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说-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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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世呈啧了一声儿,“您现在是不是都开始保温杯泡枸杞了啊?活得跟个老年人似的。”
“我是为你着想,你一搞科研的,成天听这些嗷呜嗷呜的摇滚,别再把脑袋给呜啦坏了,到时候是国家的损失。”
“我这是年轻人的常态宋大爷。”
宋海林倚在座位上眯上了眼睛,空调的风慢慢地往他脸上吹,“你几点回来的?”
“早晨六点多就到了,我爸妈忙项目没空搭理我,饭都没吃就打发我来给阳阳送开学礼物。”他指了指后边的袋子,“现在大学生开学必备三件套。”
“这都开学一个多月了吧。”宋海林看了看时间,把三件套拿过来,撑着袋子口儿往里看,“阳阳都上大学了?”。
“这不今年刚大一么,”潘世呈突然笑了一声儿,“你还记得那小子小时候成天吆喝干啥不?”
宋海林想了一会儿,“大厨,忘不了,那时候成天在我耳朵边上嚷嚷呢。”
“他现在在文学院,学中文呢,”潘世呈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有些幸灾乐祸的架势,“这下我大伯他们家三口人可全都凑一块儿了,往后很可能就他们一家子彻底称霸普通话语音研究室了。”
“你们家不也是一家子三口凑一块儿称霸科学院么,往后你们潘家直接叫称霸家族好了。”宋海林挑了挑眉毛。
“你们还一家子称霸公检法呢。”潘世呈怼回去。
宋海林没搭话,看了看窗户外边,说:“前边停停。”
“干嘛?”潘世呈看了看前边的商场,“你要买东西啊?”
“嗯。”宋海林打开拿着手机摁了几下,然后打开了车门,“阳阳好歹叫我声哥呢,你这个堂哥送了开学礼,三件儿呢,我不也得送件儿啊。”
“那三件儿是我们全家一块儿送的,相当于一人一件儿。”潘世呈说。
一开门,外边的热浪就裹了一身,让人恨不得再钻回车里凉快会儿。
他回来的时候提了一个纸袋子,潘世呈凑过去看了一眼,“哟,kindle啊?还以为你早被时代给甩在尾巴尖儿上了呢,还知道这个呐?”
宋海林挥了挥手机,“网上查的,就查送文学院大一新生什么礼物。”
“你应该再查一个,送刚回国的发小儿什么礼物。”
“送你一大嘴巴。”宋海林笑着把东西放在了车后座上,放好之后突然想起来,问:“哪个大学?”
“能是哪个,我们家优良无敌的学霸基因,”潘世呈拐进了大学城,“珠城大学呗。”
“老师,这个‘隔与不隔’您上课就稍微提了一句,您能具体说说吗?”潘屹阳推着轮椅的扶手慢慢地教学楼外边走,边走边问。
轮椅上坐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儿,“这节选修课原本是针对高年级的学生进行一个考研的针对性指导,应用型的课,你作为大一的学生,其实我是不建议是选的,应该先打好基础。”
潘屹阳嘿嘿笑,“我这不是冲着老师的个人魅力才去听的嘛。”
其实他一开始选这节课,确实是冲着老师去的,不过不是眼前这位。这节课挂着的是以前和他住同一栋楼里的魏老师的名字,他本来想去课堂上来出偶遇,结果上第一节 课的时候才发现,魏老师只负责后边明清小说的部分。
但是听完这个不认识的宋老师一节课之后,他当场就把魏老师给抛在了脑袋后边,苏老师的个人魅力的确不可忽视,讲课方式尤其吸引人,客观的说,比他以前的邻居魏老师那种老干部似的高深而又干巴巴的理论来的吸引人多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苏老师只是一个博士生,替博导李教授接下来的这节课,巧的是,苏老师和他们家也住在同一栋楼上,所以,上完课之后,他们正好能顺道儿一块儿回去,他还能在路上继续问些不懂的问题。
苏老师没接他这句话,清了清嗓子,开始回答他的问题,“这个涉及到王国维先生关于人类在审美领域感知世界的直觉论,简单来说,所谓‘隔’,就是距离,让人不能直接有所体验的文学作品,例如写作手法中的象征、隐喻,再比如朦胧诗,李商隐,都可以用这一个字来描述;所谓‘不隔’,恰恰相反,就是直接的认知,例如白描,再例如杜甫,可以划归为‘不隔’的一类。”
“那是不是一个文学作品,我们来进行评价的时候,都可以套用‘隔与不隔’?”
“对,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相反的概念,不是隔就是不隔,必定能用其中之一来形容。”老师点点头,“如果有兴趣,你可以去看看王国维先生的《人间词话》,在大一多看点文学理论对你以后的学习有好处。”
潘世呈刚要说好,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了两下,他单手推着轮椅,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他堂哥发来的微信。
“大门口等你。”
他回了一个“好。”
“老师,我今天不回家了,我们一块儿走到校门口,您自己回去行吗?”
“我又不是小孩儿,自己还回不了家么。”苏老师笑,然后伸手在口袋里拿出了一颗糖,朝后递给潘屹阳。
“老师,我也不是小孩儿。”潘屹阳接过了糖。
糖纸是扭结包装,亮闪闪的,在太阳底下更是闪出了各种颜色。
他当场就剥开了糖纸把糖放进了嘴里。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原本倚在靠背上的苏老师正把腰扭了个九十度,脖子也顺延下去跟着扭了九十度,抬头看着他。
他正搞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舌头像被电了一下似的,又苦又酸的味道里搀着一股浓浓的化工味儿沿着口腔蹿进了鼻腔,整张嘴都麻了,有一种被热水烫皱了的感觉,差点把眼泪给逼出来。
苏老师正撒欢儿笑着,肩膀一耸一耸的,眼睛都眯缝没了。
好一会儿那糖外边的酸苦味才褪尽,露出了底下的甜味儿。
潘屹阳故意晃了晃轮椅,把苏老师给颠了一下,“老师,您应该经常被打吧。”
“哈哈哈没有,”苏老师笑得说话声儿断断续续的,“哪好意哈哈哈,思打我,我外表看起来这么纯良无害甚至还非常可怜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突然僵了脸,嘴角垮了下来,但是声音没收住,僵着脸笑了两声越来越低的声音收尾才彻底停下。
“哥!”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哥!”
潘屹阳喊了一声儿。
苏慎已经有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听过这个叫法儿了,那一瞬间有些恍惚。不受控制地让自己的思维脱离了现在的时间维度,耳朵边上全是重复不断的喊声。
“哥。”“哥!”“哥——”“哥……”“哥,哥。”
变换着语调,变换着情绪。
只不过,声音,在脑子里盘旋,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那个人,也是他最不敢想起来的人。
“阳阳。”
不远处是一张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苏慎总觉得那人在看到他的时候,缩了一下眼睛。
“老师,我先走了?”潘屹阳远远地朝校门口的人招了招手。
苏慎点点头,温温和和一笑。
“哥。”潘屹阳蹦了两下,一下子搭上了潘世呈的肩膀,“你终于回来了。”
潘世呈还是愣愣地看着苏慎慢慢推着轮子往前划的背影,眼睛有些涩。
第一回 面对面地见到苏慎这个人。
和他听来的,照片里看见的,差很多。
这个人笑起来端端的,又斯文又带点儿狡黠,他在划轮椅的时候慢悠悠的,不怎么专心,边划边走神,懒洋洋地在一群急着从太阳底下往空调屋里逃的一群人中间,不紧不慢。
第一回 看见他的照片,是高二那年的暑假。
宋海林的手机屏幕上。
他穿着白衬衫挽着袖子,手里拿着一根水管,里边冒出来的水把衬衫湿成了半透明的,贴在身上,他仰着脸,看着镜头那边的人抿着嘴笑。
“他叫苏慎。”宋海林光是看着他的照片,就笑得一脸耀眼灿烂。
那时候潘世呈不懂什么情啊爱,但是看着宋海林的样子,他很惊讶。在他印象里,宋海林是一个对周围的事物都很难提起兴趣来的人。他不怎么喜欢和别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到处出去玩,如果说有什么能让他开心的事情,打游戏算一件,现在,和苏慎相关的也算一件。
只是,苏慎这个名字本身就让他害怕。
“跟你说多巧……”宋海林笑眯眯地给他讲着两个人开学第一天怎么起了冲突,怎么吃了一个回茴香包子,怎么被他用糖整,“……后来才发现,我们竟然是邻居。”
他感觉到从骨头缝儿里升上来了一阵凉气,越往后听寒意越重。姓苏,残疾,邻居。这,太巧了。他好半天才咬着后槽牙磨磨蹭蹭地问出来,“你当时让我查的车祸,是不是跟他有关?”
宋海林没说话,却突然绷紧了嘴唇。
潘世呈紧紧的逼迫似的接着问,“他爸爸是不是叫苏敬霖!”
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他是喊出来的,突然拔高的音调在不大的屋子里轻轻地震颤着。
他妈妈在外边敲了敲门,“怎么回事儿,多大人了,你别和林林吵架。”
“没吵架。”
他回应着他妈妈,眼睛却一眨不愿意眨地盯着宋海林。
宋海林的表情变化让他这么长时间以来憋着的秘密轰然崩塌了,他几乎是跑着跌到了床边,哆嗦着,要打架似的拖出了玩具箱子,他瞪着眼睛两只手举起箱子,把它翻了过来,口儿朝下,拿着一提,里边的玩具稀稀拉拉散了一地。
他拎出玩具堆儿上边趴着的牛皮纸袋子摁在宋海林胸口上,差点把他推了一个跟头。
“你不能这样。”他的声音不高,甚至还刻意压低了些,闷在小小的空间里来回响,“你不能……”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
看着宋海林的表情,他愣住了,然后骤然把手里的档案袋儿给抓紧了些,有一种很不好的猜测从他心里升了起来,让他几乎呼吸不畅。
“你知道!”潘世呈盯着宋海林,重复,“你知道是吗?”
他甚至都没顾得上去解档案袋那一圈圈绕着的线,直接从底部撕了一个大口子,把里边的东西举在眼前,手里抖着那些纸脆脆地在空气里响,他语无伦次,但最后的理智把他的声音给压在了喉咙深处,没通过声带的震荡,用只能让宋海林听见的声音说:“你爸爸就是那个警察,你爸爸当警察的时候替人掩盖了害苏敬霖的证据,那场车祸甚至有可能他直接参与了!你知道?”
宋海林呆愣了半天没说话,开口的时候眼睛湿着,他眨眨眼,声音带着隐约一闪而过的哭腔,用比潘世呈还低的声音说:“我知道。”
“你知道?”潘世呈又高扬起了声音,直接喊破了音儿。
“我,”宋海林深呼吸了一下,“知道,之前只听到了推测,现在,知道了。”
宋海林知道?
潘世呈突然觉得自己这么久的隐瞒全是个笑话。
不管是他还是宋海林,他们都对宋庆有着一种类似对超级英雄的崇拜感,宋海林不像他那样时刻说两句,但他知道,宋海林对他爸爸的崇拜一点不少。一开始的隐瞒,只是不愿意打破这种神圣的崇拜。但在知道了苏慎的存在之后,他什么都顾不得了,顾不得了神圣不神圣。
可是,宋海林早就知道了。
那是第一次,潘世呈对苏慎这个人有了滔天的好奇。
让宋海林明明知道两个人之间有难以迈过的东西还飞蛾扑火似的不管不顾。
他知道注定没什么好结果。
高三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天气已经冷得让一些人提前穿上了羽绒服,大街上的情景有时候看过去会觉得很滑稽,迎面走来的两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一个还穿着薄外套,互相笑话对方是神经病。
就在一个那样的天气里,宋海林回了学校。
那天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