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野获编-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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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两察之争】嘉靖三十年辛亥,当大计京察。是年正月,锦衣卫经历沈炼抗疏纠首辅严嵩,其词甚峻。嵩力辨,谓炼作县败官调简,今知京察必处,以故建言祈免黜幽。上怒,捕炼逮治,斥口外保安州为民。计竣,吏科都给事张秉壶又纠吏部尚书夏邦谟不职,得旨致仕。万历三十九年辛亥,当大计京官。先一年冬,御史金明时劾吏部侍郎学士王图,其词亦峻,图疏辨未奉处分。至次年二月临考察日,掌河南道御史张京兆具密启于吏部尚书孙丕扬,谓明时前疏要挟免察。丕扬阅之震怒,即闻之上,令闲住。明时辨疏犯御名下一字,上亦大怒,发刑部赎罪为编民。于是刑部主事秦聚奎首攻太宰,台省继之。
丕扬辨其激,而攻者不已,不一年亦请致仕。从来司察冢卿,未有被弹射如此者。且指白简为挟免,亦惟此两辛亥。恰好六十年,岂运数使然耶?
【大计纠内阁】六年京官大计,吏部都察院主之。及事毕,纠拾大僚,属科道为政。而阁臣票拟去留,或下部院覆议罪状当否,以听上裁。则太宰、御史大夫与内阁辅臣,是三官者俱主持大计之人,向未有纠及之者。自穆宗登极考察,而高新郑为言路所憎,聚攻不去。乃至南给事中岑用宾、御史吕校,以大僚纠及之,识者咸谓非体。而时情正侧目新郑,方以此举为快心,无有救正之者。以故己巳再出当国秉钧,恣情黜陟,亦尔时激之使然。又三年而高被逐,江陵专政,则内外大计,一出其手定,部院不过一承行吏书矣。每年初冬朝审罪犯,俱太宰主笔,相仍已久。至庚午秋复当审时,高以首揆兼掌吏部,则事体非旧例可比,谓宜遣他尚书代行,而高奋然自请往谳,所释放最多,较他年加数倍。而王金等,以先帝升遐,误用方药,坐大逆重避者,亦改遣戍。盖欲坐前任首揆徐华亭,以诬罔先帝大不道也。卒之穆宗允其请,而往事终不究,则高此一行徒伤相体耳。后万历戊戌年朝审,太宰偶缺,旨下以户部尚书杨俊民主笔。甲辰年亦缺太宰,又以户部尚书赵世卿主笔,斯得之矣。
【己亥大计纠拾】己亥大计,最为平恕。惟董太史思白(其昌)以私隙,为朱考功石门(敬循)所中外转,似未服人。
至于南京纠拾大僚,则可异矣。如右都御史沈继山(思孝)、吏部右侍郎杨复所(起元)、兵部左侍郎许敬庵(孚远),皆一时人望,尽入网中。远近骇愕,莫知其故。冯巨区祭酒谓余曰:“此非纠劾疏,乃荐举疏也。”时祝石林(世禄)为南吏科,以一人掌六科印,遂有此举。至次察乙巳,祝亦不免。前三公者虽被指摘,终无丝毫之玷,而祝遂不振。
【乙巳两察之异】今上乙巳大计,疏上不下,久之中旨批出,特留降调科道官数人。盖首揆沈四明专庇给事钱梦皋、御史张似渠辈,因并诸言官留之时以为异事,群起争之,而不知前乙巳之更异也。嘉靖二十四年春,京察疏上,内不谨主事周玉等,并御史谢瑜,命照贪酷例为民。浮躁主事朱执中,革职闲住。盖于部议加重焉。即而吏科河南道拾遗,则中允郭希颜、光禄少卿谈相,俱在斥罢之列,独得旨留用。其后二人俱受极刑,亦在世宗朝,更异矣。惟兵部侍郎张汉在劾中,上独命锦衣官校扭解来京,盖汉先在部,欲令总督大臣,得斩将以行军法,上黎之未发。至是见疏触怒,故及祸。比逮至,以刑部谳迟,改镇抚司刑拷,竟发镇西卫充军。皆从来未有之事也。及两京察事俱竣,御史桂荣又申救先任南御史、今升常州知府符验执法爱民,而南考功郎薛应旗为常州人,以私怨报复,致之降调,乞复原职。上命符验仍谪,而调应旗于外。在桂荣计后论救,非故事也,上竟不问。盖前乙巳,世宗总揽大权,或轻或重,俱出独断。后乙巳,则考选久废,科道晨星,首揆欲市恩言官,破格留用,要皆典故所不载也。
后乙巳南察时,给事中储纯臣署吏科,本在事主计人也,亦以不及降调。察疏发后,尚在署草拾遗疏,有相知者告之,始杜门,亦奇事也。又前六年己亥主计,南吏科祝世禄已升宝卿,亦以察谪,中外称快。
【铨郎索顶首】吏部郎以货取者,莫甚於嘉靖季年。吾乡项刑部治元,以万三千金得之於严氏,严败亦逮至,瘐死于狱,自是此风顿衰。然至今上辛卯、壬辰间,犹有陋规可笑,凡先入者将引疾,必荐一人自代,例以五六百金为谢,至馀姚吕允昌,有催讨之谤。癸巳入大计,始相戒禁止。至于每省一人转正郎时,必以疾请,待新者将满求归,始再出管选。此旧规也。
自甲午后,蒋兰居(时馨)以尚宝改授,竟掌选权,为白简所逐,而铨体大敝。梅大庾(守峻)继之,以户部郎中改入管选,亦被论去,朱石门(敬循)以礼部郎中改入,亦掌选得升太常寺少卿,皆变体也。自是而后,皆以主事入,亦无直至选郎者矣。
嘉靖间每省凡三人,一在京,一在家,一在途,徒以热官享趋附费供应耳。今定为二人,里居与现任,皆新旧兼用。
【都给事升转】六科都给事升转,惟吏科多升京堂,馀则一内一外,如庠士之挨贡,不敢撺越。内则四品京堂,外则三品参政,盖外转以正七得从三,亦仕宦之殊荣,而人多厌薄之。
因有“官升七级,势减万分”之语。后复为劳升、功升、闰升三说:劳如使琉球之类,功如边功督工程之类,闰升则吏科管察,及耆旧起用之类。人始以意为迁就,而避外者多因之得计。
至癸丑年因争熊之罔(廷弼)学差一事,波及礼科都周永春,不当内推,台中汤质齐(兆京)起攻太宰。太宰举一内一外旧规为言,又驳之谓非典制,说久不定。因得旨命六科会议,言人人殊,而谓科臣但当内擢,其最不肖者间出一二人于外,则众口如一。盖以琐垣得藩臬,如郡邑之劣转王官也,此又不知出何典故矣。上久格行取,言路寥寥,其中者,俱积资岁久。
视京卿若冷局,恋禁闼如凤池。此时周都谏亦不富得外,特汤欲逐太宰,误引之耳。时方视外转为御魑魅,投虎豹,不觉争先护周。至于会议出,而年例遂因之不举矣,恐祖制终难高阁也。
【五贤附察】丁丑冬江陵夺情,两京大小九卿,各有公本保留,乃至御史则曾士楚为首,给事则陈三谟为首,合词请留。
时惟词林吴赵救正之,廷杭州六十为民。比部艾沈继之,杖八十。最后进士邹则语益加厉,杖一百,与二比部同遣戍。至辛巳京察,复别缀本末,欲永锢之,夫已氓已戍,宁须更丽考功法?弇州《首辅传》中姗笑之,谓江陵繁识人,而瞀乱若此,知其不久矣。此实至言,但谓将五君子入庚辰外计中,则实不然。当时弇州目睹其事,而谬误乃尔,信乎纪述之难也。
【考察留用】六年京察,典制最重。其以不及、浮躁处者,系绩增事例,降一级调外,以曲全人材。其后拔擢,不妨致们公辅。然当其时即留用,仍故职供事者,在先朝有之,久不经见矣。乙巳大计,主察者为署部少宰杨正庵(时乔)、左都御史温一齐(纯)为政,疏上旨出,切责当事者不公,而留台当谪者数人,其所注意则仅钱给事,及御史张似渠等三四人而已。
举朝相视不敢发。而听补郎中刘楚磐(元珍)、主事庞尧封(时雍)特疏纠沈四明破坏典制,庇奸欺君诸不法,俱得旨谴罢。
最后浙人贺吏部道星(灿然)继上清平之疏,请亟下考察降谪诸臣,以完大典,亟罢主察徇私之臣,以明公道。徇私则指温三原也,贺故与四明厚善,故斥温之私,以著沈之公。时四明在告不入阁,得旨贺亦罢为编氓。是年温去位,次年四明与商邱亦同罢相。
沈四明与温三原不相下,已非一日,然外犹示羁縻。以故甲辰年,温考二品六年满,故事,止当得太子少保,沈特为请加太子太保以悦之,几忘隙修好。未几管察,尽处其腹心,由是嫌猜愈深,不可解矣。其年七月,三原得致仕去,四明遂滋,不为物情所附云。
【考察留用】今上乙巳大计,疏上,旨下留科道数人,一时大骇,以为创见。然嘉靖十八年己亥,考功郎中赵汝濂主内察,欲斥主事赵文华。时太宰许赞力持不可,谓此权门私人,疏一上必为衙门累,汝濂原以身当之。及和旨,文华果留。又工部属魏姓者,为堂官尚书周叙所憎,被斥,汝濂不许,而不能夺。比科道拾遗疏上,独留之。赵后官至少保尚书,魏王都御史。然赵故严分宜客,是时严仅为大宗伯,而威焰已能钳结上下如此。至于前嘉靖丁亥,兵部侍郎张璁,疏留考察浮躁原任吏部郎中彭泽,则已降两淮运副,仍守故官,寻升右谕德,万为异矣。
赵汝濂、云南之太和人,初以壬辰科庶吉士,授吏部考功主事,居吏部五年而管大计。故事,铨郎无竟授者,汝濂得是官,即迁正郎,升南尚宝卿,以至副都御史协院。至嘉靖三十年辛亥,亦以大计自陈调外,则相嵩久在首揆,而赵文华亦登贰卿久矣。文华留用事,实录失载。又嘉靖六年丁亥大计,御史叶忠被察,上特命留用,寻升大理寺丞。其事与赵文华、彭泽同时,而史亦不书。
【卑官被察仍留】巡按浙江御史左瑺,与参政俞士悦、佥事施信考察所属嘉兴县丞赵恭,罢软为民,恭诣阙自诉,云士悦偏听舆隶李保之谗而陷之。上下其事于巡抚浙江侍郎等官核之,果如恭言,吏部覆核以闻,上命瑺、信二人各罚俸三月,惟士悦与李保并付按臣鞫讯治罪。盖谓其事俱起于参政之受谮,故特重其谴,且与舆台并下吏,其辱极矣。此事在正统三年。
又十年而俞士悦者,已拜刑部尚书,又二年而加太子太保,又六年而去位。夫以方面大僚,纠一邑佐,已诬反坐矣,其时何颜对吏民?他日何颜掌邦禁”且至八年之久,岂一眚不足玷生平耶?今丞簿即受诬,固无敢自鸣冤抑。又鸣,且无死所矣。
是时卑官昭雪者不乏人,因嘉兴为吾邑,故纪其事。
【大计部院互讦】内外计典,皆吏部、都察院,主持商榷。
即有未惬,亦调剂两平,未有察事既竣,部院复自相攻者。惟成化四年冬,以星变察朝臣。时南京则吏部右侍郎张纶、都察院则右佥都御史高明主其事,已奏上罢郎中潘孟时等九十六人矣,上以会官考察,各掌印官不同佥名为疑。时侍郎叶盛、都给事毛宏,以案他事在南京,遂并以属之。纶乃上言:“顷会官考察,其考退之中,若员外兰谐等三人,人材可惜;左府经历吴宣等十九人当斥?各堂上官不从臣言,而都御史高明刚愎自用,十三道御史岂无一人可斥?高明心怀不公。虽居风宪,臣柔懦不立,不能进贤退不肖,原与明俱罢。”高明亦以妨贤误事自陈,上皆不许,比叶盛、毛宏覆奏至,则云会时张纶不能对众执论,察后乃辗转烦渎;高明亦不与纶诚心商榷,以致积忿猜疑。二人俱宜逮问。纶所议留议斥,俱考察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