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评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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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有不同之处,但正如《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题词》所云:〃中书风流,上掩季伦(石崇),但无颜对郗姊耳。〃关于王献之离婚的原因古籍很少涉及。《中兴书》云:〃其离婚之故不② 《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题词》。
① 《世说新语·简傲》、《晋书·郗超传》。
② 《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我自来迎接〃,《艺文》为〃我自迎接妆〃。③ 《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独使我殷勤〃,《艺文》为〃独使我缠绵〃。可知。〃后人以为王献之因〃门无男子〃(妻无生育能力)①,根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名教信条与郗氏离婚的。笔者认为这种意见缺乏说服力。有人说王献之与郗氏离异不是出于他的主观意愿,这也有矛盾。《晋书》云:〃起家州主簿、秘书郎,转丞,以选尚新安公主。〃这里用了〃选尚〃一词,〃尚〃即娶帝王之女的意思,连起来便是选娶新安公主,这里看不出有什么强迫的迹象。郗超死后,王献之就不愿意见大舅郗翾了,其原因是郗惜有〃终焉之志〃。王羲之曾说〃吾素自无廊庙志〃、〃不乐在京师〃,王献之却不同,从文献看他从未说过这类话。他一直在京城做官,颇顺当。但再娶前官位都比较低,因王导、王敦早已去世,王氏家族在朝廷的地位与权势也不比以前〃王与马,共天下〃的时代,他想进一步密切与帝室的关系,为升迁作好铺垫,以便再现昔日的辉煌。事实也是如此,他与新安公主结婚以后就得到中书令的官职,参与国家管理,成了掌握重要机密、决定政策的人。所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题词》说他:〃乌衣贵游,宠荣过盛〃,〃子敬通婚帝胄,豪贵自喜〃。然而王献之心理上也是有矛盾的,他总感到有负于结发的前妻,每当他想起此事,心里总是充满着怨恨和后悔,〃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他借书写曹植的〃洛神赋〃抒发自己对郗道茂的怀念之情。
他临终前〃家人为上章,道家法应首过,问其有何得失。对曰'不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古代文献对于王献之的仕途,政治生涯,记载寥寥,至于政绩更没有可靠资料。这也许是他担任的官职多属机要,有关消息当时不能外传的缘故吧!王献之二十四岁(公元367 年)为州主簿,相隔一年后任秘书郎,后转丞。公元372 年选尚新安愍公主,做了简文帝司马昱的驸马。公元376 年,王献之被谢安请为长史。公元381 年为建威将军、吴兴太守。公元385 年升为中书令,这可是一个拥有大权的官位,它的主要职责是掌握机要,制订政策,发布命令。王献之死后朝廷追赠他侍中、特进、光禄大夫、太宰,以示表彰。王献之在世时名望很高,是当时做人的楷模。孝武帝为晋陵公主选婿时,曾将他作为参照的标准。〃主婿但如刘真长、王子敬便足。〃谢安也曾说:〃阿敬近撮王(导)、刘之标。〃刘惔对自己要求很严,〃刘尹在郡,临终绵惙,闻阁下祠神鼓舞,正色曰:'莫得淫祀!'外请杀车中牛祭神,真长答曰'匠之祷久矣,勿复为烦。'〃刘惔对人的识别很敏锐,能知人善任。他早知桓温有野心,曾对皇帝建言:〃温不可使居形胜地,其位号常宜抑之。〃在桓温伐蜀时,许多人认为不可能取胜,刘惔则认为必克,结果正如他所说。他力荐张凭,很得人心。刘惔是王献之父辈的人物,王献之非常敬仰他,将他作为自己的榜样。〃谢车骑问谢公:'真长性至峭,何足乃重?'答曰'是不见耳。阿见子敬,尚使人不能已。'〃①《语林》曰:〃羊驎因酒醉,抚谢左军谓太傅曰:'此家讵复后镇西?'太傅曰'汝阿见子敬,便沐浴为论兄辈。'〃王献之有很高的声望,名重一时,连一些著名人士对他都非常敬佩,甚至要休浴后才去见王献之,以与王献之称兄道弟而引为自豪。
① 《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王大令集题词》。
① 《世说新语·赏誉》。谢车骑即谢玄。太傅即谢安,谢玄为谢安的侄儿。
四、思想风貌
《晋书》说王献之〃风流为一时之冠〃。王献之曾对谢安说:〃公故潇洒〃,谢安回答道:〃身不潇洒。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调畅。〃②在东晋,名士们都是潇洒的,否则是称下上名士,在上层社会更是无立足之地。
〃风流〃、〃潇洒〃是一种思想风貌和精神品格。追求自我价值和自我表现,这在王献之身上充分体现出来,他蔑视礼教,率性而行,无拘无束。王献之从会稽经过吴郡,听说那里有个名叫顾辟疆的①,有个私人名园(兼住宅),他们素不相识,但王献之也不招呼一声,便长驱直入。当时虽然没有像今天一样立法,有私闯民宅罪,然而总是不合情理的。王献之游览结束时,指手划脚,大加评论。这时顾辟疆正在园内会见宾友,王献之却旁若无人,不加理睬。顾辟疆以为他所见的陌生人仗势无理,胡作非为,故勃然大怒,气愤地说:〃做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之伧耳。〃②〃便驱其左右出门。
王独在舆上,回转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著门外,怡然不屑。〃可见王献之对此毫不在意,若无其事,在他看来一切礼俗都是不必要的。王献之清高整峻,不交非类。有一次他到谢安家中,当时才华出众的习凿齿正巧也在坐③,按照当时的礼貌应当与习凿齿并榻,王献之徒倚不坐,公引之与习对榻。其原因是习凿齿出身寒士,又有足疾,故不与习井榻。事后胡儿④曰:〃子敬实自清立,但为人尔,多矜咳,殊足损其自然。〃①后来刘谦之在《晋纪》中云:〃王献之性甚整峻,不交非类。〃王献之率真任性,肆意直言。他曾对王孝伯说:〃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故不如台上妓。〃②羊祜(221…278),字叔子,西晋大臣,泰山南城(今山东,费县西南)人。魏末任相国从事中郎,参与司马昭的机密,晋武帝曾与他筹划灭吴。他文武双全,以清德称,人称羊公。临终时〃举杜预自代〃。他死后〃南州人闻公丧,号哭罢市〃。襄阳百姓于岘山建碑立庙,众人见碑落泪,杜预命名此碑为堕泪碑。因祜与户是同音,荆州人唯恐对羊祜不敬,将户称之为门,将户曹改为辞曹。有人认为王献之对羊祜的不满是有其历史原因的,因为羊祜是蔡邕的外孙,即蔡文姬的姨侄,他对王献之的从祖王衍、王戎信口雌黄,不结合实际的空谈,非常反感,尝抑而制之。所以王衍、王戎对羊祜多诋毁,王献之受其影响,故有放诞之言。笔者认为主要是思想观点方面的分歧。清谈也可称空谈,是魏晋风流的主要特征,羊祜反对空谈,说明羊祜的观点与〃风流为一时之冠〃的王献之观点相左。他们两人虽然生活在不同② 《世说新语·赏誉》。
① 《世说新语·简傲》引《顾氏谱》曰〃辟疆,吴郡人,历郡功曹,平北参军。〃② 伧耳:骂人的话,犹言伧夫,鄙夫,伧俗之人。
③ 《世说新语·言语》:〃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少以文称,善尺牍,桓温在荆州,辟为从事。历治中、别驾,迁荣阳太守,〃④ 谢朗,小字胡儿,谢安的侄儿。
① 《世说新语·忿狷》。
② 《世说新语·言语》。
时代,但王献之也对羊祜不屑一顾,很轻视。
王献之在人际交往中,从不顾忌礼俗,情面,没有丝毫的虚伪和矫饰,一切唯求其真。太元二年(公元378 年)新建造的太极殿落成,谢安想请王献之题榜,但难以直言,因为当时题榜并不像今天是一件很高雅、很荣耀的事,可能晋人将此看成是工匠之役,鄙俗的行为。所以谢安便转弯抹角用拭探的口气说:〃魏时陵云殿榜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不可下,乃使韦仲将悬凳书之。比讫,须鬓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宜绝此法。〃①王献之已知谢安用意,便严肃地说:〃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谢安再不勉强他了。
谢安与王献之父亲是同辈人,私交也很深,他没有因王献之不题榜而发怒、记恨。不过在那种时刻会使任何人感到难堪的。谢安是一位善解人意、会灵活处理尴尬局面的人,他把活题一转,问:〃君书何如君家尊?〃王献之答道:〃故当不同。〃谢安曰:〃外论不尔。〃答道:〃人那得知。〃孙过庭在《书谱》中道:安尝问敬:〃卿书何如右军?〃答云:〃故当胜。〃②安云:〃物论殊不尔。〃子敬又答:〃时人那得知!〃敬虽权以此辞,折安所鉴,自称胜父,不亦过乎!且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
据《晋书》记载,王献之并没有说:〃故当胜〃。退一步说王献之就是说了他的书法胜过他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当时对王献之书法评价很高,〃故当胜〃也并非徒语,夜郎自大。谢灵运曾经说过:〃公(王献之)当胜右军。〃李嗣真在《书品后》也曾同意这种说法。这都是学术上的事,问题不在于〃故当不同〃变成〃故当胜〃,关键是〃立身扬名,事资尊显,胜母之里,曾参不入〃。是《孝经》中的一段话,孙过庭用此来说明王献之大逆不道。这实在是〃硬装斧头柄〃,牵强捏造,艺术上的高下与孝敬父母有何相干!难怪包世臣在《艺舟双揖》中愤慨地说:〃姿意污蔑,是不可以下辨。〃无论在历史上或在现实社会里,儿子胜过父亲比比皆是,而且在宏观整体上看是一个规律,否则就下会有社会的进步。孙过庭将王献之说〃故当胜〃之类的话与《孝经》的道德伦理标准相联系,指责王献之对父亲的不孝,这是不公正的,理应受到批评与遣责。题榜这一事件说明了两点:〃献之于书颇自矜重〃,①这是其一,其二是谢安很赏识王献之的书法。
然而,南朝宋泰始年间书法家虞龢在《论书表》中记述了谢安批退王献之佳书的故事。王僧虔也曾说过,谢安〃得子敬书有时裂作校纸〃。虞、王① 《晋书·王献之传》:〃太元中,新起太极殿,安欲使献之题榜,以为万代宝,而难言之,试谓曰:'魏时陵云殿榜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不可下,乃使韦仲将悬凳书之。比讫,须鬓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宜绝此法。'献之知揣其旨,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簿之不长。'安遂不之逼。〃② 虞龢《论书表》与孙过庭《书谱》有相似文句。
① 马宗霍辑:《书林藻鉴·书林记事》,文物出版社1984 年第1 版。
两人离东晋时间不长,况者王僧虔的曾祖父王洽是王羲之的堂兄弟,王僧虔与王献之出于一个士族,两人所说是比较可信的。这与《晋书·王献之传》谢安请王献之题榜不是有矛盾吗?既然谢安看不上王献之的书法,为何又要请他题榜?反过来请王献之题榜为何又要批退王献之佳书,有时还将王献之的作品裂作校纸呢?
《晋书》作者房玄龄,是与唐太宗同时代的人,唐太宗贬低王献之,如果没有足够的依据《晋书》是不会如此记述的。其实上述两件事迹并不矛盾,谢安有时轻视王献之的信札,那是草书,而不是全面否定王献之书法。而他所欣赏王献之的书体,是真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这是不足为奇的。王献之对于谢安的要求也不是一概拒绝的,据马宗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