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令-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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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在窗子下,窥看方槐。”姜御丞也极快地转回了头,依旧平静地直视着前方,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纹,沉沉的,冷冷的,却让我以为出现了错觉,带着极重的怅然,叹了一句什么,我迷迷糊糊听不清楚。
早知他通天本事,我也懒得再问,眼睛越来越模糊,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蹦出语融和柳卿礼的话,模模糊糊的,我在他耳边脱口而出:“陛下……尚无子息……”
喉头涌上一口腥甜,只来得及听得姜御丞的一句“重伤在身,休得胡思乱想”传至耳边,便深深的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 ·月晓风清欲堕时
恍惚中,春日早晨的空气,弥漫着新鲜的味道,带着湖水烟波浩渺的温润,头顶上正开着簌簌的西府海棠,秋千绳索上也密密匝匝绕满了单芯海棠。秋千轻轻一荡,有风拂过我的面颊,带着我的裙裾迎风翩飞如一只巨大的蝴蝶,我咯咯地笑着:“爹爹,爹爹,再推高一点!高一点!”
我一回头,却不见爹爹,却是无边黑暗的牢狱,淋漓的血迹在残雪上如同一幅凄厉的狂草,点点滴滴蘸满惊人的骇痛。我泪流满面,全身的气力都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抽光,苦苦地抓紧父亲的手臂,撕心裂肺地喊着:“爹爹,爹爹!”
手指一根一根的被掰开,更多的人上来将父亲拖开去……我尖叫着醒来,锥心刺骨的痛楚从胸口迸发……
“娘娘!”语融已经将大汗淋漓的我抱进怀中,低声安慰着,“没事了,娘娘没事了,已经回宫了……皇上说娘娘伤及了胛骨,不过不碍事……”
我冰冷的指尖上还残留着一丝血腥气,我颓然地闭上眼睛靠在语融怀里,一言不发。
有脚步声!我蓦然睁开眼睛,反倒将姜御丞吓了一吓:“醒了?”我坐起来掠了掠发鬓,薄绡袖子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白皓腕。姜御丞转过脸去,坐到靠窗的位子上,吩咐语融下去。
显然他知道,我有话要和他说,或者说他有话同我讲。
“方槐为何无缘无故回京述职?”我也直截了当,虽然面色虚浮得有些吓人。
姜御丞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了看床幔上挂着的梨花香袋,袋子上绣着白梨花,十足的小女儿情态,姜御丞声音淡淡道:“两件事。汝已知其一。”
“其二呢……咳咳。”我轻轻咳了几声,皮肉筋骨都是灼痛,痛得我十分难受。
“方升宴的婚事。”姜御丞面不改色地抛出一句话。
当真是平地惊雷!我唬得几乎从床上跌下来,忙不顾疼得支起身子看向窗外和门边,乌漆一片,我不禁吁了口气,还好——她不在。
“吾允诺于他,京中官宦女子,但凡他看上,只消得和吾说一声,吾便降恩于他。”姜御丞似乎看不见我眼里的惊慌和错乱,依旧神色不变地说着。
“方……方槐……回来,就就是为了……”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那种慌乱急迫的痛楚一下一下如芒刺,扎得我心疼,一如昔年小寒立为美人,离我而去的凄惶。
“好歹方谢两家世代相交,汝这一口一个方槐,未免叫人心寒。”姜御丞似乎很乐见我痛楚难当的模样,开口的语气都带了点玩笑的味道。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打量我不知道是么?方谢两家,世代相交,我父亲含冤入狱,他方槐敢指天誓日地说一句,他问心无愧?我恨恨地咬了牙,我谢氏全族尽灭,我可从未听说过方槐有何吊唁之举,他觊觎的不过是那纸兵令,郁语融,方升宴,他织了那么张大网,势将谢氏遗孤‘一网打尽’,如此机心,真堪当得起我父谢功权的挚交好友!
姜御丞似乎有心从我脸上看出端倪,我勉力压下心中涌起的恨意和怒意,几乎是阴冷了声音:“确实……本宫日夜不忘,方伯伯的‘悉心’照拂。”
话头一转,我冲着姜御丞,绽开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几乎是一字一句道:“同德易,同心难,大德大节,求同更难。”
姜御丞倏尔抿紧了嘴,电光火石间,两道利刃般的目光已刮到我脸上!我亦狠狠地瞪着他,不肯眨一下眼睛,双眸相对间,我知道,我猜中了!
姜御丞看着我的目光又出现了复杂略带激赏的意味,我不甘示弱地直着身子,不愿移开目光。突然,他一个箭步跨来,一手已狠狠地擒住我的下颚,他的手掌有着潮湿的冰凉,像一条冰凉的小蛇横亘在我的喉间,那种寒毛倒竖的恐惧如此真切,我艰难地仰着头,依旧不肯低头,他似乎比我更为艰难地开口:“怎么……会是你?”
我怔了怔,忍着痛,冷幽幽轻笑:“我爹身为当朝太尉可以……他平南将军也可以。不过我爹没有;方槐么,他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你认定他有他就有。”
狡兔死,走狗烹。人都言猎户心狠,却从不曾想过,既无狡兔,如何豢养得起磨牙吮血的鹰犬,如若有一日,被鹰犬所啮食,如何叫一个得不偿失。
万事心狠,姜御丞说的话何曾错过。
“他们是有功之臣,为大周护卫南疆,战功赫赫……”姜御丞不过是一瞬间的失态,极快地放开我的下颚,依旧是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方才的瞪视不过是错觉。
我幽幽地看着他,那是一种远远凌驾于年龄之上的成熟与狠心。他仿佛生来就是做国君的,处变不惊,临危不乱,冷漠无情,沉静深远。我不知道穷我一生,能否撼动他,击溃他,毁灭他。
我一个起身,肩头的薄被滑下,我已狠狠地拉住姜御丞从我脸上放开的手!我的声音清冽冷澈:“可惜……君王枕畔,又岂容他人酣睡?”
姜御丞看着我的手,良久,突然莫名地唇边勾起一丝笑意,他鲜少有笑颜,如今这一笑,令我有了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他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怡然道:“汝说的不错:同德易,同心难,大德大节,求同更难。”
仅仅靠战场用兵,很难吞灭一个毕竟还没有丧尽战力的南楚。百年兴亡,没有内乱,一个大国很难崩溃。如果姜御丞也是这样想,那么吞灭南楚最狠的手段就是内外夹击。而方家无疑是最好的‘内外’之人,天子赐婚,莫大的殊荣,是这一曲挽歌的前奏。步步为营,他早就算好了这一切……
想着这桩势在必行的婚事,我心里掠过哀痛,神色难免戚白了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道:“不知哪家女子,有如此福气?”
姜御丞的眸光里精妙一闪,极快地隐去,口气居然有一丝丝地忍耐:“方槐心里倒是有主张,只是方升宴……罢了,吾既允他,那就让他放眼尽挑罢。只待他父子商议定,吾便降旨赐恩。”话到尾稍,居然有了隐隐的不快。
我耳边只听得“咣当”一声脆响,我来不及阻止姜御丞的话,情急之下几乎扑过去,竟想伸手去捂姜御丞的嘴;不意,一个踉跄,我跌下来只抓住了姜御丞袍子的下摆,来不及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口端着药盘的语融。
我紧紧地抓着姜御丞的衣角,望着一地碎片,望着呆若木鸡的语融,徒劳地想说些什么。
语融只是站在那里,像是失去了支持的偶人,毫无生气的任由自己浸在墨黑的夜里,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她的身后事深夜无尽的黑暗,那么黑,像死亡的气息,一点点吞没她柔软的身躯。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像有一把尖利的锥子在脑子里用力地搅,我什么痛什么伤也顾不得,本能地奔过去,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她却冲我稀薄地一笑,如一朵白梨花,‘啪’地一声从枝头凋零一般,她就在我眼前,无力地倒了下去……
我抱着她颓然的身体,不禁大恸:“来人——传太医!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谁怜我为黄花病
林弦作为昔年太医院的肱骨之人,被姜御丞禁足一年有余;方升宴说得极对,姜御丞确实爱才,若换做别人犯上这谋逆之罪,只怕五马分尸有过之无不及,奈何林弦医术确实了得,姜御丞也曾不吝地赞上一句“杏林春暖,国手无双”,命也就留下来了。可惜林弦虽一介文弱医者,却颇有几分傲骨,一副随时以身殉道的样子,姜御丞也只能把他关了起来,也不十分逼他。
林弦无根无基,确实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一身的好医术,若是能为己所用,那当真比他的性命值钱多了。
可现在在我眼中没有比语融更重要的命了。我命人三请四请,林弦始终不肯治。蓬莱殿彻亮的灯火驱不走我心底冰冷的寒意。一宫的太医几乎全挤在日夜灯火通明的蓬莱殿,流水一般的汤药,一罐罐地送进来……
邪风侵体,语融大病。
语融一病,竟病了那么久,一晃眼,残荷都开败了……九月的秋风无尽吹来,微微蕴凉,卷着一缕缕花叶即将凋零的颓唐气息。初秋的晌午已有了一丝清冷之意,半黄半绿的树叶开始在枝头颤动,很像垂死挣扎的无奈。
语融蜷卧在九尺阔的沉香木雕花大床上,脸侧的素云缎枕尽数被泪水洇透,连被褥上都有泪渍,她整个人就这么奄奄地躺着,似乎整个人都浸泡在咸涩的泪意里,眼角不屈不挠地还淌着泪滴。
彼时花影疏斜,第一抹秋光已经停住在蓬莱殿棠梨树梢,任窗外光影在幽深的眸中明灭回转,语融的脸上没有一丝驿动的情绪,只是双手紧紧抓着锦被,面色如鬼凄白,整个人便似春风里的一片飘絮,孤弱无依。
太医已经退出,内殿中空无一人,她隔着帐幔,看清是我,只是轻轻道:“奴婢困得很,劳娘娘费心了。”
我坐在她的床侧,替她拢了拢鬓发,勉强笑道:“也好。本宫就是来告诉你……皇上还未下旨。”
是了,方升宴对婚事先是百般推脱;接着便是千般挑剔;好容易有个女子,方槐都中意了,方升宴反而对那女子万般刁难,一桩婚事被这卫尉寺少卿搅得一个啼笑皆非。整整两月过去,方升宴死活没定下个主意来。姜御丞既然已放了话,也就随他任性,只当他少年心性,不愿有妻管束,也就不怎么苛待。
“是么?”语融无限空洞和干涩的声音,没有一丝欣喜,似乎对这世情毫无眷恋。
而我深知,圣旨是早晚的事,姜御丞和方槐也不会一直任由方升宴胡闹下去。而语融那微弱的一口气只怕随着方升宴的决断,也会随之消散……
我苦苦的握住语融细瘦的手腕,仿佛一用力,就要折断在我手里。方升宴的婚事也是姜御丞心头的刺,外松内紧罢了。
直到柳卿礼被姜御丞密诏入紫宸殿一日后,我隐隐觉察出,恩旨怕不日便会降下了。
方槐显然也是有他自己的谋算的,他带兵在外,自然想有一个朝中砥流做后山,姻亲自然结高官;而姜御丞却不欲给他这个机会。至于方升宴,无人知道他是有心卖傻,还是少年任性,嫌武将的女儿粗俗,文官的妹妹娇弱,几次口风探下来,连方槐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而这些都是我不欲管的,我只能握着语融的手,希求这事能再拖上那么一拖。
可是,姜御丞和方槐都不愿再等了,九月中旬,我伤势痊愈,只是落下了肺疾。当姜御丞终于将诏书拟定,着人告知我婚宴事宜时,我只觉得心头刺痛,眼眸不听使唤地颤颤地看向床上的语融。
她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单薄的身子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去哀痛了。
不知为何,又想起小寒,想起小寒郁郁的神色,想起我曾对小寒豪气的允诺:“若宫中住的不好,我便带你出去,若还喜欢柳卿书,我绑来给你。”
只是到了最后,我没能带走小寒,也没能绑来柳卿书,小寒含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