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战争-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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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甲喇嘛说:“这件事情解决啦,现在我们准备打仗吧。”
气候不错,天蓝着,碧净里的云朵就像排列着一树树的花。风从南方来,有点湿润。原野和山脉如同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的对接,在人眼里恣意地表现着,一边是张扬,一边是宁静。苍茫的天地间,是凛然不屈的西藏。
下面的仗如何打,大家又把希望寄托在西甲喇嘛身上。
西甲喇嘛首先决定:不能再让女人和孩子跟我们出生入死了。来到战场的所有藏军和民兵,都不得拖家带口。已经跟来的女人和孩子,立刻撤离战场,到洋魔到不了的后方去。要死就死男人,西藏不能没有女人和孩子。
朗瑟代本说:“女人是冲着男人来的,孩子是跟着阿妈来的。你让男人见不着女人,他们就坚持不了多久啦。再说,女人离开了男人也不行。”
西甲说:“女人离开男人行不行我不知道,男人离开女人行不行我知道,我就是男人。这样吧,派两个身体好的男人跟女人们去,谁去谁就是所有女人的男人,就是所有孩子的阿爸。要好好对待女人和孩子,吃苦耐劳的要哩。”
朗瑟代本说:“不行,大喇嘛。这样的话,女人会忘了原来的男人。”
西甲说:“忘了就忘了,原来的男人能活几个?再说,好女人是不会忘的,就像……”他差点说:就像桑竹姑娘,她能忘了我吗?死了也不会。
这件事派人去办了。西甲喇嘛带着奴马代本和朗瑟代本,到处走动着察看地形,最后沿着古老的朝圣路,走向了隘口。走到离隘口大约五六个箭程的地方,就能感觉到湿润温暖的水汽扑面而来。
奴马代本大把大把地抹着脸,畏怯地停下,看看天色说:“喇嘛,去不得了,天就要黑了。”
西甲说:“谁说去不得?我是陀陀,别说旦巴泽林夜哭泉,就是地狱我也去得。”
奴马说:“可我们是俗人,谁敢晚上走进夜哭泉?”
朗瑟说:“我们在这儿等你。你快点回来。”
西甲喇嘛一个人去了,很长时间才回来。
一直等候着西甲喇嘛的奴马代本和朗瑟代本迎上去问道:“没事吧,我们以为你回不来了。”又小心翼翼摸摸他裸露在外的手,看是否已经被剧毒侵蚀,腐烂流血。
西甲说:“你们知道夜哭泉是旦巴泽林的眼泪,也知道旦巴泽林为了一个姑娘流泪,可就是不知道为了姑娘的眼泪是天下最好的,这个摸摸泉水就知道了,暖乎乎的就像刚从母牛身上挤出来的奶。这样的眼泪里怎么会有咒语般的剧毒呢?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哪里就烂掉了?”说着,捋起袖子,把胳膊给他们看。月光下的胳膊光洁如玉。
奴马和朗瑟吃惊地问:“你把胳膊伸到夜哭泉里了?”
西甲说:“是啊,我还看见有人洗澡,说旦巴泽林的眼泪变成了可以免除人的罪恶的洗礼泉。”
奴马和朗瑟都以为是西甲喇嘛开玩笑,怎么会有人洗澡。
西甲喇嘛没说他在夜哭泉见到了马翁牧师。马翁牧师正在裸身洗澡,全身都泡在泉水里。再一看,这里大大小小的泉眼旁,都有人洗澡。洗澡的不光有马翁牧师的卫队,还有霞玛汝本和他的部下。
西甲吃惊地问:“沾了夜哭泉的水要死要烂身,你们不知道吗?”
马翁牧师告诉他,不仅不会烂身,还能治病。
西甲相信马翁牧师的话,因为牧师曾经神奇地救了他的命。接着,他更加吃惊地问:“你们怎么到这里了?”
马翁牧师说:“上帝赐给我地图,地图上有一条可以回避战争的路。”
西甲说:“可这里是隘口,这里是无法回避战争的。”
马翁牧师说:“我们是知道的,我们等待着战争,想用这里的泉水熄灭战争的火焰。上帝保佑。”
西甲说:“不可能,现在仇恨已经聚满了西藏,就像天地间聚满了空气,没有一点点地方可以放置容忍了。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往前一定会遇到西藏人,西藏人眼里,你们是黑水白兽,必杀无疑。”
马翁牧师说:“可是上帝让我认识了你,你是上帝派来帮助我们的是吗?”
西甲想了想说:“也算是吧。上帝让你们投奔我,就在今天夜里,天亮之前,到我的帐篷里来。我保证你们活着到达拉萨,不会死在路上。”
“我答应了。就像你相信这泉水没有剧毒、不会烂身一样,我相信你的承诺。”马翁牧师望着西甲诚恳的面容,让他蹲下,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洗一洗吧,在上帝的甘泉里,洗掉你的罪恶。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已经是罪大恶极了。”
西甲好奇地问:“洗一洗就能洗掉?”
马翁牧师说:“是的,我保证。这里的人都在愉快地接受洗礼,这是忏悔的开始。而忏悔又是无罪的开始。”
虽然很晚了,但代本以上的长官都没有睡觉。他们集中在俄尔总管的帐篷里,等待着西甲喇嘛。
西甲喇嘛依然胸有成竹,一进来就声气朗朗地说:“我要让洋魔全部死在这里。”
在场的人都很振奋,都觉得只要他说出来就能做到。吃了败仗的罗布次仁只能闭嘴,虽然心里还是不服气,也只能顺从大家对西甲喇嘛的倚重。
西甲又说:“不过不能马上打,我们要停一停。”
俄尔总管说:“洋魔就在墙那边,不是我们想停就停的。”
西甲说:“我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来。停下来干什么?听我说,我们的人太少啦。最让洋魔害怕的陀陀喇嘛全部死尽,就剩下了我一个。最早投入战斗的森巴军和朗瑟代本团三个指头都只剩一个指头(三分之一)了。僧兵两个代本团也已经残缺不全。新来的两个民兵代本团只打了一仗,就损失了一大半。洋魔枪好,出子弹快,一个人顶我们十个人。我们要是人多,十个人对一个,轮换着放枪,才能超过洋魔。但是开战以来,我们的人一直比洋魔少,现在更少了。天上云多才能下雨,河里水多才能流淌。释迦牟尼定下的规矩是:人少好吃饭,人多好打仗。”他面向罗布次仁,“大人,我们都要找人去。”又面向沱美活佛,“尊师啊,我们应该找人去。”最后面向俄尔总管,“我只有指挥打仗的本事,没有调动兵力的资格。大人,我们要找人去。等找来了兵力,我就有战略战术啦,指头捣不上的蚊子,巴掌就能扇死。你没看见这里的地形吗?这里是曲眉仙郭的死亡之坑,不是洋魔死,就是我们死。我的战略战术就是我们不死,让洋魔全死。”
俄尔总管疑虑重重地说:“都去找人,这里怎么办?”
西甲说:“把剩下的人马留给我,半月之内,我保证洋魔过不了这道石墙。半月之后,我们的兵力要是还得不到补充,就很难说了。”
大家不说话,都想着。突然俄尔总管说:“好吧,找人去。”罗布次仁也立刻点点头:“对,找人去,民兵总管是顿珠噶伦,他应该到前线来。”他们两个都觉得这个时候离开战场是有必要的,除了搬兵,各自还想着自己的事情。
沱美活佛没说话。他知道西甲喇嘛是对的,担心这半月仅靠这些兵力西甲根本守不住。
西甲知道沱美活佛想什么,说:“放心去吧,尊师,我已经想好对付洋魔的办法啦。”
沱美活佛信任地摸摸他的肩膀,把自己手下的楚臣代本和江村代本叫到跟前,嘱咐道:“你们两个记住了,听从西甲喇嘛的指挥就是听从我的指挥。我去拉萨,再招两个僧兵代本团,很快就回来。”说罢,也没有带吃的、拿行李,挑了一匹好马,骑上就走。他和西甲喇嘛一样,也不怕天黑路过旦巴泽林夜哭泉。
天刚一亮,罗布次仁也走了。走出去不远,堪穹代本就带着几个人追上了他。堪穹说:“大人,让我们去给顿珠噶伦说,洋魔有多厉害,不然他怎么相信你呢?”罗布次仁想想也对,招招手:“走吧。”
俄尔总管和他的卫队走得晚些,因为人多行李重,光收拾就得半天。还因为绛巨噶伦来了,带着民夫,送来了食物、草料、帐篷和一些枪支弹药。
俄尔总管说:“你怎么才来?”
绛巨噶伦说:“不是我来得慢,是你们退得太快了。”看他要走,吃惊地问,“你前线总管怎么能离开前线?光留下西甲喇嘛怎么成?他既不能代表噶厦,也不能代表丹吉林和摄政王。你不能走。”看对方不听劝,又说,“那只好我留下了,我好歹是个噶伦,让前线的人看了放心:嗨,噶厦和我们在一起。”
俄尔总管说:“你要是愿意留下就太好了。我已经派人向摄政大人请求多多增兵,可到现在一个兵也没来,我得去亲自看看。至少我应该回到江孜,看看能不能把夏琼娃代本团带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是在刻意寻找借口,但有借口和没借口总是不一样的。
俄尔总管到达江孜就不走了。颇阿勒庄园参差错落的房舍前,多了一些守卫的藏兵,田野里也多了一些吃草的军马。打酥油、磨糌粑、宰杀牛羊的仆人们忙忙碌碌。吃喝之外,便是睡觉,孜孜不倦的雄壮让颇阿勒夫人的腰带好几天都来不及系上。俄尔总管在女人喷香肉体和缠绵情意的喂养下暂时忘却了战场的残酷,被硝烟熏黑的面孔立刻干净红润起来。但时光一旦逍遥就过得很快。一天早晨醒来,俄尔总管无意中掐指一算,便在心里惊呼起来:佛祖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离开曲眉仙郭已经八天啦。赶紧走,赶紧走。
他立刻变得焦躁不安:“我的鸡毛箭书去了很久,而且不止一封,怎么摄政王的鸡毛箭书还不来?我要藏兵,要武器,要弹药,要吃食,再不来我这个前线总管就没法打仗啦。”
颇阿勒夫人说:“夏琼娃代本团有七百多人马,你都带走吧。”
俄尔说:“夏琼娃代本团现在是我的队伍,它走了谁来保护颇阿勒庄园?日囊庄园和江孜宗本又要得势了。”
颇阿勒夫人生气地说:“都到现在了,你还管日囊庄园和江孜宗本会不会得势?你是前线总管,自己的队伍都藏起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