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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枉生录-第2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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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好消息!英祥和冰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找到了?!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奕霄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眼眶里一层晶莹的泪几乎要落下来,半天才说:“爹娘听了消息……不要着急!”
两个人心陡然凉了一截,英祥更撑不住些,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冰儿忍着心里的惊惧担忧,一个字一个字努力咬定了,问:“我不急,你说!——不,你先告诉我,你妹妹她还在世么?”
“还在。”奕霄发觉自己这样反而给父母增添了压力,赶紧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父母亲:奕雯是在京郊被官军捉拿的——一支擅长探查消息的顺天府番役,过年也没有歇着,在追查王伦之子王硕祯去向的时候发现了一小支流到京畿的清水教的余孽,当顺天府的差役们包围了他们所住的地方时,那些教众拼死保护他们的少教主逃出包围圈,当时就有死有伤,被当场拿住的几个里又自尽了一多半,只有奕雯和另一个男子被反扭当场,械回顺天府监牢。
入解当天两个人就吃了苦头,身世被查得一清二楚:那男子是兖州的一个贫民,入教已经有了三年,是王伦的忠实信徒;而奕雯则交代出自己的哥哥在京为官,哥哥的名字也在挨了一顿篾条后受痛不过招供了出来。顺天府听说是军机章京家的妹子,倒有些吃惊,兼着这是钦命要案,顾不得还在封印期间,赶紧上报朝廷。
那日当值军机大臣恰是于敏中,他不言声地把顺天府的奏报副稿丢在奕霄面前,自己到养心殿递牌子求见了。奕霄心似浸在冰水里一般寒冷,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养心殿的太监过来传唤自己。他进到乾隆日常处置事务的西暖阁,温暖的阁子让陡然从寒冷室外进来的他上下牙齿直打架,跪在地上,听到乾隆的声音却不太愤怒:“你妹妹的事你知不知道?你父母知不知道?”
奕霄忍着心头的恐慌,磕头答道:“臣不知道,臣的父母也不知道!妹妹在山东失踪,全家急得茶饭不思,找了好几个月也没有得到消息,再不知她如何从逆,为何从逆!臣妹还不足十三岁,还是无知懵懂的小儿,只怕其间另有隐情,是被贼人劫持威逼也说不定。”
于敏中冷淡道:“博奕霄,顺天府的奏报你也看到了,你那个妹妹先时可是嘴硬得很,‘黄天当死,苍天当生’‘信我者生,逆我者亡’……说得一套一套的。问她王硕祯的去向,也够大义凛然的。实在不像是被威逼的啊!”
乾隆一时没有说话,抚弄着手上的奏报半晌,才说:“这是大案,自然要彻查。博奕霄要避嫌疑,先行咨文吏部,革职查处是否有通同谋逆的事情。如果确实无关,再复职便是。”他瞥了瞥于敏中,目光又落到吓得发抖的奕霄身上:“你不用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是忠心于朕的,朕不会为你家人株连于你。”
奕霄一头冷汗这时才不再层层出了,磕头谢恩:“皇上隆恩,臣无以为报!”
乾隆点点头,对于敏中道:“你先下去吧。朕有话单独对博奕霄说。”于敏中一愣,但不敢不洽圣意,磕头跪安了。乾隆起身,并没有再谈及奕雯的案件,只用闲适的口吻对奕霄说:“今天是大年初二……你们浙江有没有这样的习俗:年初二女儿要回娘家……”
他含着一点捉摸不透的笑意凝视着奕霄,见他惶惑不解地点点头,才说道:“你现在解任,不宜再留在军机处了,先回去吧。带你母亲进宫,朕有话对她说。”
这种情况下的“回娘家”,让冰儿心里百味杂陈。看起来乾隆对自己、对自己一家还不算无情,可是奕雯从逆的事情一出,以后又该怎么发展,又是不可得知了。只好去面对!她咽下了口里的苦水,点点头说:“好,你帮我套马车,我去换身衣服,这就进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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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冰儿跟随着儿子,从东华门一路往养心门口而去。一切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不同的是她的心境。她觉察出奕霄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头握了握他的手,说道:“你是不是奇怪皇上为什么要见我?”
奕霄瞒不过,慢慢地点点头,带着些忐忑望着母亲。冰儿淡淡笑道:“因为他是你外祖父——北京话叫‘姥爷’。”
奕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侧过头问:“什么?娘你说什么?”
冰儿见他停下步子,唯恐听不清楚的样子,咽下了口中的苦涩,朝西边一瞥,已经可以看到养心门上的垂花装饰,大约是过年前被擦拭过,亮得晃眼,连着屋檐上一点残雪,都在这个年初二的午后显得熠耀生辉。冰儿的声音又轻又缓,似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出来:“说来话长了……当年为了你爹爹,我做了一个不忠不孝的罪人,不过——”她目光柔和地看着儿子:“我也不后悔。”
她重新抬起头,望着天上的一轮白日:“进了门,会怎么样,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一步登天,也许万劫不复;也许为你换回一份无与伦比的尊贵,也许连累你再没有好日子过了。你心里有个准备吧。”她看着奕霄瞪大眼睛站在那儿动弹不得的样子,涩涩笑道:“走吧。”
养心殿里静悄悄的,一点都不像还在年中最热闹的时候。马国用在门口张望得脖子都酸了,终于看见两个身影走过来,赶紧迎上去轻轻说:“来了?皇上刚歇过午晌,在西暖阁写字儿呢。”他依例低着头不敢直视主子,不过话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抬头瞄了冰儿一眼,头再低下去时语气有了些微的变化:“小……小主子……您变化不大……”
冰儿自失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会呢?皇上……”
“皇上等这一天……”马国用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听不见,俄尔又是偷偷抬头,笑眯眯说,“万岁爷这会子心情正好呢!赶紧地见驾吧。”
里头伺候的人并没有减少,只是个个都很陌生,大约皇帝年纪大了喜欢安静,来往侍奉的都不闻动静,只以眼色相示,既麻利又干脆。冰儿从养心殿正殿进去,向西的次间就是西暖阁,其中又分两室,乾隆日常处置政务、召见大臣的都是南面的“勤政亲贤”,门口侍奉的太监高云从哈着腰在帘子外伺候,见人来了,忙进去通报,少顷听见帘子里传来乾隆的声音:“传吧。”
声音略觉苍老,不过也没有太大变化。冰儿怔了怔,才看见高云从正在向她使眼色,那大红平金的缂丝帘子被挑起半拉,隐隐可嗅见里面暖暖的龙涎香味。冰儿定了定心神,摒除杂念,回头给了奕霄一个安慰的眼神,决然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渴盼的父女俩见面。话说我发现被大家催得自己都搞不清本文的cp到底是谁和谁了orz……

、人事无常忧虑深

梦中曾无数次有过父女重逢的场景,每一次都不一样,醒来后往往历历在目,常常让冰儿在黑夜中无声地泪流满颊,濡湿枕巾。而今,明明是真的,感觉却还不如梦中真切,让她惶然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自己愣了是片刻还是好久,只觉得耳边自鸣钟“咔咔”的走字儿声都变了调似的,冰儿终于忆起了应有的礼节,双手扶膝蹲下身子,手心搁在略微高起的左膝盖上,口里不响亮,但很清楚地说:“恭请皇上圣安!”
身后紧跟着传来奕霄有些磕巴的请安的声音,但很久没有听到乾隆的声音,殿里安静得几乎听得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冰儿也不想抬头,就让时间凝固着吧!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只知道她还是会像以往一样有勇气,敢于面对一切灾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乾隆的声音,不是叫起身,而是亲切而辽远的问候:“终于回来了!”
那一瞬间,冰儿已经双泪交流,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半蹲着的双腿稳不住,膝头一下子碰到地上,她俯着头,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乾隆的声音倒很平静,似乎还笑了笑,远远地传来:“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有点长进?”
他脚步橐橐,走了过来,从上往下凝视着眼前人:她很知趣,没有用什么首饰,乌鸦鸦的头发挽着一个简单的髻,只插了一根镀金的鹣鲽簪子,那金色也不大亮了;身上衣服是绸面儿,里头似也不是衬的裘皮,素净的蓝色,薄薄地镶了一层银灰色的窄边儿。乾隆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件东西,伸手递给冰儿:“是你的吧?”
冰儿终于稍微抬起点头,瞥向父亲的手心,丛密的紫黑色貂嗉风毛袖边,遮住了他半边掌心,但里头一块黑白相间的玉石,摩挲得极其油润,那一条黑色飞龙,宛若要在云端中重新飞起。挂玉的黑灰色络子重新换成了一根细细的银链,直闪人的眼睛。冰儿双手颤抖,声音也颤抖起来:“怎么……怎么在皇上这儿?……”
乾隆微微握起拳头,带着些孩子气的狡黠:“是你的吧?是你把它送进兰溪县的当铺的吧?”
“是——”
“拿着吧。物归原主。”
乾隆并未多言,静静等着冰儿犹豫不决地伸手把玉佩拿了回去,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说:“起来吧。奕霄,你到外面候着。”
冰儿握着玉佩,那上面还带着乾隆的体温,润滑如腻脂一般。乾隆坐回条炕上,静静地看着她:她不再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白皙的皮肤比以往少了光泽和红润,眼睛也不如以前清亮灵动,恍然间让他想起了孝贤皇后,凡经霜雪磨洗的人,反添一种沉静内敛的气度,让人觉得琢磨不够,看不够。乾隆终于幽幽道:“五年前朕南巡到杭州,巡抚苏昌把它当做进献的贡物给了朕。朕让他去彻查,只查出了东西出自兰溪县的当铺,其他消息一概否然,真是饭桶!朕又因为那拉氏的缘故,离开得匆忙,便也没有来得及细细找寻你。好在——”他又像是笑,又像是叹,顿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好在还有再见面的机缘。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冰儿抬手拭了拭眼角,含笑道:“还好。最艰难的,莫过于长子早夭,其他的,都熬得过来。”
乾隆顿了顿说:“那你女儿是怎么回事?”
冰儿道:“她太任性了,被训斥了几句,就离家出走。我们都不知道她怎么会和清水教的人有关联!”她语气渐渐变得着急:“皇上,我再不孝,也断不敢和皇上作对、和朝廷作对!这次事出,实在太出乎意料,还请皇上手下容情,放孩子一条生路!”
乾隆似是想了许久,才说:“先让刑部查问吧。”
冰儿已经忍不住饮泣:“她才十三岁,只是个不懂事的娃娃。若是交由刑部,其他不说,刑讯就能要她的命!皇上开恩,有什么要问的话,让我先来问可好?”
乾隆道:“朕可以让你们见一面,但是现在捉拿王硕祯是朝廷要务,眼下他藏在哪里,暂时只有这两个清水教教徒被捉拿,你若问不出实话,朕可不惜刑讯!”
这真是个可怕的消息,冰儿不敢想象若是刑讯,奕雯会遭怎样的折磨。不过乾隆算是首肯自己先去问询,也算是给奕雯一线自救的生机。她不敢在此刻过于纠缠,含泪叩首谢恩。
乾隆看她心酸而不言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作痛,但多年来喜怒不形于色惯了,只淡淡说道:“你和英祥在外这些年了,本来就是当做圈禁、流配处罚的,如今日子也该扣足了,但是如今你女儿的事情出来,朕暂时还不能恢复你和英祥的名位,太过张扬了,或许会惹物议。你可能再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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