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冠天下-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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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甜甜地唤一声“李大哥”,汉子笑弯了眼睛,耐心地帮她戴上遮阳斗笠:“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女娃,可别晒黑了。”
他们都不明白她为何要来做这份苦差,她只说喜欢。男人们点点头,以为她喜欢马。她笑了,卖力地刷着马儿油亮的皮毛,是啊,她喜欢,真的喜欢了。
除了照顾马儿,府中的马车清洗维护也由他们负责。李大哥带着她,一一告诉她哪辆马车是哪位夫人的,出行前要检查什么等诸多细节。
她在马廊最里处,看到一辆簇新的四轮鎏金宝盖马车,车顶周围垂坠着精致的紫螺丝流苏,她小心翼翼地撩起闪着光泽的珠帘,不由轻叹了一声:车内铺着厚厚的长毛绒毯,设有坐榻,可卧可坐,车壁固定楠木几,双耳紫玉壶、凤纹三足炉等一应俱全。眼前的陈设比先前的每一辆马车都来得奢华舒适,她不由转头问:“这辆车是谁的?”
一向直爽的李大哥却神秘地眨了眨眼:“往后你就知道了。”
一连三个月,她都在马廊忙碌、学习。李大哥对她很好,倾囊相授。她用心地学,因为只有这样,才有机会离他更近一点。她坚信,他会看到她的与众不同。
日子在花开花落间飞速流逝,终于有一天,李大哥拍着她的肩膀:“不错丫头,可以独挡一面了。”
她想,她终于快见到他了。
机会来得很快。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平日里素来以马代步的他吩咐下人备车。
她怎会错过,当即要求和李大哥同去。
李大哥略感为难,毕竟她还是新手,给将军驾车非同儿戏。她挺起胸:“有您这样的师傅,徒弟怎会差?”
李大哥终是同意了,只嘱她跟着他看眼色行事,切莫出差池。
她点头,心跳如小鹿乱撞。
套上的,是那驾最精致舒适的马车。
她终于看到他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看得清楚,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多停了一瞬。驾车时她的眼底因为这一瞥而始终蕴满了笑。
马车一路疾驰,拐过几条街,停在了一座府邸前。
马车刚停,她便跳下来想替他撩车帘,不料他已经自行下来了。早已等候在府门前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躬身施礼:“将军,人还没出来,要不您先进去稍坐?”
她不禁一愣:是谁那么大架子,敢让他等?
他却是一副了然的样子,谢绝了管家的提议,双手环胸静静地站在车旁,凝望着半敞的府门里,未有丝毫不耐。
等了约莫小半柱香的功夫,一阵喧杂的脚步声传来。他站直身,往前迈了几步,刚好迎上一个从府门里跑出的小女人。
小女人跑得急,收不住脚,直直地扑过来,被他一把捞住,扶稳了,方才道:“跑那么急做什么?”
她惊讶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是。。。温柔!
小女人穿着雪白掐腰织锦短袄配同色平罗裙,围着红狐毛脖,抬起头喜滋滋地唤了一声:“九哥。。。”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府中又跑出几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匆匆行了礼,其中一个口齿清脆地冲小女人道:“穿上披风!”口气竟然毫不客气。
小女人马上变了脸,撇嘴道:“我说梅影,都已经春天了,穿那么多会被当怪物看的!”
被唤作“梅影”的丫鬟不理睬她的抱怨,转身向他:“燕将军。。。”
他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披风。梅影又从身后丫鬟手中取过若干物件,一一交接说明:“白瓶里的药饭后半个时辰服用一粒,若是咳嗽,须加一粒赤瓶里的药。还有玉暖手。。。”
他只接了瓷瓶,打断她:“其余的车里备了。”
梅影点点头,施了一礼:“有劳将军。”
小女人在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烦:“梅影,我不过是和九哥出去转转,哪用得着这么多东西!” 说罢又去扯他的袖子:“九哥,走了。。。”
他淡笑着揉了揉小女人的头,托着她的胳膊扶她上了车,侧头对李大哥吩咐:“稳着些。”方跨上车。
李大哥扯了一把怔愣在原地的她:“还不走!”
她方才回过神,跟着李大哥上了车。嗒嗒的马蹄声中,她的思绪始终停留在府邸前的那一幕,心,无法挽回的一点点下沉。
镂空的窗户里时不时传出清脆的话音笑声,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个女人在说,偶尔听到他的回应,有时却是打断她叫她喝水。
她坐在车前面,只觉得阳光照在身上都是冷的。
到了市集,仍然是他先下车,再扶了那个小女人下来。两个人在前面走,她引着马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个小女人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转下去,看的却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平民玩意。他始终陪在她身畔,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流。每次她拿起什么问他的意见,他会微笑着点头,然后付钱买下,再替她拿着。
她跟在他们后面,不自觉地咬破了唇。她跟自己说不要看,却始终挪不开目光。那样的他,是她无法想象的:温柔、耐心,那女人手中的每一件琐碎玩意,看在他眼里却似乎比金珠碧玉还要精贵。
逛了一个多时辰,小女人兴致勃勃地还想继续,被他拉住,不知说了什么。小女人嘟了嘴,扯着他的袖子摇,似乎在央求。他耐心地劝说,却没有依她的意思。小女人终是苦着脸,无精打采地跟着他往马车方向走来。他见她颓丧的模样,侧头在她耳畔说了句什么,小女人眼睛一亮,脸上笑容绽开,灿烂得耀眼。
她站在马车旁,苦涩地想:这个女人其实没有她漂亮,只是那笑容,因为有了宠爱而格外明媚。
马车再停下的时候,到了城中一处食坊。两层小楼,典雅精致,容客不多,来者非富则贵。
她束手站在车边伺候,小女人跳下车的时候,突然侧头看了她一眼,“咦”了一声,整张脸挪近,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上下打量她。
她被看得不知所措,小女人忽然回头,对身旁的他大笑道:“九哥,这么漂亮个姑娘,你偏生给包成个男人样,还让人家干这等活计,你怎舍得!”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目光却始终未落在她身上。
小女人热情地拉起她的手:“走吧,别在这儿晒着,这么白的脸蛋晒黑了可就惨了。”说罢还在她手上捏了两把,惊叹:“真的很嫩呢!”又歪着头打量,啧啧道:“穿了女装必定是个小美人。”
她从不知道,自己对着女人也会害羞。
懵懵地被小女人拉着上了楼,进了一间雅室。小女人热情地拉她坐,他坐了对面,她便坐在了他俩之间的桌侧。
精致的佳肴一道道送上,小女人嚷嚷着要喝酒助兴,被他喝了回去,只上了茶。小女人郁闷了一会,见好吃的上来,顿时精神奕奕,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百忙中还不忘给她挟菜。
她吃得很拘谨,在举箸时偷偷地抬眼看他。他亦吃得不多,目光始终停留在对面的人儿身上,替她布菜、添茶,替她擦去嘴角的油渍,硬朗的眉眼轮廓被温柔的情意渡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
她看呆了,这样的他与她见过的、听闻过的都不一样,她以为冷漠疏离的那个便是他了,却无法想象在那样刚硬的外表下,他也会有如此悉心体贴的一面。
或许因为此时的他不是什么赫赫威名的大将军,而只是那个小女人的九哥。
兴致勃勃地吃了一阵,小女人大约是饱了,夹菜的速度慢了下来,嘴却闲不着,开始问她的身世,跟她聊天。
她一一如实地说了,小女人感叹了一会,又转头赞他做了好事,语气中多少带些揶揄的成分。他未语,只含笑望着对面的人儿,目光中全是溺宠。
她听得面色赧然,垂着头想:这个女人似乎也不太招人讨厌。。。
桌上只听得一个人的清声脆语,小女人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不多言,拿着他俩的“艳遇”打趣说笑了一阵,又侧头问她年纪,她说了,小女人点点头,若有所思,眉宇间忽然就黯淡了。细微的神情已被他捕捉到,他微蹙眉,似要开口,小女人却已叹道:“小雪若活着,也当是这般年纪。”
说罢又侧头看她,半晌,闷闷道:“若是细看,还真有些像。”语气却是越来越晦涩。
她呆愣,不明所以,求助地望向他,却见他蹙了眉,凝视对面人的目光中全是疼惜:“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要想了。”
小女人伤感地摇摇头:“九哥,你不知道,我走过一条街,就会想起我和她扮了男装溜到这里玩;路过一家餐馆,会像起我们曾在此吃过点心。有时闭上眼睛,还会看到她对我笑。。。”
他的眉宇更紧,伸臂越过桌子握了她的手:“你总是这样想,她在下面也会不安心的。”
小女人仍是摇头:“说到底,都是因为我。。。”语气中不觉带了一丝哽咽。
她悄悄地起身,安静地退了出去。她知道他们要说的,已不在她能聆听理解的范围。
关上门前的最后一瞥:她看到他坐到了小女人身侧,轻拍她的背低声抚慰着。
她走到楼下,带着凉意的春风让她浑沌的头脑清醒了些。看着眼前专为那人准备的马车,她明白,或许她是错了。
在她还没来得及捋清心绪前,他却已做了决定。
她冲进书房,顾不得尊卑规矩,大声地问:“为什么要赶我走?”
他的笔微顿,随即继续写了下去。
她抹了把通红的眼角,愤愤地道:“我工作认真,从未出过一丝差错。你总要告诉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屋里静了下来,只听到笔锋触纸的沙沙声和她粗重的呼吸。
良久,他写完,放下笔,淡淡地道:“自由不好么?”
“什么?”她一怔。
“有自己的人生,作想做的事,不好么?为何偏要为奴为婢,被他人左右?”
她愣了,自由的人生?这样的字眼,自她出生起就从未想过。被父亲卖掉,进青楼,学习接客。。。她的人生,从来就不在自己手中。
他打开另外一本帖子,重新执起笔,再未看她。
她退了出去,她需要好好想想:以后,她的人生该如何。
最终她决定离开,那一日的所见撼碎了她曾经坚定无比的信心。
临走前管家给了她很大一笔的遣散费,足够她今后几年衣食无忧。她愣愣地说不出话,燕东升拍拍她的肩头:“去吧,做点小生意或者嫁个好人家,别辜负将军一番心意。”
她蓦地扯住燕东升的袖子,问了她一直想问的话:“他真的。。。再容不下他人了?”
燕东升却并未回答,只将装着银两的锦袋放到她怀中:“去过该属于你的生活吧。”
两年后,凉夏国被华国围困,兵临城下,派出死士向靳求援。靳国大将军燕铭九率军西征,以八万大军击退华国二十万军队,再一次创造了军事史上的神话。凉夏国王储割城六座进献大靳,送来其最小的公主望求缔结盟约,修百年安好。
燕家军归都那日,全城百姓涌出家门,夹道欢迎英雄的归来。她夹在拥挤的人群中,和众人一样翘首盼望着大军进城。
她在去年嫁了一个憨厚老实的小本生意人,现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今日丈夫本不想让她来,怕人多挤着她,却拗不住她的央求只得陪着她一起来看热闹。
离开将军府后的两年里,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小女人的身份,也知道了他、她和他之间纠葛缠绵的情缘往事。佳人殇挑起怒江之战、争红颜导致将相不合。。。这些似假还真的故事永远是说书人的最爱。
她这才恍然,自己当初有多么的自不量力。那样生死纠葛的情感岂是她能理解和介入的?释然的同时,心底更深处却是替他不值:为了一个已是他□的女人,禁锢了自己的一生。
只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