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说-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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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宋海林和宋庆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平常倒是俩人都不显山不露水就跟以前那样相处着,不怎么亲近,但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宋海林本身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虽然是没有和他爸摊开说过,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太敏感,宋庆好像也有些躲着他的意思。
这回他简明扼要地说了说那个地税局的局长,就没话了,正琢磨着赶紧往回赶呢,宋庆突然说话了。
“你爷爷奶奶也挺久没见你了,这回在家多待些时候吧,郑局那边我给你交代好了。”
“不成,”宋海林立马反驳,“我们那边儿正缺人手的时候,我这时候走?两个大案子压着呢。”
宋庆说一不二惯了,宋海林从安安稳稳上了警校开始也鲜少悖他的意,这回这么稍稍一不如他意,他就恼了,在电话那边吼:“那么大个刑侦队就缺你这么个人了啊,跟你说,少你一个不少!”
宋海林现在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一激就炸毛的小孩儿了,虽说脾气还是不大好,但能触着他脾气的事儿也少了,他难得心平气和地听完这些话没跟着他爸来一出“你大声我声音就要比你还大”的较量。
“爸,您也是当警察过来的,这还能因为缺我一个不少就坦坦荡荡的不工作了啊?”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给我待老家里!”宋庆音量没降下来。
倒是宋海林给气笑了。
“我要回去难道您还能拦着啊?给我捆这儿?拷这儿?”宋海林突然绷着声音说,“爸,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了。”
宋庆听他说这话,愣了愣,突然觉得有些不舒坦,只能叹了口气,矮了声音说:“你听我的,这案子少掺和。”
“我自己有数。”宋海林说。
宋海林这话说出来,宋庆才真正发觉,他这个儿子真的已经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已经不再需要他事事干涉了。
他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往椅子后面倚了倚。
真是已经老了。
这回借着老家要迁祖坟的事情让宋海林回去,本意是要他避开这个案子。这案子太复杂,无意间牵扯得太深不说,还引起了巨大的社会舆论,估计往后都不能善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因为他是个苦出身,一开始在这条道上摸爬滚打,谨慎惯了,少不得事事都多想好几步。
但其实再想想,宋海林和当年的他不一样,他当年可没有个在珠城混到食物链顶层的爹,只要他一天不倒,谁敢难为宋海林?说白了,他打拼这些年,顶到头儿说,最后为的不就是自己儿子的路走起来比他当年顺遂点么。
孩子们可能都不了解父母的这种心思,但为人父母,大都如此。
宋海林看着遍地的断壁残垣,突然升起来一股子人走茶凉高楼塌的悲凉,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着说着话,就走到了原先清水乡的那片地。
那厂子在东乡挖了屋子,围了半边墙开始建厂房盖烟囱,这边还没来得及拆。几乎都维持着地震之后的原貌,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打家劫舍的战争。
其实说来,天灾远大于人祸。
村里的原貌基本上还能辨别出来。
这里是村头那条街,那里是原先的老神树,这里是后街,那里是垃圾场。
宋海林走到一片儿焦黑的房子门口停了下来。
这里,在地震之前就已经垮了,被一把大火给烧的。那时候,全村就垮了这么一座房子,在众多林立的屋舍中间好像在控诉着不公。
似乎它的控诉被老天爷听进了心坎儿里,这不立马让四周都来陪它了吗?
这被烧烂的屋子,住的是栾景年一家子。
宋海林是后来才听说了这件事儿。
村里都说这家子人倒霉。栾家是外来的,租下来这院子没多久,在他们住这个院子之前,这屋子空着,平时,村里的大三傻儿没地儿去就在这儿住。
可这里自从住了人,大三傻儿就没了落脚的地方。
大家说什么,他基本上听不懂,就打心眼儿里觉得是这家子人抢了他的地方。
后来那场火灾,村里人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大三傻儿在冬天里没地儿住,只能在栾家墙底下生了堆火,不小心烧着了堆着的柴火,这才烧尽了整个院儿。
也有人说,是大三傻儿报复占了他住处的这家子人,大晚上放火烧了院子。
不管到底是哪种说法,反正最终结果就是大三傻儿放火烧了这个院子,把里边的一家三口人活活给烧死在了家里。
当地警方来勘查过,没有明确证据证明这火是大三傻儿放了,即便有证据,大三傻儿脑子不好使,也没人拿他有办法。
再加上本地也没人认识栾家,这事儿最后就以不了了之的结果收了场。
这事儿发生的那时候,宋海林正在学校里两耳不闻窗外事,行尸走肉读圣书,知道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很久。
他偶尔会想起来栾景年。
这个女生不讨人喜欢,但是也不讨厌。
她不擅长和人交往,但是本身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从她第一回 提醒宋海林不要和苏慎太亲近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儿不是个坏人。她内心里有着很单纯的善意。即便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周围相处,但是从来不排斥,甚至是有些摸不清似的小心翼翼地去融入。
严格来说是一个很笨拙但又很坚持地做着自己事情的女孩儿。
宋海林一度因为她坚持着分析了那么多线索而觉得她很可怕,但实际上,不过就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不可怕。有些人,天生对自己只嗅到一角的真相有着一种变态的追求。现在的他懂了。掀开的真面目往往是血淋淋让人害怕的,但是盖着红盖头的真面目,很吸引人,无数的人前赴后继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
因为,在很多时候,她是人们支撑着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的,的,的,疼,腿疼!”突然从角落里传出了声音,明晃晃还挂着太阳的大白天,把宋海林吓出了一身汗。
他本来站在一块儿尖出来的砖块儿上,听见这个声音之后没站稳,跌了一下,然后循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看见一个满脸是土的人裹着个军大衣缩在墙角,仔细看能看得见那露在外边的一大块儿腿上有烧伤的痕迹。
宋海林认得,这就是村头那个大三傻儿。
他面前有一个熄灭的火堆儿,里边还散落着一些地瓜皮。
宋海林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再动。
大三傻儿扭头看到了他,冲他呲牙一笑,伸手喊:“的,的,的,拉我一把,烧得慌。”
宋海林没听懂他说什么,扭头要走。
“的——”他突然长啸了一声。
带着些喉咙的撕裂感。
绝望地喊:“的,烧使人了!救救我,腿疼!”
宋海林跌着步子往前跑了几步,转弯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大三傻儿还保持着往前伸手的动作,认认真真地平视着前方,伸着手朝前,好像有人坐在他面前和他面对面一样,呆呆地伸手,嘟嘟囔囔地喊,“的。”
宋海林无端很害怕。
很没有缘由,但就是出了一后背冷汗。
跑出去好几条街,宋海林才缓了缓神儿,再想起来大三傻儿的样子,突然有些起疑。但疑点稍纵即逝,就像是在晚上做了一个梦,当时清楚地记得情节,但醒来之后立刻忘掉的那种感觉。
心里只留着一点梦里紧张的余韵,但抓不住具体。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意识跑到了原先的宋家。
门口的台阶大门影壁都已经倒了,东倒一块儿西倒一片,那两棵枣树也折了腰,到处都是因为没了人来活动而疯狂蔓延的丛生杂草。
宋海林迈进了自家院子,坐在枣树上抽了几根儿烟。
他看着眼前那堵屹立不倒的墙,突然有些泄气。
感觉这是老天爷用尽了力气在嘲笑他。你看看,周围的墙,该倒的不该倒的都倒了,偏隔着宋家和苏家的这堵墙,一点损害都没有的,屹立着,说着你们永远迈不过去。
有时候真的是很可笑的。
这墙怎么就这么结实呢?
宋海林碾灭了烟头,扔在草丛里。看着余下的火星子,他站起来跺了跺脚,又在上边踩了几下,确保一点火都掀不起来了,才搓了搓手,掰住了一块儿墙上凸出来的小砖块儿。
还是原先的那个位置,一点儿没变。
他抓住砖块找了找感觉,在墙上蹬了一下,没想到动作行云流水的一点儿没忘 ,好像昨天才刚翻过似的,一下子就翻了上去。
因为不大确定墙那头底下的砖块儿还在不在,他在墙头上停了一下,往下一瞟。
底下还摞着一列砖,不过好像比之前矮了些,而且……
像是新放的。
他僵在了墙上,一时反应不过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慎正在墙的那边,不到五步的距离,抬头看着他,手里正拿着一块儿红艳艳的砖头,看来也呆住了。
他看了看苏慎手里的砖头,又看了看墙根儿底下摞起来的砖,来回看,脑子里成了浆糊。
苏慎反应稍快点,立马接上了原先的动作,划到墙根儿底下,把手里的砖牢牢地摞在了上边,然后转了个弯儿返回去,从一堆废墟里挑挑拣拣出一块儿卖相好看又结实的红砖,返回来摞上。
往返三趟之后,那里出现了一摞不高不矮还挺宽敞的小台子,比之前那个为了让奶奶看起来不刻意的小砖堆儿不知道规整了多少。
宋海林蹲在墙头上,蜷着腰,腿都有些麻了。
苏慎放好之后拍了拍手,往后退出了一个安全距离,朝墙上看了一眼,示意可以往下跳了。
可以宋海林压根儿没敢看他,只是看着底下的小台子发呆,一直没动弹。
苏慎只能清了清嗓子,说话,“行了,下来吧。”
宋海林如梦初醒,不过下来的动作不怎么利索,甚至还崴了一下脚。
落地之后,站在那儿和苏慎相对无言,在这个情形下更尴尬了不少。
他盯着苏慎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做了一个握手的姿势,说:“你好,我叫大黑子。”
苏慎仰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拍了拍手上的土,也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说:“你好,我叫铁蛋儿哥。”
“很高兴认识你,铁蛋儿哥。”宋海林也笑了一下。
“我也是。”
然后他们就真的像是两个刚认识的朋友,默契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苏慎在前边自己划着轮椅,他跟在侧后方,漫无目的地在这片没有人烟的废墟里走,边走边说话,说些民生、时政、哲学、家长里短。
在前边儿有一片儿专用来晒麦子的空地,地震之后被安置了些活动板房让人们临时住着,到现在都没拆。
因为这里曾经住过人,里边设施挺全活,铁蛋儿哥随便收拾了一间,已经在这儿住了一个晚上,桌子上还放着些他自己带来的菜。
他领着大黑子进了屋,让他随便坐,自己拿了打火机点了火往灶台里扔,架好大锅准备做饭。
“你说,我现在是不是遇见荒郊野外专吃书生的狐狸精了啊?”大黑子站起来绕着灶台走了半圈儿,看着铁蛋儿哥往锅里倒了油。
“一般狐狸精没我做饭这么难吃。”铁蛋儿哥说,“多担待,凑和吃。”
“那不对啊,荒无人烟的,怎么你就住这儿呢?”
铁蛋儿哥往里扔了把子花椒,抬头煞有介事地说:“我也觉得不对劲,荒无人烟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是因为圈地的事儿,碍着祖坟了。”大黑子突然老实巴交地说。
“我也是。”铁蛋儿哥突然沉下了声音,“小辈儿们没本事拦不住,眼看着我住了好几百年的坟就要被扒了,不得不拖着我这把老骨头出来主持主持公道。”
大黑子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笑,“你学过功夫吧?散打跆拳道什么的?”
“啊?”铁蛋儿哥没听明白。
“你这么说话,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