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评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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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黎庶昌:《曾国藩年谱》,岳麓书社版,第5页。
72刘蓉:《与曾伯涵郭伯琛书》,《养晦堂文集》卷三,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书》第三十九辑之482种,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台北)据光绪四年(丁丑)刻本影印本,第185页。
73清代的会试共考三场,每场三日。中式者称贡士,继续参加殿试,殿试试策论,取中者方称进士,以成绩分为三甲,由皇帝宣布名次,称为传胪。传胪后三日,新科进士再试论、疏、诗各一道,由皇帝亲自命题,当日交卷,称为朝考。朝考名列前茅者,选入翰林院庶常馆深造三年,散馆成绩优秀者,才能真正成为翰林学士。
74黎庶昌:《曾国藩年谱》,岳麓书社版,第5页。
75满妹,小妹,湘乡方言称小为满,犹如东北方言称小女儿为老闺女,小妹妹为老妹子。
京宦十二年,进学修业大有所成,官居二品的侍郎曾国藩,还乡之际,一身旧债,两袖清风而已,曾国藩可称清官矣。
曾国藩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离家北返,次年正月廿八日抵京,初寓长沙会馆,二月初一日转寓南横街千佛庵,赁屋四间,每月租金四千文(约合当时银价二两)。四月散馆,曾氏名列二等第十九名,引见后授职为翰林院检讨。位列翰苑,虽清而不要,但前程远大,由此开始了他十数年的京宦生涯。此时的曾国藩,踌躇满志,可“长安居大不易”的感觉,也肯定是有的。
翰林院检讨为从七品官,岁俸不过四十五两银子,外加月费银(又称公费银)一两半,全年的收入不过六十三两,只比在馆学习时的廪饩1略多。此时他只是个刚刚肄业的新人,资望全无,京官们年节三敬的外快,他根本指望不上。只能靠着微薄的俸禄和全年四十五斛的俸米度日。2清代一斛合五十升,每升约折合一千毫升,俸粮应该是够吃的,可用钱上要紧得多。就按初到京城时的房租计算,月租四千文约合纹银二两,全年二十四两。开去房租,曾国藩手头可用的银钱只有三十九两,平均每月不过三两多。当年十月,父亲竹亭公携曾国藩妻欧阳氏、子纪泽,弟国荃入都,一下子添了四口人,居家用度,手头之拮据,日子之清苦,可想而知。
从曾氏家书中,其经济上的拮据可以略窥一斑。曾氏授职翰林院检讨后,有了份固定的俸禄,可转过年来,在给祖父星冈公的家信中,已流露了危机感:“孙等在京别无生计,大约冬初即须借账”,“孙此刻在京光景渐窘。然当京官者,大半皆东扯西支,从无充裕之时,亦从无冻饿之时。家中不必系怀。”3在给父亲的信中则云:“男目下光景渐窘,恰有俸银接续,冬下有望外官例寄炭资,今年尚可勉强支持,至明年则更难筹划。借钱之难,京城与家乡相仿,但不勒追强逼耳。”4
翰林院是朝廷储备人才的所在,清而不要,俸禄虽低,可前程看好。日后一旦起用,外放为府道,内用为京卿,往往不几年即可擢至方面或京堂大员。债权人不担心收不回钱来,自然不会逼债。俸禄、借贷而外,京官们的额外收入尚有年节三敬,是地方官员用以拉关系,联络感情的赠银,多少取决于双方的地位与关系。曾国藩此时乃官场新人,资望全无,所以他所寄予希望的“炭资”(即炭敬),不啻为画饼充饥。
六月,曾氏有了一项可供挹注的财源。身为乡党的他,接手了长沙府会馆的财务。会馆每月有大钱十五千文的房租收入,而“此项例听经管人支用,俟交卸时算出,不算利钱。”5有了这笔可以暂时挪借的钱,他的境况大有改善。到了八月,曾国藩迁居绳匠胡同(今宣武门外菜市口胡同),居所宽敞了许多,可房租也增至月二十千(相当于十两)。所以到了年关,他还是得借贷五十两,加上挪借会馆的六十千钱,当年还是背了八十两银子的债务。
下一年(道光二十二年)的光景仍不乐观。四月,债务已增加到二百两,而九弟曾国荃返乡的数十两川资,自然要由他筹借。冬天虽有了五十两炭敬收入,可收不抵支,饥荒越拉越大,曾国藩在年终家信中不由感叹:“寒士出身,不知何日是了也!我在京该账尚不过四百金,然苟不得差,则日渐紧矣。”6曾国藩这里所说的“得差”,指的是外放学差。近人何刚德《春明梦录》中对此有一则说明:
从前京官,以翰林为最清苦。编检(即翰林院的编修、检讨)俸银,每季不过四十五金,所盼者,三年一放差耳。差有三等,最优者为学差(即外放为各省学政)。学差三年满,大省分可余三四万金,小亦不过万余金而已。次则主考,主考一次可得数千金,最苦如广西,只有九百金。若得乡、会(试)房差,则专恃门生贽敬,其丰啬以门生之贫富为转移,大率不过三百金上下,亦慰情胜无耳。7
次年,曾国藩迎来了仕途上的转折。三月大考詹翰,一百二十七人中,他名列二等第一名(一等仅五人,故曾国藩实是第六名),授任翰林院侍讲,连升四级。此番大考名列前茅,是其仕途转折的一大关键,引见时皇帝对他印象深刻。到了五月,他终于得到了为所有翰林期盼的外差,出任当年四川乡试的主考。这也就意味着,四川本届正副两榜七十四名举人都是他的门生,门生于座主,例有馈送,所以这一趟外差下来,曾国藩得银千两,大大纾缓了他的窘困。“四川差竣,得俸千金寄家,为馈遗族姻之用。”8六百两为家中完债零用,四百两馈赠亲戚。居官四年,难得接济家用,奉老人甘旨。9国荃还乡时,他只能捎回区区十两银子,作为“堂上六位老人吃肉之资”。10这一千两银子,终于成就了他孝敬父祖,周济亲友的夙愿。“男自四川归后,身体发胖,精神甚好。”11其心情之快乐与舒畅,可以想见。
翰林院侍讲为从五品,岁俸增加了十几两,可曾家吃饭的人也添了许多。入京以来,添了三个女儿;儿子纪泽到了进学的年纪,要立家塾,请先生;亲友外加男女仆妇,“寓中用度浩繁,共二十口吃饭,实为可怕。”12添丁进口,房子也不够住,于是搬到前门内碾儿胡同,住房二十八间,月租三十串京钱(约合十五两银子)。身份高了,出门以马车代步,起初雇车,自七月起,自养车马,每年须花费上百两银子。年底补转侍读,但品级相同,还是从五品。次年,两个兄弟国潢、国华联袂进京求学,衣食住行及学习考试的费用,作为大哥的他,自然要全力负担。这样,曾国藩的家累仍很重。
转过年来(道光二十五年),曾国藩在仕途上仍是顺风顺水。三月派任会试同考官,五月升任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六月即转补为左春坊左庶子。詹事府自古为辅佐储君的衙门,清代自雍正以后不立太子,所以詹事府的职任成了闲曹。“诸官毫无所事,不过如翰林院为储才养望之地而已。”13左右庶子均为正五品,年俸增加不到六两银子,可却是仕途中极为关键的升转站,到了这个位置,意味着高层的大门就要对他敞开了。年底,他被补任为日讲起居注官,同时直文渊阁事,成为皇帝身边的文学侍从之臣。
但疾病却伴随升迁而来。道光二十五年春天,他忽然罹患了一种顽症,“自头面以达身体皆见癣斑,靡之有痒,搔之见灰。医人阅数十,银钱靡数百,洎无成效。”14此症时愈时犯,时轻时重,伴随了他后半生,从症状判断,应该是牛皮癣。疾病最能消磨人的锐气,以致好长一阵子,折磨得他“颓散万状,搁笔不为一字,束书不观一页”。15
道光二十七年三月,又是三年一次的大考,曾国藩仍居上游,名列二等第四名。“词馆人员,不数年骤擢卿贰者,类皆大考前列所致。”16果然,到六月,曾国藩便一跃升任二品大员,以内阁学士兼任礼部侍郎。对此,他惊喜之外亦颇感自豪:“湖南三十七岁至二品者,本朝尚无一人。”17随后他又被派任为教习考试的总裁,成为该闱百余名中式者的座师,18仅门生们的贽敬银,就收入了二百余两。19
在湖南籍的京官中,随着曾氏的资望渐高,“同乡有危急事,多有就男商量者,男效祖大人之法,银钱则量力佽助,办事则竭力经营。”20挚友刘传莹,还乡后病死,曾国藩收检校刻其遗著,买石刻碑托送墓地。又有同乡举人邹兴愚,会试不售,贫病而死,全靠朋友料理后事;曾国藩撰写墓志,并代为买石勒铭。朝廷因水旱灾害蠲免地方钱粮,发放赈济的恩旨,所涉及省份的京官,例当具折谢恩。曾国藩仕途光明而又急公好义,大受同乡的推重,故自道光二十六年起,凡湖南籍京官的谢恩折,都由曾氏领衔。此时的曾国藩,官居二品,负一乡之望。从当年那个初涉京师,一身土气的青年,走到这一步,不过十年,仕途之顺,出人意表。侍郎,相当于今天的副部长,位列京堂,曾氏从此的身份就是朝廷的大臣了。每年的俸银加饭银,共计四百两银子,家境纾缓了不少。“公官京师十年,俸薄不给于用,取资称贷;及官侍郎,每岁以其所得俸银数十两为高堂甘旨之奉,兼以周济族戚之贫者。”21可升官后,“应酬较多,用费较广”,还旧账,借新债,仍是摆脱不了寅吃卯粮的局面。年终岁尾,积欠的债务仍接近一千两银子。居京八年,曾国藩早有归乡省亲的打算,无奈手头拮据,竟不能成行。祖父病重,他只能要兄弟们返乡看顾。在家信中,他透露的想法是,若能外放为一任学政最好,三年任满,即可归家省亲。退而求其次,或派任为外省主考,能解决旅费问题,也可就便归省。22
一个官居二品的大员,年年要靠借债度日,甚至没钱还乡省亲,今天的人怕是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不难理解,那会儿没有公车私用、公费报销这类待遇。朝廷的俸禄偏低,地方官员在俸禄之外,有养廉银的收入,京官只有干俸,若是存了做清官的心,欠债那是必不可免的。而曾国藩就是这样一个人。
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恨可羞,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神明鉴临,予不食言。……将来若作外官,禄入较丰,自誓廉俸之外,不取一钱。廉俸若日多,则周济亲戚族党者日广,断不畜积银钱为儿子衣食之需。盖儿子若贤,则不靠宦囊,亦能自觅衣饭;儿子若不肖,则多积一钱,渠将多造一孽,后来淫佚作恶,必且大玷家声。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不肯留银钱与后人。若禄入较丰,除堂上甘旨之外,尽以周济亲戚族党之穷者。此我之素志也。23
而曾国藩之所以励志做清官,除去其家风与农家子弟本有的质朴之外,更在于他通过读书,领悟了盈缩有数,天道好还的道理。由此看事看人便有了一种别样的眼光,进入到哲学的境界。所谓富贵繁华,终成过眼烟云,绚烂而归于平淡,才是人生常态。
吾细思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荡,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三四代;耕读之家,谨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绵延十代八代。我今赖祖宗之积累,少年早达,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尽,故教诸弟及儿辈,但愿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