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色深红-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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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从钱袋中抽出几张折叠的纸钞。这一次他丢掉了纸巾,毫不在意地赤手将那些钞票在桌上抚平展开。共计四百元钱,四张红色百元钞摊在那里。
蓝冰雨也靠近桌边,垂下视线看着那几张纸币。
“看来你还是经过了一番思考的,你没有选择新近的金字钞票,而是刻意使用了旧版。”夜深说,“但自作聪明的的人总是这样,自以为把什么情况都考虑到了,到头来却还是会留下几个漏洞。我也经常办这样的傻事,所以我很懂。不要着急反驳,神理小姐,让我先来问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现在流通的是第五套钞票,那么请问,第五套百元钞,红票子,目前为止共发行了几款?纪念钞等特殊钞票当然不包括在内。答案是三。”
神理浑身一颤。在手电筒亮光的照耀下,她的脸色显得一片煞白。看来她已经注意到了。
夜深用沉静的声音说道:“三个版本,除了我们这两年常见的2015版,也就是金字版之外,还有1999和2005两版。这两版一眼看去区别不大,但稍加分辨,还是有不少差异的,如部分字体、人像、国徽和防伪线等。如果这钱袋里装的是1999版的钱币,那当然没有问题。可是,神理小姐,请问你知不知道……”
他指着桌上的四张钞票。
“为什么在2004年就死去的董娜娜小姐,她的布袋里会装着一年后才流通起来的百元钞呢?”
凌晨时分的空气冰冷而浑浊,这浑浊令夜深不由自主地想到娄大娘的眼睛,想到那双眼中在她提及女儿的死亡时所包含的怨气与恶意。但他自己的眼睛却紧盯着神理颤抖的面孔,她的眉间、她的眼睑、她的嘴唇……这些原本的美丽之处似乎在光与暗的反差之中失了颜色。最后她的全身一起颤抖起来,伴随着轻轻的呜咽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她双手捂面痛哭起来。
这哭泣足足持续了五分钟左右,谁都没有安慰她。蓝冰雨不会去做这种事,夜深这一回也没有。他只是走过去擅自摸出了神理的钱包,果然从里面找到了四张现已极少见到的1999版百元钞票,因长期保管不当的原因,这些钱面上看来还很新,但却软得要命。
他把钱和钱袋放回原处,回到堂屋时,才总算细语轻声地说出了安慰的话——尽管那话语本身不带半点安慰的意思。
“哭泣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神理小姐。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你需要发泄情绪,等到事件结束后随便你怎么哭都可以。但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我们时间很紧。为什么要这么做,神理小姐,告诉我。”
神理抽噎着,她的声音从指间漏了出来,听上去像是老鼠的吱吱声,夜深只能努力去听清她在说什么。
“我……我害怕……我怕我说了实话……你们就会觉得是我的错……就不帮我了……我……我好怕会死……”
“很多人都怕死,神理小姐。不过非要说起来,大多数人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与死亡伴随而来的那些影响,比如说失去。自己的失去,或者他人的失去,但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正因有这种恐惧存在,人们才会更加珍惜生命,才会明白这世上有许多比生命更加美好更加重要的东西。不过……当然啦,也有很多人害怕更为简单的东西,比如说我,我有点怕疼。如果能够死得轻松点儿,或许我就没那么怕了。”
神理依旧啜泣着,好像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了些什么。夜深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膀……试图用玩笑和转移话题的方式让她平静下来的战术失效了,看来他果然不是什么玩弄语言的行家。
眼角的余光仿佛瞥见蓝冰雨在一瞬间露出了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唔……一定是错觉。
还是直接上吧。
他双手拍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令神理浑身一抖。
她直起身体,有些惊恐地看着夜深。在手电筒光芒的影响下,他的身影此刻便如同笼罩着光晕的巨人。
“三天前那个周二的凌晨我就对你说过,神理小姐……我会保护你,我说出的话,就会为它负起责任。但有一个条件,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你要把实情告诉我们,这是等价交换。”
“我……”
“听我说。”夜深没给她插话的机会,“那时我们尚且没能相互信任,所以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也是在所难免。而现在,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再问一次,可否将十三年前那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真真切切地告诉我们呢?”
他认真地盯着神理的眼睛。
“这一次,我不希望再听到半句虚言。”
第三十七节 十三年前的记忆(前篇)
雨下得很大。明明才不过是下午,天却几乎黑尽了。神理打着伞走进那座简陋的凉亭内,嘴里不住地抱怨着:“什么鬼天气,什么破路,我才买的新鞋,踩泥地都脏透了!”
她刚想在亭子里那围成一圈的长凳上坐下,又是尖叫一声:“我的天呐!这凳子脏死了,还发霉了!这种公共设施怎么都没人保养的吗?”
这座建在山脚下的凉亭整体都由木头打造——不,与其说是“打造”,不如说它其实就是用几根圆木围起来的。三根结实的树干成为了承重的柱子,树皮也未磨去,摸起来糙糙的,还要担心会不会扎到木刺。里面的三条凳子表面倒很光滑,至少跟柱子比起来是。
神理从她那爱马仕的白色女包中取出卷纸,撕下来一长溜,在凳子的表面一通乱擦,简直像是要用刨子再给它刮下来一层皮。最后或许是发现这样没什么效果,她索性放弃,直接把剩下的卫生纸全部垫在自己屁股底下,终于没有在坐下时感受到那股过于阴凉的潮气。
顺带一提,她那只皮包其实是假的,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但还是当真货带着。反正她身边的人并没有半个识货的,即便有也不会当面说出来。
“你吵个屁啊?”权英龙一脸烦躁地跟进亭子,他没有带伞,上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但他浑不在意,直接在另一条发霉的凳子上坐下,“你自己看看这像公共设施吗?离最近的那什么河头村徒步都要俩小时,谁闲得没事儿来给你保养这玩意儿!”
“哦,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脑子淋雨进水了呢!”神理反唇相讥,“别人一高考完,要么迪士尼乐园要么去海边,你去不了夏威夷咱们去浅水湾也行啊!就你可好,跑这么个荒郊野地里待两天,连澡都没得洗!真有毛病!”
权英龙被她一通训斥,脸色当即垮了下来,眼看就要发作,一旁刚进亭子的左宇却是笑嘻嘻地打了圆场:“行了,老大,大嫂,这不今天就回去了吗?不急在这一分钟两分钟的。来来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说着,拧开一瓶统一绿茶递给权英龙。
权英龙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像是“我就不计较了”的意思。他接过绿茶,自己却没有喝,而是递到了神理口边。神理还在生闷气,转过身去不理他。权英龙翻了个白眼儿,又递了一次,这回神理“哼”了一声,接过去啜饮几口。权英龙嘿嘿笑着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她没有拒绝,只是娇嗔着瞪了他一眼。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适当耍耍小性子可以,权英龙喜欢这样,但绝不能过火,把他惹烦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最后一个进入亭子的陆伯言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和神理对上视线,又迅速别开,他有些恼恨地攥紧了拳头,却发现左宇正不怀好意地笑看着自己,于是不动声色地坐到凳子上。他身下没有垫东西,从他脸上那一刹那间的表情变化看来,显然是潮湿的木凳子浸透了他的裤子。
权英龙和左宇屁股下面都铺着两层废报纸,这还是从陆伯言的昌河车上拿下来的,但他们谁都没有给陆伯言分半块的意思。权英龙是没看见,左宇则向来和陆伯言不怎么对付。
于是陆伯言沉默着站起身靠到一边。权英龙在神理的耳边倾吐着肉麻的甜言蜜语,神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的视线紧盯着绿茶瓶子上“煮沸三江水,同饮五岳茶,香飘室内外,味存一瓶中”的句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亭子外的雨在沙沙地下着,短时间内只怕是不会停歇。但亭子里的四人并无焦急之意,他们有车,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不过是在这儿休憩一下而已。毕竟陆伯言的车里没有空调,长时间待在里面可闷得要死。
陆伯言就在这时注意到了“那个东西”。
“左宇,你凳子下边儿是什么?”他伸手指了过去。
左宇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想整人,冷笑着不说话。直到权英龙和神理也好奇地看向那里,他才一低头,“哎呀”一声,从地上捡起一个毛毛糙糙的布袋子。这袋子表面色彩斑斓,花纹繁复,倒像是个高级的手工艺品,只是手感差了些。
“这啥啊?”
“我看像是电视剧里边儿那种,就那些古代大小姐装银子用的荷包。说不定里边儿还有钱呢!”权英龙笑道。
“呸,破袋子一看就是乡巴佬用的,能装几毛钱?”神理冷笑一声,接着冲左宇一扬下巴,“姐赏你了,打开看看吧,有多少都归你!”
“谢大嫂赏赐!”左宇装模作样地一抱拳,接着便扯着袋口拉开瞅着里面。
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怎么啦?”神理调侃道,“别说装的不是大小姐的银子,是大小姐的骨灰吧?”
左宇没有答话,他沉默着从里面取出了几张票子。一、二、三、四,四张红色的百元钞在他的手中展开。
“我靠还真有钱?假的吧?”神理从他手中把钱抢过来,又看又摸地试了半天,接着抬头对另外几人说道,“……是真钱。”
“还有张照片儿呢。”
左宇说着,从袋子里抓出一张一寸照。照片上的女孩留着朴素的发型,若会打扮一下兴许会显得很漂亮吧。
神理瞟了一眼:“丑女。”
“你礼貌一点嘛。”权英龙也看了一眼,鼻子一皱,“村姑。”
两人嘻嘻哈哈抱成一团。陆伯言并不觉得有哪里好笑,他摇了摇头转开了视线。
“总共四百,咱们一人一百。”
左宇这么说着,却在谄笑着观察老大和大嫂的表情。
神理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什么一人一百,我说赏你了就全是你的!怎么着,我说话不管用是吧?”
她还真没把这四百块钱放进眼里。对她和权英龙来说,这也就是一点点零花,多出点固然不错,不拿也没什么影响,锦上添花的小事而已。陆伯言家里管得严些,但也不至于贪这一百块钱。唯有左宇,是他们四人之中的“困难户”,得了这么一笔意外之财,这会儿乐得已经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神理从他手中把那只小钱袋抢走,里里外外翻了一遍,然后丢还给他:“这袋子不错,我要了。你回头洗洗干净给我拿来。”
瞧瞧,这女人就是个不讲理的,刚才刚才她还说是“破袋子”呢。
但没人提出异议,左宇当然是满口答应。
众人各自欢喜着,随便到个小凉亭里歇歇,居然就能捡到笔意外之财,谁能说这不算件好事呢?可就偏偏有人要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这样不好吧?”陆伯言挨个望着他们三个,小心地开口,“说不定是谁丢的钱。这附近村子里的人可不富裕,四百块不是个小数目,估计这会儿正着急呢。咱们要不想个办法给人家还回去?”
权英龙一扬眉毛,没有说话。左宇却认为老大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于是有些不忿地说道:“凭什么?我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