道:“冰儿。”
“姓?”
“……慕容。”
美妇回首看看那大汉,笑道:“倒怪异!听这姓不是鞑子,怎么穿的是鞑子的衣裳?”
冰儿低头一看,自己一身果然是旗装:桃红小袍子,油绿小坎肩,坎肩上还镶着两层“栏杆”。美妇瞧着这丫头,肤色雪白,头发乌黑,虽然蓬头垢面,已透出美人儿的骨骼出来,艳色衣服一穿,愈发显得明艳光华,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却不是富贵人家子女会透出来的浮躁单纯,她目光冷硬,满是冷漠和狐疑;到此时她还不显惊惶之色,也不是吓呆了的样子,竟似早看透了似的。
冰儿道:“把我东西还我。”
美妇饶有兴致问:“什么东西?”
冰儿愣愣神,道:“一杆玉箫,一枚玉佩,还有一把剑和几本书。”
美妇转身到房里翻找一会儿,拿出一个包袱,当着冰儿面打开,果然有这些东西。冰儿伸手去取,美妇一把挡开:“哪这么便当!”又一挑眉好奇地问:“这你怎么不要?”
冰儿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包袱中最晃眼的莫过于那个金项圈了:这是皇子皇女小时候佩戴的东西,赤金打造,小指头粗细,上面金累丝做了五只蝙蝠,分别镶着青金石、红宝石、蜜蜡五颗珍宝,项圈下面还挂着一枚小小的金锁,镶着玉佛刻着字,做工极是精致。冰儿冷冷道:“我不爱这个。”伸手又想拿玉箫。
美妇冷笑道:“如今归不了你管。”一把把包袱合上、结好,声音也突然严厉起来:“把这身衣裳换了。”
冰儿后退一步,那美妇丢过来一团东西,直砸到冰儿脸上,冰儿伸手抱住,软软的,是一套棉布的衣裳。冰儿瞧瞧那大汉,美妇一乜眼对那男子说:“你杵在这儿干嘛?”那男子反应过来似的,忙不迭关上门离开了。冰儿便毫不吝惜脱下一身锦缎,换上棉布的粗旧衣裳。虽只一身大青布,到底掩不住冰儿的相貌,那美妇过来重为冰儿结了辫子,把她拉离自己再端详一番,又在她鬓边加了一朵水红绢花儿,拍手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坯子。”
她坐下来问:“如今有路让你选。头一项,我给你父母发个帖子,他们要愿意出点钱,我就送你回家。”她见冰儿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心里也觉得奇怪,又道:“第二项,你跟着我,我教你本事。第三项,我自然有好去处送你走。”
冰儿几乎没有想,道:“我跟着你。”
美妇眉棱一挑:“你不回家?”
冰儿道:“我父母一定已经报了官了。”
美妇心下一怔,却不想这个女孩儿年岁不大,心思动倒到快——他们这行,绑了票哪还有送还的道理!她又试探问道:“跟了我,可是要吃苦头学艺的!”
冰儿抬眼看了看美妇,竟然轻轻叹了口气,幽然道:“你把我要的东西还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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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儿在地窖里足足住了一个月有余,原本略胖了些,这会儿又瘦了下去,下巴尖尖,胳膊细细,唯有肤色,大约由于不见阳光的缘故,倒比以往更白皙,乍一从地窖里出来,令人不敢逼视。
美妇已换了一身打扮,头发只拿头巾包着,脸上也不施粉黛,身着绿袄青裙,腰间一根红色腰带,扎得腰身俏伶伶的。美妇道:“今儿我们就走。”又嘱咐冰儿:“从今叫我娘。”冰儿还没从前一句话里缓过神来,木木地望过去,这个“娘”无论如何没有叫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