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巡回銮始末-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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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良受戮记
袁爽秋京卿,许竹筼侍郎,于七月初三日奉旨处斩于菜市口。考其被祸之由:一则因连上三疏,痛底执政诸臣,并力言拳匪宜剿除,使馆宜保护,致犯端,刚等之忌。一则因某日当朝会时,皇上执其手而而谓之曰:“今日之事当如何?”许言:“皇上宜乾纲独断,万不可听信妄言,致触列强之怒。”时太后适出见之,即有不豫色;然又顽固之辈,谓许亲于俄,甚至目许为俄党。故其正法也,虽为李秉衡参奏言“许与袁违背廷意,擅改电谕,致南北异局,非斩之不足以震惕疆臣,尽其罪戾”等语,然已早伏于廷对之时,及平日“俄党”两字矣。
是日,监斩官为徐荫轩相国桐之公子徐承煜侍郎,因见二公尚是衣冠齐楚,比手下去之。许曰:“某等虽奉旨处斩,然尚未奉旨革职。况照例亦应穿戴衣冠,岂汝作官多年,此例尚未谙耶?”徐闻言,面为之赤,不语者久之。既而袁问曰:“吾二人死固无恨,况君要臣死,不死则不忠。然究竟所获何罪,而受大辟?请即见告!”徐怒叱之曰:“此岂容尔分辩之地,尚敢哓哓耶!尔所获罪,尔当自知,何烦吾言!”袁曰:“尔何必如此作态!吾二人虽死,留得清名于后世,他日自有公论。
但洋兵不久必来,尔父子恐亦万无生理,尔时候尔于地下可也。”于是二人遂从容就刑。
许袁死后,端,刚等犹有余怒,家人等均不敢收殓其尸。
翌日,为徐尚书用仪所见,不觉潸然泪下,遂命以棺木殓之。
而尚书之死,亦即肇端于此。未几,即由端,刚等加以莫须有之事以中伤之。尚书因是伏法。时有联京卿元者,亦因力奏自古无妖术能成大事之理,致伏上刑。呜呼!以忠告而不保其首领,虽有敢言之士,其能不使之箝口结舌哉!
至立尚书山,受祸尤奇。盖尚书住宅与使署相离不远,端,刚等以使署被围多日,而曾未闻其粒食告匮,此必有人暗中接济之者,因遂疑及尚书,谓其必穴地以私济外人。于是令拳匪多人,驰往其宅搜查,虽查无实迹,而拳匪等以使署围久无功,冀图卸责,遂坚言尚书有通敌情事,拥之以去。端,刚等绝不加察,竟以尚书付狱吏,不数日即奉旨典刑。联军进京后,其家人始为治葬事。各公使悯其无辜遭戮,特派兵数小队以护其丧。而尚书之令名亦于是乎随四公而同垂不朽。
○裕李两帅死难记
联军北犯,途次与华兵接战以及裕李两帅自戕情形,兵戈扰攘中既未目击,终恐铺张失实,兹得有某省派往直隶随营坐探委员当时电京原稿,于失利原委颇为详尽。爰隶之以为记。
电云:“天津镇徐锦帆带十余营分札韩家墅一带,洋人在南仓以下,时有马哨前来,隔水窥探,与我军互相鸣枪击放。
七月初十日,洋兵两路进攻,我军迎敌,直战至十一日晨,抵御不住,遂失韩家墅营卡。北仓亦于是日被洋人占住,粮台辎重均退至杨村。裕帅,宋祝帅,亦驻紥杨村。十三日,洋兵进攻杨村,马景山军门督队抵御。正酣战间,忽开花炮飞入裕帅行辕,炮伤裕帅前胸,戈什哈等扶上坐车,拟送通州养伤,甫出村外,即因伤而死。随至蔡村具棺小殓,用舟载至北通州。
马军门竭力抵御,奈众寡不敌,且战且退,驻札杨村扼要防守。
当探得李鉴帅统带先锋前军,于明日过通州。升廉访允统带新军于今晨南下。”
又电云:“夏辛酉军门十二日早督队同李鉴帅出都,十三日行抵马头村,探得杨村已失,洋兵在河西务。十四日,我军进剿。十五日辰刻,在河西务迤西八里逢仙镇与洋兵接仗,至酉刻始退。十六日已刻,在马头我军包剿洋兵后路,张万两军递击,战至申刻,张万两军败退,我军两路截敌,寡不敌众,且战且退。李鉴帅于十七日在通州自尽。十八日,我军在通州西南一带接仗,洋兵进而复退者三次。先锋后营帮带杨长清,后哨哨官马占元,各受枪子重伤死。各营勇丁受伤阵亡者甚众。
马军门,陈臬台两军,业已退赴南苑。张万两军溃败之余,所剩无几,不能出队,惟我孤军。力亦不支。”
○联军进窥京师记一
联军之入京也,先由英水师提督西摩尔督事,转战而前。
途次,虽屡有少挫,受创尚不甚巨。至杨村,始为拳匪所围。
以众寡不敌,且进退皆有牵制,几至全军皆没。后乃由间道折回天津,乘机攻陷东局,兵势因是复振。其时,各国兵已大集。
西提督所部以患病者多,遂暂休息。至西历八月四号,即华历七月初十日,各统带以迭接使署乞援之信,遂复于是日联合一气,大举入犯。分路而进,兵行甚神速,越五日即据北仓而有之。旋即复占杨村。直督裕寿帅以力不能敌,节节溃退,至蔡村中飞炮亡。洋军兵威由是大振,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无前。
时李鉴帅奉命督师,方至河西务而洋兵已大至,甫闪绥,张春发,陈泽霖两军即溃。鉴帅见军无斗志,知大势已坏,因即自戕。时马玉昆军门已带兵进京。洋兵遂长驱而进,直逼通州;并以日兵勇敢,一路均由该军为前敌;英俄法美次之,然亦无有当之者。
至七月十九日,洋兵逼近京师,以巨木为架,升大炮于其上,向京城中陆续开放。一时炮弹飞空,急如骤雨。各处房屋为飞弹所伤者不知凡几;军民等非倒即毙,号哭之声震动天地。
计连开十三炮,某国提督恐多伤民命,殊垂上天好生之德,竭力劝阻,始已。即经分地紥营,互相会议,定于翌晨各认地段进攻。乃俄人以贪功故,竟于深夜突扑东城,以冀先登。日兵知之,亦潜师进攻,竭彻夜之力而陷东直齐化两门。英美两军从南来,亦由陆路进逼保定。护直督廷雍率官民迎降,各统将遂执廷雍,并按照中国法设公案于督署大堂,以次列坐,牵雍衣跪下,诘以纵匪仇教各款,廷雍再三辩驳,不听,竟按西法枪毙之。
京师除平民死者不计外,职官之以身殉及阖家自尽者不知凡几,各处朝衣朝冠之男尸,补服红裙之女尸,几于触目皆是。
其自缢者,往往一绳高系,终无人解,经时既久,项继身落,头尚悬于其上,过者咸为酸鼻。故相国张之万家居京师,亦遭劫掠,后经李相饬人往检遗物,业已片物无存。
○联军进京记二
联军进南等门,攻入城中,亦并无抗之者。时英国格斯利统领,恐攻城时使署或有不虞,因探悉某门水沟与使署相近,遂潜率所部由沟而进,果于下午三点钟时,直达其国使馆。英公使窦大臣等接见后,即以攻击内城方略授之。时正阳门已为英兵夺得,因即分派各兵保护使馆,一而乘势往据天坛。甫经夺获,而永定门之华兵已来救援,当为英兵击败,华兵伤亡者颇众。而永定门亦即为英兵所陷。是时京中居民及官宦等,以不及逃遁,恐遭屠戮,甚有全家自尽者。然联军初入京师,除俄德两军外,余尚恪遵将令,未敢过于恣肆,而民间之被掠者,已十室九空。
洋兵既据京师,复派兵四出剿匪,并由各统帅带队至宫巡阅一周,加以封锁。以京师地面辽阔,遂公议划界公段而治,广设巡卡,严定通行章程,以为暂安闾阎之计。其章程列下:第一条。凡外国人不论兵民,如有在境内犯规者,即应命获送最近巡捕卡管押,由捕头缮函送交本国兵官,并将所犯之事及一干人证一并交案。
第二条。每总巡捕卡,应设号簿开具被告洋人案件,并证人名色,以备查考。
第三条。凡兵士及营役,除有护照外,不得擅离各所管辖之境,惟天墙上及下开各公共之街道准其随便行走。
计开公共街道:
(一)由安定门至煤山鼓楼到后门。
(二)由安定门至东交民巷。
(三)由海岱门至雍和宫。
(四)由顺治门至北城墙。
(五)由西直门至顺治门大街。
(六)由平则门过西马市街河桥至煤山。
(七)由东直门至鼓楼。
(八)由齐化门至西牌楼大街。
(九)由东长安街至西长安街。
(十)东交民巷。
(十一)由煤山至东华门城外。
(十二)由沙窝门至彰义门。
(十三)由前门至永定门。
(十四)由顺治门至菜市口。
(十五)由海岱门至蒜市口。
(十六)由东便门至西便门。
第四条。按经三条所开护照,由英日提督会商,造发各国公用之护照。
第五条。凡华人在上所开公共街道行走者,各国不得勒充苦工。
第六条。凡公共街道准华人门市贸易无阻。
第七条。各国辖境内,如处置华人,赏罚由各国自行立章。
第八条。凡巡捕不论华洋,应于左肘缠一白色袖箍,上书华文“巡捕”二字。
第九条。第巡捕卡,应用红白二色大灯书明华文“巡捕”
二字,悬于高明之处。
第十条。按第三条所开公共街道及各处所设巡捕卡,应由英工程队赶紧绘成地图。
○两宫西狩记
庚子七月十一二等日,直隶总督裕寿帅在北仓与洋兵接战,兵败,退紥杨村,旋又退至蔡村,以手枪自尽。时李鉴帅奉命督师,于十四日抵河西务,所统张春发,陈泽霖两军,略战即溃,鉴帅亦服毒自尽。洋兵遂进逼通州。
其时举朝震动,皆莫出一谋。十六日,乃有西巡之旨。复因车辆不齐,迟迟未行。至十九晚,城外大炮隆隆不绝。二十日,喜雀胡同一带,更炮子如雨,至下午喧传天安门及西长门安已失守。然以相隔遥远,内廷尚不得真消息。是日,王夔石中堂文韶,共召见五次,末次时已亥刻,见面只刚相赵尚书二人。太后云:“只剩尔等三人在此,其余均回家去,丢我母子二人不管。尔三人务须随驾同行!”并谕王中堂云:“汝年纪已迈,尚要汝吃此辛苦,我心不安。汝可随后赶来。他二人素能骑马,必须随驾同行。”王中堂奏云:“臣必赶来。”皇上亦谓:“汝务必要来!”然当时尚言不即起驾也。是晚,王中堂在内值宿未归。至夜半,又喧传洋兵进城。中堂欲出查问,则禁门业已严扃,不能出入。至翌晨七点钟时,中堂乘坐小轿进城,方知两宫已于黎明仓猝出宫矣。
是日为二十一日,太后皇上均坐车出德胜门,行至贯石,始由光裕驼行教敬驼轿三乘。皇上与伦贝子同坐一乘。直至怀来县宣化县,两宫皇后大阿哥始均坐轿。复因仓猝出宫,太后公穿蓝布夏衫,头尚未梳。皇上则仅穿黑纱长衫及黑布战裙两条而已。铺盖行李一切均不及随带出京,三日夜间只睡火炕,既无被褥,复无替换衣服。饭更无人进奉,只以小米粥充饥。
狼狈情形,不堪言状。妃嫔及宫女等均未带出,太监虽有随驾者,然亦寥寥无几。诸王贝勒等随扈者亦少。礼王,荣相,启秀等,均未相从随行,只端王,庆王,那王,肃王,伦贝子,橚贝子,及公爷数人而已。堂官则有刚,赵,吴,王,溥兴五人。又部院司员十一二人,满小军机二人,汉小军机一人,神机虎神营八旗练兵约亦千余人,马玉昆保驾各营弁兵约亦千余名。沿途各铺户均闭门逃遁,到处均无从购物,故凄惨处尤觉非笔墨所能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