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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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十几两银子,又辗转说了一车的好话,守门的狱卒才肯放进,嘟嘟哝哝道:“现在皇帝老子就在隔江的苏州府,各处都查得紧,谁都怕吃挂落。我这是担了好大的心,你们快进快出,万一叫人发现了,我可不帮你们担着!”把乾隆和赵明海领到一间牢外,将姜家兄弟指给他们:“喏,那边两个。你既然不认识,来探什么监?莫不是他们家请的讼师,想来翻案?我倒是劝你们,有钱也不要做这种营生。我们大人最恨的就是读书人不好好修习圣人经典,反在那里挂着为民请命的幌子,行健讼的事儿。上回已经有两个被请命革了秀才,一个又惹上了奸_情官司,剥掉裤子一顿板子打得死去活来,从前读书时,哪想到会受这样的奇耻大辱?那个叫李赞回的,素来不安分,只怕也逃不出生天去!你莫要学他们,要是缺两文,还是好好读书中式,将来千里投官,还怕没有银子舞弄?”
乾隆知道银子塞足,狱卒说的倒是实心话,只是心里气怒,加之皇帝的积习,眼神只是冷冷的,狱卒见自己好心指点,反而受了冷眼,他素来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不由脸色变过,语气也变得冷冰冰起来:“喏,我丑话说在前头,误了我的时辰,不是我不讲情面,到底这里是有规矩的地方。不要等鞭梢子上头才知道厉害!”转身就走了。乾隆忍着心里的怒火,来到牢前,对靠门的两个人问道:“两位可是姜家兄弟?”
年纪略长的那个受过杖刑,屁股大腿上一片新旧血渍、脓迹,他在弟弟的扶掖下,艰难地回过身看看乾隆,奇怪地问道:“先生是?……”
“令堂在我那儿。”
“你!”那年少一点一下子冲过来,血红的双眼瞪着:“桃花砚已经在你那儿了,我们兄弟也不翻案上控了,叩阍告御状的事,我们小老百姓也不敢。死了的人也自己认了。你按了我一身的罪名,不放我们走,你还想干什么?!告诉你,惹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呢!你敢对我娘怎么样,我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
“你误会了!”乾隆被赵明海挡在身后,脸微微有点白,词气依然镇定,“我不是知府的手下,我来扬州游玩,不想遇上你们家的惨事……姜兄弟,令尊虽然已经去了,不过令堂在我那儿很好,你们只管放心。”
“你说的……是真的?”兄长艰难地转身问道。见乾隆点头,突然狠命扑跪到栅栏前,边磕响头边痛哭着对姜豹说:“恩人!恩人!……阿豹,还不给恩人磕头?”弟弟将信将疑地也跪了下来,磕了两个响头。
“两位请起!”乾隆忙上前试图扶起他们俩。金殿上那么多三跪九叩他都泰然受了,可这里、这时、这两个兄弟的头他却觉得受之有愧。乾隆道:“别这样!我听了你们家的事,心里一直不好受!放心,我也有朋友是当官的,我会让他想办法救你们俩。”
这时,突然外牢门又开了,一位紫衣姑娘拎着一只竹编篮子羞怯怯地走了进来,蹲在乾隆身边的一间号子前,轻声道:“爹,吃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不抽了……
、官官护藏污纳垢
那声音轻轻柔柔地钻进乾隆的耳中,他不由回首看那姑娘,姑娘不过十七八年岁,两弯笼烟眉,一双杏核眼,牢里暗,看不清她的面色,却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她如烟如雾般的哀愁。只见那女子把篮里的馒头从栅栏缝中塞给一位中年男人,男人狼吞虎咽了几口,一会儿又停了下来带着哭音说:“兰伢儿,你怎么又送白面来了呢?你和你娘吃什么?”
“爹您吃,别想这么多了!横竖我和娘没有饿死。”姑娘含泪安慰父亲,“若论吃白面的钱,原来又算个啥?”
“你虽不说,爹爹心里明白,你进来一次,又是几天的白面钱哪!”
姑娘咬了咬下唇,强笑着道:“爹别急,等还上那钱,您出来,要不了多久,咱家不又是从前的样子了?”
“七十多两银子!把屋卖了也赔不起!”男人边哭边狠捶自个儿的胸口,“谁让我白长了眼睛看不清!谁让我自个儿不当心!只想着多卖点货多赚点钱,就可以给你薄薄地备上一副嫁妆……”
“爹!”姑娘忍不住哭了,“你在说什么哪!什么嫁妆不嫁妆的!……爹,薛家妈妈说了,只要我肯,丁举人家出四十两要我……我寻思着再找人说合说合,哪怕再向丁举人借三十两,这不就还上了?所以,爹您别急,不久我就接您出来!”
男人怔怔地听着,突然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你爹不是人!哪有逼得卖自己闺女做小的?!……你爹不是个人!不是个人!”“爹!”姑娘哭着去拦,不妨狱卒却提着鞭子进来,“啪”地空甩了一声:“快走快走!县太爷要来巡牢,给看见了成什么体统?还不快走?不走打了!”赵明海怕乾隆吃亏,连掇带弄把他劝了出去,乾隆恨恨骂着:“好贼子!好贼子!”赵明海压低声音劝道:“主子别气着了。您要办范崇锡还不是一句话!”
“有银子没有?”乾隆静了静气,见那姑娘也出来了,正掩面痛哭,忙问赵明海。赵明海赶紧上下翻找一番,只掏出了二十几两的几枚锞子递过去,乾隆还嫌少,颚岱又掏出十数两碎银,乾隆犹豫了一下,摘下腰间荷包,荷包上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乾隆一总拿在手里,急上几步到姑娘身前递过:“姑娘,拿钱去救急吧!”
姑娘挪开捂脸的手,见一堆银子和荷包吓得倒退一步,抬头问乾隆:“你……你是什么人?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是什么人,也不想干什么。”乾隆前踏一步靠近姑娘,“在下长春,刚才在狱中听见姑娘的哭诉,心里恻然,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姑娘赶快拿钱去救令尊。”
那姑娘见一堆救命的钱,迟疑着接过,又下定决心般看着乾隆:“那……长……长爷要我做什么?”
乾隆正面对着姑娘的脸庞,正好看个仔细:笼烟眉微锁,杏核眼含泪,鹅蛋脸倒白白净净的,只鼻梁上微微几颗雀斑,反更增秀丽。乾隆不禁微微好笑:“我不要你怎么样,不要你做什么。我天生怕见女人哭……对了,你们家怎么会欠上这样一笔大债?既欠了债,又怎么至于弄到坐牢?”
姑娘长叹一口,深深蹲了个万福谢了恩,才说:“恩人问话,我不能不答。……爹是货郎,那日挑挑子去叫卖,到下晚了还图着做几件生意,没成想巷子深处的拐弯角,不小心绊到什么东西,当时叫喊起来,恰巧打更的来了,发现一具尸首。当下被扭到县衙。着人认了,说是瘦西湖的一个当红的姐儿,脖子上有勒痕。闹了人命,这下就说不清楚了,我爹只是个做寻常小买卖的,又没有仇家,谁做这般天杀的事情?徐县令倒也清楚,没叫动刑,只是把爹关着,后来说一道勒痕,应该是自尽的,怎么到了巷子里又说不清。报到上面,知府那里责怪下来,说案子含糊,少不得请了一趟趟的公差,如今其他倒没什么,许了公差的一堆银子没有着落,不知哪里传下话来,只说补齐了银子就放人——天知道我们又欠谁的银子。先还和上头犟着,想着我们横竖横没有犯过,上了两次匣床才知道,这地方没有道理可讲,只有花钱买个平安为算……可小老百姓家,顶梁柱不在,哪支撑得起哟!”姑娘说着便落泪,一会儿才醒过来似的看手中的荷包和银子,掐了自己胳膊一下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天下哪有这么白送的银子?”
“有,是你碰上了我。”乾隆不由笑了,道,“拿着吧。我看你是孝女,才赏你的。”突然觉得“赏”字用的皇帝味儿太浓,见姑娘也没在意,又道:“等一等。”
姑娘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乾隆,乾隆笑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姑娘的芳名。”
“紫兰,岳紫兰。”姑娘忸怩地说道,突然脸红得和发烧似的,扭身跑了。
“紫兰……”乾隆轻轻吟着这个名字,不由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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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爷,查到了!”小院里,颚岱单膝跪地奏道:“庄家是一户读书人家,当家的叫庄哲,是个老生员,妻子庄翟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庄小倩美而会诗,范崇锡想把她献给那舜阿做小,央人去说。庄哲说,他女儿是书香人家子女,不能为妾,不肯答应。如此几次,范崇锡恼了,说你庄家自以为是什么狗屁书香人家,我范崇锡要把你家变为娼户也不是不可能,到时看你再摆什么清高架子!可巧那日郊里拿了一个大盗,上知县徐砚书那儿一审,竟审出有个同谋是庄哲。庄哲有功名的人,徐砚书说不好审,范崇锡便自说自话传公事革了庄哲的生员,亲自审讯。”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不过,事情要查清亦不是难事。庄哲自己是读书人,难道就没有故友交好的?范崇锡仅凭贼供,毫无佐证,又岂能一手遮天?”乾隆插口道,“况且,若只是同谋,也罪不至死啊。”
“是。可主子爷,衙门里头黑起来可是真黑!庄哲不认供,范崇锡便叫去庄家起赃,楞生生把好好一户人家翻得底朝天。也不知怎么的,还真就翻出二百两银子。庄哲还不认供,范崇锡有了由头,便令刑讯,捱了上千板子,又把两条腿都给夹断了。那庄哲五十多岁年纪,一口气没憋上来,睁着眼就死了!那范崇锡竟也不怕,报个暴病身亡就了结了!”
“啪”,一本书掉在地上,颚岱抬头一看,乾隆面色铁青,紧攥着椅子扶手忍住因气怒而造成的颤抖:“果然是暗无天日,他居然敢刑杀!……颚岱,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春天。”
“一年了!照理督察院应具奏的,怎么朕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范崇锡还能逍逍遥遥当知府?!”
“……”鄂岱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半晌不做声。乾隆自己咬着牙冷笑道:“自然是官官相护,织成罗天大网,只护着其间的人,瞒得朕如痴子聋子瞎子,一丝风都透不过来。好得很,好得很。”
他说的倒似平静,冰儿在御前伺候不多,也觉得出里面风雨欲来的压抑,只见乾隆脸上浮着一丝狰狞的笑意,眼睛却不知看在何方,用手胡乱在几上摸着,半天没摸到茶杯,一侧头看桌上空空的,才想起自己是微服出巡,住着租来的小院,不比养心殿里服侍周到,冲一旁冰儿大声道:“怎么伺候的?泡茶来!”又对颚岱道:“继续说。庄家的大儿子怎么死的?他女儿又怎么样了?”
“嗻。”颚岱下意识地擦了一把额角,微微动了一下发麻的腿,又道:“庄哲的大儿子叫庄伦,也进了学的,听说策论做得极好,学里推他第一。本来准备赴乡试了,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年轻人一时气血方刚,就到府里击鼓喊冤,范崇锡叫进了他,两人一时在堂上顶起来,被以‘咆哮公堂’的罪打了三十板子,那板子毒极了,不过就是三十小板,楞打得个年轻小伙儿口吐鲜血。庄伦仗着生员身份还要顶,范崇锡说:‘我不开革你的生员,也一样叫你死!’不顾规矩,给庄伦枷了一面一百斤的大枷,站了六日,活活站死了……死前还说……”
“说什么?”乾隆毫无表情地追问。
颚岱舔了舔嘴唇,道:“说……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说‘吏治到了这田地……嗯……大清国的气数不长了’……”
“那庄小倩呢?”
“庄小倩和庄翟氏以大盗家属属实,窝赃不报,也没逃得出去,都是官卖。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