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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枉生录-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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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儿在唇角挑了个冷冷的笑:“你这样的可人儿,为奴为婢做粗活儿,莫说你的‘爷’他不忍心,我也不好意思呢!我倒有个主意,你的‘爷’屋里只有我一个,平素里也寂寞得紧,他既然已经称呼你‘姑娘’了,你就到他身边做‘姑娘’好了。”
英祥惊愕地看着冰儿,见她不是说笑,但也不是正经八百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气愤,那白衣女子也抬起头来,旋即磕头道:“奴没有这个福分!”
“身子既然卖了,卖得彻底一些倒不好?”冰儿站起身来,冷冷道,“我乏了。”
身边侍从忙问:“那……那这位姑娘怎么办?”
冰儿回头瞥了一眼,又乜乜英祥,一言不发往里走,听到身后英祥带着些不快的声音:“先送到郡王府去安置,浅晖院。”她心里不由大忿。
作者有话要说:

、渺渺离魂念故剑

浅晖院原是萨郡王府里东向的一座院落,院子不大,五脏俱全,是英祥大婚前读书休憩的所在,作为郡王的独生儿子,不用想也知道,里面一应陈设不说有多富贵,也不是寻常等闲人家铺陈得起的。英祥却好吟风弄月,见每日从院墙边值着的芭蕉樱花上,都可以看见日头东升,金色的朝晖越过粉红的樱花丛,浅浅落于院中,便亲自题了这么个匾额,福晋虽嫌它轻浮,拗不过儿子喜欢,也不过笑他“少年轻狂,不知尊重”,并不多问。后来大婚,冰儿又大破公主府的陋习,英祥长住在公主府里,那座院落空了下来,只倩老奴日常打扫,偶尔闲居才去。
人虽不去住,院子名义上还是英祥的正门院落,把一个没名没分的孤女安置在这里极不妥当。英祥进房间见冰儿板得结结实实的脸,才发觉自己有些急躁孟浪了。本来挺美好的一个晚上,为这样的事情闹得不愉快也不是他的本意,上前嬉笑着说:“你看,大晚上的,撵人家一个姑娘家走,撵到哪里去?你是修善慈悲的好人,不会瞧着人家在街头上流落吧?”
冰儿用力拔掉头上挽发的钗子,甩开一头黑鸦鸦的秀发,气哼哼道:“我杀人不眨眼,不修善也不慈悲!我才不撵她呢!你爱让人家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管不着!”
英祥笑着哄她:“我还不知道你!得得,我又没真准备留她,不过是一夜而已,隔得那么远,你担心什么?莫非——”他调笑着捏捏她的耳垂:“莫非妒忌了?”
“呸!”冰儿一啐,拍开他的手,“起开!我这阵子反正也倒霉透了,不缺这一件不痛快的事!”
“瞧这说的!”英祥有些无奈,掇过一张绣墩坐在她身后,见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篦子乱蓖头发,伸手接过来为她轻轻点按着头皮,“你哪只眼睛瞧着我就像个混人了?先说什么来着?到我身边做‘姑娘’?我们身边这许多丫鬟,你见我沾惹过谁?这还都是知根知底的,她一个外人,我就是再急色,也不至于就要扑过去了。再说,她比得上你哪半分?”
冰儿被劝得有些回心转意,享受着他的服侍,点点头道:“话说得可真美!可惜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是名士,喜欢这些风流故事,就恨着没有机会发生一段偷香窃玉的美事。诶,你说,流水无情,落花有意,怎么就不能成就一段佳话了!”
“书没读多少,歪理倒是一条条的!”英祥无奈笑道,“成语典故别乱用!那‘窃玉’还罢了,‘偷香’这词也是用在我身上的么!”
冰儿读书不多,也确实不全明白“偷香窃玉”的典故,见英祥伏低做小过来解释,心底里也确实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便也不再提及,算是这场风波就此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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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过半,一桩心事便到了眼前,眼见着窗外银杏变黄,枫叶转红,冷雨阵阵催人悲秋,冰儿那桩心事也越发挤到眼前不能排解。又是几回上书,请求回宫请安,乾隆总是不批准,只是把迟到了的她的生辰的赏赐一一送了过来:冰儿强颜欢笑接旨谢恩,却呆呆地看着那些赏赐提不起一点精神。苇儿端了茶来,满脸带着洋洋的喜气:“哟!怪道人家都说皇上疼主子,小小的生辰,赏这么多宝贝!虽说比着例子,不能把内务府的新贡品都送了来,可这些——”她抿嘴笑道:“件件都是看得过眼的!”
东西确实都是好东西,但冰儿从小穷门小户里长大,对这些珍奇并没有多高的鉴赏能力,她轻轻弹弹眼前的一件紫水晶琢的双耳美人肩花插,漫不经心道:“也不过漂亮些的石头,灵巧些的工匠,说到底还是石头。我素来不爱这些玩意儿,不过想想皇阿玛也没什么新鲜的可赏我。”
苇儿笑嗔道:“您呀!”她利落地放下盖碗,又道:“这也是皇上新赏的,杭州刚贡来的新秋茶,别有的香!您闻闻?”冰儿揭开碗盖,深嗅一口:“嗯!是香!……”她端起来品了口,摇摇头笑道:“可惜给了我了!皇阿玛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最一窍不通,也尝不出好在哪儿。——给额驸送去了吗?他最好这一口。”
“自然送了。”苇儿见她牛饮一般把茶水一吸而尽,暗叹一声,叫小丫头收拾了茶具,陪冰儿一起欣赏着精雕细琢的黄玉如意、白玉笔洗、翡翠山子、西洋玻璃果盘、镀金洋船自鸣钟……凑趣地说:“今日我看园子里有粉团儿似的紫粉色菊花,配上乳白色和深紫色的小菊,恰好衬那个瓶子。多宝格上的玩器也该换换新样儿了。”冰儿厌倦地说:“嗯,随你收拾吧,你说好,必然是好的,现在堆在眼前烦人,快收了吧!”
“嗻。”苇儿又道,“这些个首饰还是挺精致的,收到妆奁里,赶明儿进宫谢恩时也好戴个新样儿。”
“哼,天知道什么时候许我出这个大门!”纵是把金山搬过来也比不上自由,冰儿一脸不快,随手拈起一只点翠的金累丝蝴蝶簪子递给苇儿,“喏,赏你了。”
“谢公主恩赏!”苇儿急忙蹲身谢赏,却见那簪子上缀着一颗硕大闪亮的猫睛石,直是价值不菲,又犹豫了,“这么贵重,奴婢戴怕是不合适……”
冰儿不耐烦地说:“就你叽叽歪歪的!不合适什么!实说了,我不喜欢那么俗气的东西。”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主子此刻心境不佳,大家便也不敢多语,静静地在一旁服侍。直等到英祥下值,才各个松了一口气,含了笑迎过去招呼。英祥由着小丫鬟解开身上的斗篷,在手心里呵了一口气,说:“到底入了秋了,真冷呢!”
“热茶呢?”冰儿赶紧吩咐,见英祥捧了茶暖手,眼睛也瞥到桌子上尚未收拾掉的器玩、首饰和皮料缎匹,突然歉疚说道:“糟糕,我都忘了,前几日是你生辰,忘了给你这寿星送贺礼了。”
冰儿笑道:“我过生辰,从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这十几年也没过过几遭。倒是这贺礼——”她眼睛一转,一个主意陡上心头:“你要真有心送我,我才不要那些俗气玩意儿,就看你有没有担当,肯不肯为我做一件事。”
英祥笑道:“那有什么说的!只要做得到,十件百件也是该当的。你说!”
冰儿瞟瞟四周,敷衍道:“晚间说,晚间说。”
真到了晚间,两个人并肩躺着,英祥关切地问:“你要我做什么事来着?”冰儿却觉得有些难以措辞,想了半天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被皇上禁足在自己府里,你知道我素来是闷不住的性子,真真难过得紧。之前你不是说可以带我去烧香么?现在皇上那里明着求他总是不批准,你偷偷地用你的马车带我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好不好?”
英祥愣了愣神:“这——妥当吗?”
冰儿知道他从来不做出格事,端方得要命的性格,便故意缠着他撒赖道:“还说只要做得到,十件百件也该当!才这一件,又不为难你,倒和我打官腔!”
英祥无奈说:“我瞧着看吧。这月里忙得要死,哪天休沐,就偷偷陪你出去可好——可不要被皇上知道,这是如假包换的抗旨不遵呢!”
“怕什么,多大的事儿,皇上又没有明发上谕说圈禁处罚我,就算发现了,也不过就是骂你两句,再大不了罚个俸。骂了你,回来我给你说点好听的;罚俸的话,我回头从嫁妆银子里拿钱来贴补你。好不好?”
英祥喷地一笑,轻轻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你哪只眼睛瞧着我觊觎你的嫁妆了?你要去哪儿?”
“……法源寺。”
英祥没有看见暗色帐幕中冰儿水波盈盈的眼睛,只是兴奋地说:“这是好地方!我们初次相识就在那里,至今我还记得呢!那日你一身素色,也不用首饰,清泠泠站在那里,遗世独立的样子一下子就在我心里扎了根。”他手摸索着抚着冰儿的脸颊,语气也有些动情:“这是佛前求得的我们俩的缘分,别说被皇上骂,就是被他处罚,我也要陪你去呢!”
冰儿的脸僵了一下:“我……我想一个人去,只是用你的马车送我。”
英祥兴奋的表情也滞住了:“一个人?为什么?”他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只是感觉手下的那张粉嫩的脸上似乎突然涌出一股热流,他把湿湿的手指放到嘴边舐了一下:咸得发苦。他的心里也不由咸得发苦起来,虽然难受,但却不知如何开口来问“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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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如何问,一桩心事便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隔日下值,去王府给父母请安,老夫老妻两人也都是一脸不快的样子,这些事情做儿子不敢多问,加之萨楚日勒也有些尴尬神情,摸摸鼻子道:“我今晚说好的,到侧福晋那里去……”脚底抹油溜走了。
英祥见母亲刚强的眼睛里倏忽出现一点泪意,赶紧上前劝解道:“阿玛的性子,额娘又不是不知道……”
福晋勉强笑笑说:“他爱往谁的房里去,我才没那么多在乎!女人家不妒忌才是道理。再说,他子嗣上艰难,若是真能再生几个儿子,岂不也是你的天然臂膀?唉,只是……”她也没有再说下去。英祥却知道,母亲为人刚强,能耐十足,颇得萨郡王敬重,乃至有三分敬畏,可夫妻间都论到“敬畏”二字了,随常的感情自然没有那么浓厚。萨郡王有些小小的风流性子,大家也都明白,这几日风传他又看上了扎萨克里一员寡妇,说是有宜男之相,硬是想娶回家,福晋道:若是好人家女孩子,只要两厢情愿,她没有不允的;但是王府尊严,私纳再醮之妇,非但无礼,也惹人讪笑。因而坚而不许。夫妻俩为此大打饥荒,萨郡王明着不敢反抗,于是找着由头冷淡妻子。
英祥不敢干涉父母间的事情,陪着叹了口气,打岔道:“母亲用了晚间点心没有?”
萨王福晋摇摇头说:“现在没什么胃口。今天是我斋戒的日子,猪油馅料的点心也不适宜。你若是有闲,陪着我到后面小佛堂诵几卷经吧。”
英祥自然少不得奉陪,到了后间佛堂,两人取净水盥了手,佛堂里藏香气息袅袅,正中佛龛中摆着一尊和田白玉的佛像,不过五六寸大小,白腻如凝脂,莹洁可爱,连下面的紫檀嵌宝的底座都显得黯淡失色。福晋心中有事,在佛前显得尤为诚恳,拈着手中的一串迦南香数珠静静入定,半个多时辰才把发愿的经诵完。两人退出佛堂,福晋把数珠挂在衣襟的纽扣上,由英祥服侍着披上氅衣,静静在抄手游廊中走了一会儿,福晋问:“你似乎今天也有心事?”
英祥见母亲已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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