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问心不问路-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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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再也没有想起过了。如今即便想到她,内心也已没了波澜,不过是欢场旧事而已,再没别的什么了。个中的原由,他也不愿深究。
他下意识地看向无双子,却发现对方虽有醉意,却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浑身散发出一股浩然正气,在这秦楼楚馆、春宵帐前,格格不入,有趣又好笑。
无双子越是这样一本正经,十七少越是想逗逗他。
十七少巧妙地把玉露往怀里一搂,引来她的一声娇呼,顺势软倒在他怀中,十七少正好凑上她的粉颈,闭着眼睛细细一闻,坏坏地笑道:“好香。”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分毫不差地对上无双子的目光。
无双子瞬间被定住,脑中一片空白。然后他感到一阵类似紧张的震颤席卷了全身,呼吸开始不稳起来。
玉露肩头的薄纱已经滑落,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她微微呻︳吟,柔弱无骨地瘫在十七少肩头。而十七少此刻的眼睛,正深深地盯住无双子。
无双子感到世界再次塌缩,他眼中没有柔情馆,没有金凤,没有玉露,只有十七少的一双眼睛。所有的背景都在这一刻黯然失色,只剩这双眼睛,荡人心魄。
他想起之前树洞中,两人靠得那么近,想起他温热的呼吸,想起他身上的味道如何淹没了自己,想起……不,不能再想了,他快要经受不住了。
就在无双子的眼睛想要逃开时,十七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
无双子不确定这是一种捉弄,还是一种试探。
他告诉自己别转开视线,绝对不能。回避就是示弱,这样等于在承认内心的恐慌,他不能让这份虚弱被看穿。
伴随着一个慵懒的、愉悦的微笑,十七少的视线越过玉露的粉颈,直接在无双子身上缓慢地留恋,眼中的神色闪烁迷离。
彼中情意,既清晰,又渺茫。
在这样温柔而深情的凝视下,无双子有一种错觉,似乎两人的目光一旦粘住,今生都不舍得再分开。
十七少的眼睛倏地变亮,一抹勾魂的笑,像甜酒一样腻,又像甜酒一样辣。
无双子不可置信般地战栗了一下。自己醉了吗?还是他醉了?
他觉得十七少的笑,竟艳得逼眼。
一种莫名的渴望让无双子口干舌燥、几乎燃烧起来,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十七少的目光瞬间变深,仿佛窒息般的,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凑近玉露的脸:“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他直视着无双子的眼睛说。
无双子觉得这句话穿透了玉露,直落到自己身上,让他的心,惊跳了一下。
玉露娇笑着说:“公子的嘴真甜。奴家再为公子唱一曲?”
十七少恋恋不舍地从无双子身上移开目光,看向她,好整以暇地等待。金凤也调好了轴音,灵活的十指拨弄四弦,珠玉般的调子蹦淌出来。
玉露不愿冷落另一位恩客,便转身将绣帕撩上无双子的肩,无双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悸动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玉露已经坐上了他的大腿,他一时有点无措。玉露一坐上去就感到他的大腿崩得很紧,多年风月场中的经验,她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想顺势滑向他的内侧,无双子便将她的纤腰轻轻一托,不许她再逾矩,玉露只当他是中意金凤,便也不相缠,娇柔婉转地唱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好!”十七少拍手喝彩,坏笑着去强亲她。玉露灵活地一躲,逃了开去。十七少这一吻,便实实在在,落在了无双子的脸上。
时间好像定格了。
金凤的琵琶声突然停在某个音节上,玉露捂嘴咽下惊呼,十七少瞪大了眼睛忘记移开,无双子酒喝到一半僵在原地石化。
天哪,这是什么状况!
金凤看他们动也不动,似乎铁了心要亲到海枯石烂。
玉露看到刚才还坐怀不乱的无双子,此刻却连酒杯也握不住,晶莹的琼浆正从他发颤的手中洒出来,即将溅在她身上。
无双子坚持了一会儿,先是震动惊愕,内心挣扎一番,最后还是没敢运行真气,于是作为更没有经验的那一个,他终于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十七少酒醒了一半,喉结艰难地上下耸动了一下,随后感到嘴唇下的皮肤一阵发烫,他不用看也知道无双子的脸颊该有多红。他不确定是现在移开更尴尬,还是继续亲下去更尴尬。
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漫长,首先是金凤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玉露也笑弯了腰:“哎呦,两位爷,我们馆里吃了酒亲错的多了,可也没见过这样大眼瞪小眼的。”
到底是柔情馆,姐儿们什么世面没见过,适时地给客人找了下台阶。
十七少从唇边溢出一串轻笑,借着酒劲装醉,一幅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移开双唇。
无双子感到脸上喷来一阵短促的热气,甜酒中裹挟着若瑜的气息简直是一种折磨,他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脸红得更厉害。在面无表情的强自镇定下,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外面的小丫头隔着门通报:“凤姐,福郎来了,在楼下候着呢。”
十七少向外朗声道:“不妨,不妨,请他进来。”
第十章,老六
金凤和玉露早已退下,剩下三人在小圆桌前喝酒。
“听说你是唯一见过‘女鬼’的人?”十七少问。
他和无双子夹围着一个中年富家子弟,那人想逃又不能逃,想说又不敢说,哪里还有心思喝酒,他不断紧张地搓手,脸上赔笑,眼睛却不断瞄向门口,瞅着机会脱身。
十七少仰靠在椅背上,双脚往桌上一搁,震得碟中的花生米一阵蹦跳,连带着福旺也抖了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十七少伸了伸腰,道:“别看了,跑不掉的。”
福旺一脸哭丧,声音几乎是在哀求:“两位大侠高抬贵手!两位大侠高抬贵手!我真的不能说!”
“是不是那女鬼吓唬你,说出来就要你的命。”十七少道,“别怕,你说出来,我们去杀了她。”
“鬼怎么杀得了!”福旺都快急死了,“要和尚道士去降魔!”
无双子开口:“那不是鬼,是人。”
襄阳大会,剑指魔教,追魂教必定会暗中破坏,当初他发现诸葛村闹鬼,就怀疑其中定有文章,所以宁可错过襄阳之约,也要断绝后患。后来听到人皮一说,更加肯定是追魂大法所致。经过昨夜的一番交手,魔教中武功如此高强,又善用钢鞭的,只可能是左护法“银尾蛇”。听说她练的是纯阴之功,须吸男人的精血来采阳补阴,这也是为什么村子里只有男人失踪。
福旺斩钉截铁地说:“就是鬼!长得和生前一模一样,我亲眼见的!”
十七少若有所思。
无双子拿出一条钢鞭,放在桌上:“你可认得这个?”
“吓!”福旺怎么会不认得!他在女鬼藏身的洞中,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被钢鞭卷起,女鬼五指擒住那人的天灵盖,指下的人像杀猪一样地惨叫,他吓得闭上了眼睛,抖得像筛糠,等再睁眼时,就只剩下一张人皮,他随即吓昏过去。现在再见到钢鞭,又惊又疑又怕,嘴巴张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无双子道:“她丢下兵器狼狈而逃,你只要说出她的藏身之处,我们自有办法斩妖除魔。”
福旺心下已有七八分动摇。
十七少说:“死了那么多村民,其中也有你的亲友吧,你不想报仇吗?再说,她在我们手上吃了亏,如不铲草除根,我们走后,她必定来寻仇,别说是你,就是村上的猫儿狗儿都难逃一死。”他见福旺脸色刷白,继续道:“就怕到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受尽折磨,不得超生……”
福旺忙道:“我记得女鬼的洞在哪里!”
房中隐隐可以听到过道里往来客人的脚步与嬉闹,在那一阵阵嘈杂又旖旎的调笑中,十七少猛地辨认出一个熟悉的咳嗽声,他警觉地竖起耳朵,神色微变,但又马上恢复常态,他不露痕迹地看了无双子一眼,对方正在认真听福旺一五一十地交代,十七少稍稍放宽了心,找了个借口出来,快步来到中庭。
十七少仔细查看了卵石路边的小草,果然有几株发黑,他的心一沉。
真的是他!他来这里做什么?他究竟是冲着襄阳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十七,”一声阴恻恻的问候从身后传来,“别来无恙?”
十七少一僵,但马上笑嘻嘻地转身:“呦,这不是老六嘛,好巧。”
眼前的人瘦干阴鸷,刀刻一般的面容,时不时咳嗽两声,像是有什么痨病。
老六朝他走了两步。
十七少向后退了两步。
“咳……你怕什么?”老六又笑着朝他走了一步。他不笑还好,笑了更是令人心底发寒。
十七少表面上嬉皮笑脸:“我怕你不小心踩到我。”终究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老六的毒比他们几个都厉害,也是他们中最阴险的一个。他的鞋底有块铁片,上面有根细针,只要脚趾触发机括,针便从千层底里露出寸许。这是世界上最毒的暗器,就算针头不露出鞋底时,踩过的青草都会瞬间枯萎发黑。
“十七,”老六病恹恹地咳嗽了一声,“你有了好东西可别独享。”
“什么好东西?”十七少双手一摊,说得很无辜。
老六最毒的不是他的针,而是他的心。老三死的时候让十七少千万提防老六,老三怀疑自己偷盗被发现,就是老六捣的鬼,十七少要背他走,老三摇摇头,说,我是不成了,你一定要找到“它”,然后替我们自由地活下去,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老六故作失望地说:“你这样子,可就不太够意思了。”袖子一扬,底下翻出一掌。
十七少暗道一声不好,眼见这一掌飘忽诡异,变幻不定,同时罩住了自己胸前的七个要穴,竟是避无可避!心下暗惊,老六的功夫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
只听得“啊”的一声,痛得滚落在地。
十七少发现自己仍是好端端地站着,抱着右肩滚落在地的是老六。
“谁!”老六恶狠狠地望着远处玉树临风的男子。
“得罪,在下青城无双子。”
老六阴笑一声,“无双大侠威震武林,原来也喜欢暗箭伤人。”一时也猜不透对方为何要多管闲事。
十七少上前一步,抢白道:“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强取豪夺,本身就是卑鄙下流之举,这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是名门正派所为。若他真要暗箭伤人,龙虎剑一出鞘,你哪里还有命在这里含血喷人?别不识好歹,赶快滚!”虽然他很想现在就杀了老六替老三报仇,但他更怕无双子发现自己的秘密,老六多留一秒就多增一分暴露的危险。
老六这才看清地上有一颗花生米,所谓的“暗箭”竟然是一颗花生米!自己的肩髃穴酸麻难当,到现在右手臂还不能动弹,而这颗花生米却完好无损,连红色的包衣都没有丝毫开裂的迹象,可想而知出手者内力之雄浑深厚。自己刚才表面上打出一掌,实则同时打出了七掌,七掌里只有一掌是实的,其余都是虚的,这正是此掌法的诡异之处:随时可以转换虚实,直到最后落掌前都没有定数。若要破这样的掌法,击中手腕穴道的概率只有七分之一,而对方竟然参破了这个奥秘,千钧一发之际直取肩部要穴,卸了他整个手臂的力,来个釜底抽薪,可想而知出手者的武功造诣远在自己之上。
老六眼看讨不了什么便宜,便决定先闪人,再待下去万一暴露了身份,就怕想走都走不了。他不甘心地看了十七少一眼,似在说,总有一天你得落在我手里。十七少笑吟吟地看着他,似在说,慢走不送。
老六冷哼一声走了。
十七少回头望向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