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战争-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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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尉想:那是什么枪?这漫山遍野可都是石头。他抛开对石头的顾虑,立刻组织了第二次进攻。中尉已经发现,每次射击之后,至少要停顿五分钟,西藏人才能进行第二次射击。所以他把前锋部队分成了两股,一股引诱对方射击,之后另一股再冲上去抢占隆吐山口。
欧珠甲本这次没忘记下达命令,他喊了一声“点火”,然后自己才去点火。西藏边防军几乎同时开枪,一下撂倒了四五个英国人。但接下来就危险了,在漫长的装弹、填药、插火绳、用火镰火石引燃的五分钟里,十字精兵毫无忌讳地冲了上来。
眼看就要冲到跟前了,欧珠甲本喊起来:“果姆,果姆。”他一没有办法就喊老婆。而果姆似乎永远都是有办法的。此刻她的回答就是日日日地甩动飞蝗石鞭,不光她甩,别的女人也甩。果姆已经自作主张把女人分成了两拨,少数人的一拨看护孩子和牲畜,多数人的一拨参与打仗。
飞蝗石鞭也叫“乌朵”或“抛子”,是放牧的工具,牛毛线编织而成,绳索的样子,首端有扣入大拇指的圆孔,末端有猪尾巴一样的梢子,中间有用来放石头的毡兜或皮兜,牛羊跑单跑散或走错方向,就用它抛出飞蝗一样的石头维持秩序;有时也用来打狼打豹。熟练的人可以在百米以内想哪儿打哪儿。现在,果姆为首的女人们想着打烂进攻者的头,那些鸡蛋大的石头便纷纷飞向十字精兵的脑袋。
十字精兵吓坏了,又一次退了回去。
果姆和女人们笑起来,到现在西藏边防军的隆吐山阵地上还没有死人呢。男人们虽然很紧张,但看到女人们如此放松,也就不想下面的严峻了。欧珠甲本甚至开起了玩笑,说他看到果姆的飞蝗石打烂了洋魔的头,从烂头里跳出一个上帝来,上帝原来是公山羊的形状。说罢欧珠就忘了这仅仅是个玩笑、是编造。他弯腰拜了拜山顶的箭垛,抹去玩笑的神情,认真严肃地告诉战神:“上帝是只公山羊,我看见了。”
“公山羊的肉,不,上帝的肉,能吃吗?”果姆问。
“当然能吃,你去烧水吧,我们煮肉。”欧珠甲本说着,豪迈地拍了拍腰刀,好像这只公山羊已经被他猎到脚下了。
突然果姆喊起来:“看啊,又来了,洋魔。”
十字精兵的第三次进攻开始了。容鹤中尉已经知道飞蝗石的奥秘,也发现了它的弱点,那就是甩起飞蝗石鞭的人必须离开战壕,暴露自己,如果迫使她们回到战壕里,她们就看不见进攻者,石头也就飞不过来了。他让几个士兵匍匐到最近的遮蔽物前隐藏起来,然后像上次那样,一股引诱,一股冲锋。果姆带着女人们又出现了,但还没等她们把飞蝗石鞭甩起来,一排子弹就打了过去。两个女人栽倒了,其他人赶紧跳进战壕。就在这个间隙,十字精兵冲了上去。几乎是本能的举动,欧珠甲本把来不及点火的枪一丢,大喊一声,抱起了战壕沿上的石头。
很多藏兵都把石头滚了下去。十字精兵躲闪着,冲锋慢了下来。果姆扑向丈夫丢开的枪,点着火绳,端起来就打。就像撤离日纳山时一样,她把子弹射进了英国人的躯体。连她自己也吃惊,过去很少打枪的她,怎么一打就这么准?这时几个藏兵放弃滚石也开始射击,十字精兵后退着,纷纷躲藏到土堆岩石后面。
容鹤中尉立刻采取了新对策。山坡上出现了三股十字精兵。西藏人也许来得及装填弹药阻止第一股和第二股,但决不可能阻止第三股。欧珠甲本有点慌了,回头寻找果姆。两个女人死了,有人正在专心哭泣。果姆一边阻止哭泣,一边用手指掰开死人的眼睛。她不相信这两个刚才还跟她说笑的同伴,会如此仓猝地离开人世。
欧珠说:“怎么办啊,这下顶不住了。”
果姆看了一眼山下说:“一股顶一股,有啥顶不住的?”
欧珠一愣,明白了,马上把藏兵分成了三组。
效果很好。一组藏兵对付一股英国人,轮番开枪,轮番装药。再加上飞蝗石的威力女人们藏进了战壕,果姆趴到制高点上指挥着她们:“我的左边射一箭,大力气的一箭,我的右边射两箭,小力气的两箭。”她说的是箭程,“大力气的一箭”,便是好射手射得最远的距离;“小力气的两箭”,是一般射手两箭加起来的距离。这样甩出去的飞蝗石虽然打不着人,却也让十字精兵提心吊胆,不敢盲目往前冲。
冲锋又失败了。容鹤中尉这才意识到,他的前锋部队根本不可能一举拿下隆吐山口。被他轻视的西藏边防军虽然常犯错误,却不会重犯同一种错误。西藏人在惊慌中学习,学得很快。他命令部队隐蔽在土岗后面吃东西,自己把周围的地形再次观察了一番,然后派人前往后继部队,请求机枪支援。
戈蓝上校和两挺机枪一起赶到了这里。他对前锋部队久攻不下大为不满:“不要以为靠了精良武器和作战经验,就能事事如意。西藏人靠什么抵抗,你们懂吗?”
容鹤中尉觉得这样的问题根本不是一个军人的所思所想,他只希望上校的到来不要影响他支配两挺机枪的权力:“上校,请离开这里。”
“我来了就不会离开。当然这里的一切还是由你指挥。我只想亲眼看到结果:占领隆吐山,或者”戈蓝上校说这话时骑在马上,半个身子露出了土岗。只听空中嗡然鸣叫,他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一块石头飞翔而来,打掉了他的帽子。他惊慌地跳下马背:“这是什么?”
两挺机枪架在了斜对隆吐山口的两座山峰上。当密集的子弹把西藏边防军的男人和女人全部压在战壕里直不起腰时,容鹤中尉带着前锋部队的全部人马冲了上去。没有任何阻挡,西藏人的火绳枪哑巴了,飞蝗石消失了,攻破隆吐山口就在眼前。
欧珠甲本惊讶地望着山峰之上自己从未见过的机枪,意识到上帝在高处,所以洋魔的枪越高越厉害。枪在低处时,子弹是一颗一颗往上蹦,枪到了高处,子弹就会瀑布似的往下泻。哎呀佛祖,这么多的子弹你争我抢一起来了。再看山下,发现十字精兵来得跟子弹一样多一样快。他照例喊了一声“果姆”,看到老婆果姆已经拔出腰刀,准备近身搏杀,便命令部下:“公牛跟母牛交配时就不善良了,犄角能把别的公牛顶死;人吃羊肉时就不心软了,再钝的刀子也能把羊大腿豁开。杀死一个洋魔记一份功德,神佛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杀呀。”
所有藏兵和藏兵的女人都抽出了腰刀。腰刀本来是吃肉剔骨的,现在要用它来跟敌人肉搏了。藏兵看着腰刀,腰刀也看着藏兵。人和朝夕相处的刀一瞬间互相不认识了。刀有些抖,刀一抖,人心就抖成了流水。头顶的机枪不叫了。英国人眼睛里的蓝光就在战壕前闪烁,他们在很近的地方射击,把六七个藏兵打倒在战壕里。欧珠甲本带头跳了出去,果姆紧跟在丈夫后面。次登定本对赤乃定本说:“我们不能不如女人,杀呀。”说着带领所有活着的藏兵跃出了战壕。
激烈的肉搏开始了。欧珠甲本吃惊地发现,首先扑向十字精兵的,不是他和他的部下,而是一群红袈裟的僧人。僧人从哪里来,天上吗?西藏显灵了,喇嘛格斗洋魔,佛祖格斗上帝。
果姆显示出一个西藏女人比男人更优越的理性,瞪着那双飞奔而来的牛皮船似的大靴子说:“佛祖啊,拉萨来的大喇嘛又回来了。”
3
西甲喇嘛没有惜命跑回拉萨,而是去了春丕寺。洋魔的达思牧师提醒了他:一个陀陀只能是白白送死,一大群陀陀才能让十字精兵比西藏人更多地尝到死亡的滋味。为此他想起了多吉活佛。
他来到春丕寺,见到多吉活佛的第一句就是:“你说话可算数?”
多吉知道他来干什么,以活佛的从容微微一笑:“佛祖在上,我没有说过不算数的话。”立刻派人去召集春丕寺的三十个陀陀喇嘛。
有些陀陀喇嘛去山寨做法事或回家去了,等了两天才全部等来。
西甲喇嘛望着他们说:“现在你们归我了,喇嘛们。你们应该知道,拼命的日子已经来到,杀得越凶,死得越惨,就越容易成为佛的护法神。”
陀陀喇嘛们亢奋得摩拳擦掌,有笑的,有怒的,似乎他们等了半辈子就等着这一刻。
西甲又问:“春丕寺有没有枪?”
多吉活佛恭敬地说:“小活佛回禀大喇嘛,枪没有,长矛、利斧、大刀有哩,都是几百年以前的武器。靠了这些武器,吐蕃人的后代建立了萨迦政权,也是靠了这些武器,噶举派推翻了萨迦派,统治了全西藏;还是靠了这些武器,格鲁派代替噶举派成了西藏最风光的教派。如今,又要靠它抗击洋魔了,神圣而荣耀的武器,它们可是我们春丕寺的镇寺之宝。”
当陀陀喇嘛们从库房里翻出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以前的武器后,结实的石砌库房就塌了。
多吉活佛紧张地说:“难道不应该把武器拿出来?”
西甲却连声叫好:“看看这些石头吧,神佛的关照无时不在。”
人们发现塌下来的石块都是上好的磨铁石。就用这些神赐的磨铁石,他们把锈蚀的武器磨砺得贼光闪亮。西甲喇嘛举着长矛刺向坚固的玄武岩,玄武岩碎了。
陀陀喇嘛们从大厨房刮来锅底黑灰,拌着酥油,把自己涂抹成凶神恶煞,然后散发裸衣,横刀立马,奔赴隆吐山而来。
神祇都不曾料到这一场白刃格斗竟是如此惨烈。陀陀喇嘛用及其夸张的狞厉可怖证明,即使欧洲人发明了一次连发十余弹的来复枪和子弹瀑泻的麦格沁机枪,古老的冷兵器也还有石破天惊的力量。包括西甲在内的陀陀喇嘛都是第一次杀人,但他们一个个就像久经考验的杀手,把长矛、利斧、大刀使唤得得心应手。他们没有人认为自己正在残暴地杀生,只觉得这是一个脱离苦海、走向神界的修为过程。信仰照耀下的杀戮,从来就是慈悲之人演绎心狠手辣的必要程序。
二十个英国人倒在了地上,其中多半是陀陀喇嘛杀死的。西藏边防军也有手刃来寇的,完了就跪下,捣蒜似的以头叩地,朝着山顶的箭垛大声告白:“战神借了我的手,杀鬼又杀魔。”他们要给上天说清楚:把腰刀攮入敌身的,是战神而不是他。何况是杀鬼,不是杀生。跪下的四五个人里有次登定本,但没有欧珠甲本。欧珠甲本虽然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