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城市爱情-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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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任何电话不超过三分钟。
而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甘愿把整晚整晚的时间花在等在厂门口的小伙子了。他把所有的聪明才智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他津津乐道地向我炫耀战果,他说的最多的话是怎样搞定那些大人物,他说:打牌不辛苦啊,打只赢不输的牌辛苦,打只输不赢的牌更辛苦。他辛苦得常常彻夜不归,辛苦地抽“中华”香烟,喝五百元一瓶的酒,辛苦得肚子都变圆了!
契机、危机(二)
他买两千多的西装,用去年够买皮鞋的钱来买鞋油,上名人发屋洗头。他真正精神抖擞,神采飞扬,自信开朗,一看就知道有档次,也有品位。
而我呢?发型还是那个发型,脸色还是那个脸色,花钱要记账,把节省当大事。渐渐地,我的眼睛里只看得见这些:木地板上的灰尘,茶杯上的油污,西装上的皱褶,骨头汤的味道。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变,根本拉不住他变化的脚步,他像脱缰的野马开始自由奔驰。
风望着我,望着我操劳过度的憔悴。
邻居望着我,望着我与他日益相远的气质。
我望着熟睡的他,睡梦中他仍然皱着眉头,仿佛为一次失败的谈判而懊恼。点点滴滴的苦涩,一丝一丝钻进了我的生活里。
从他握住我的手,发誓让我荣华富贵起一直至今,他始终朝着这个目标前进。今天,当他达到了,我却发现追求物质的欲望已将他变成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无法停转了。
这还不能算是对感情的伤害,对感情形成伤害的是他对金钱的态度,以及在获取金钱过程中,对我的态度以及对他自己的态度。
在他变得陌生,威风凛凛,有极强的斗志,在商场游刃有余的时候,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他飘忽不定,难以依靠。他整日在外,带着成功的风尘回来,像一面镜子映照着我的失败和粗俗。
而我,曾用艰苦奋斗挖掘和光大了自己的独特天分获得生命质量的飞跃,我却跟大多数家庭主妇一样,消耗在厨房里。
我有卓越的意志和魄力,现在要小鸟依人,为他举案齐眉,实在有些勉为其难吧!
对婚姻的想法偏向了,我从人为的麻木中醒来,才觉得自己被束缚住了,但摆脱这种束缚,皮肤就会撕裂。
我感到了一种似乎能毁灭我的倦怠。
我努力保持清醒的头脑,不断克服自己的失望情绪,我的心灵,我的四周都已仿佛变得空虚,我四周的一切,我每一时刻的情感,甚至我本身存在的意识却已覆灭。
那段时间,我会动不动发火,每当他回来晚点,我便凑上去,咄咄逼人地责备:
“怎么这么晚,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魂?”
“不对,你身上有女人的香味。”
他当然不肯承认,一再地解释,一再地发誓,我才会鸣金收兵。可是,当他回来吃晚饭时,我又开始发牢骚。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看电视,看报纸喝茶,由我来烧饭,不干。”
他在这个问题上一下子立场坚定起来,除了一两次之外,基本没有妥协过,实在饿得受不了,还邀请我出去吃大排档,有时吃还要叫上几个朋友,喝上几杯啤酒,最后对我说:领导去付账。
看着我付钱时的心疼劲,他得意地问我:下次还烧不烧饭,显然他抓住了我的特点,用这一招治我,我恨得咬牙切齿,战争再次升级到不仅不烧饭,还锁上门,不让他出去。
“真是蛮不讲理的女人,我又没花你的钱。”
从最爱的人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责训我,真是很意外,更加心惊的是这大半年来除了争吵,没有了一点所谓“爱”的感觉和氛围。
有天半夜,我把他推醒: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我什么也没做错,倒是你越来越不讲理、越来越不体谅人、越来越神经过敏、越来越斤斤计较。”
“我是怕你有了钱会变心呀。”
“你这样子,我就不变心啦!”
他的耐心似乎经不起消耗,一眨眼的功夫就丧失得那么彻底,那么他就一点没看出我情绪低落是缺乏安全感吗?也不打算安慰一下吗?他难道和我之间只有说理,只有埋怨,只有批评吗?
他昔日崇拜的目光呢?他宽容的胸怀呢,他隐忍的脾气呢?
他追求金钱是为了我得到享乐,但在追求金钱的过程中也接纳了社会的污染。如果我一再夸口是成就他的功臣,那么,一个善良、宽容、正直的男孩变成一个自私暴躁吝啬的商人,我是不是也是罪魁祸首呢,或者说算不算咎由自取呢,得出以上的结论,是在今天,而不是在当时,当时情况是看着如此陌生的他,愤怒使我丧失了理智,和他斗争一度成了我生活中最主要的一件大事。
出于对峙抗衡,我常常会撇下整天大叫的孩子,离家出走,尽管没有退路,在大街上徜徉,也要逼他认输。事实上,家庭的战事中根本就没有赢家,纵然他俯首认错,我仍然看见怒火根本就不曾熄灭,更何况先赢后输总是不变的法则,到后来,我离家出走,他居然可以听之任之,毫不动容,爱情出现问题怎么办呢?
我清醒地认识到,长期下去,我所失去的可能不仅仅是工作能力,还有自己的尊严以及支架在尊严之上的爱情。
第五卷
欲望的代价(二)
一九九九到二○○一年整整三年,是他事业发展最快的三年,其间结识的各式各样的人,教我们大开眼界,生意的起起落落也让我们备受劳顿,但这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家庭内战的频频爆发,翻开二○○○年的日记,随处都有矛盾的痕迹,战火的味道,自以为爱情的力量是可以抵抗世俗中种种困难挫折,所以积蓄了巨大的力量冲进婚姻。没想到,爱情所面对是灰尘、锅碗瓢盘、苍蝇和蚊子,爱情的诗意经不起这些小小东西的搅和。就像一个从小只学打鱼的渔夫,长大就面临海变平川,整个生活姿态和设想都被否定了,我们之间随着贫穷这个敌人的被消灭,同盟的意图不知不觉被瓦解了。
二○○○年五月,极具另类意义的五月,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半夜,旋即出门,在他打开大门的一刹那,我看见了一颗惊恐的心,我马上追了上去,“什么事?!”“不知道”他的眼里出现了许久不见的感激之情,一刹那。
我追到阳台上,看他倒车、发动、掉头、我的心随之紧起来了。
果然,凌晨一点,楼下有车的发动机声,我赶紧打开门张望,毫无征兆的危机来临,模糊的爱情也毫无征兆地清晰起来,我递给他热茶轻轻问他,他说:厂里要求重新分配利润分成。
“市场是你做出来的呀。”
“他们想跳过我直接和医药公司合作。”
“他们是违反合约的。”
“合约里有漏洞。”
事实上,即便厂里不加筹码,他负责的这个新品种,在市场价格一降再降之后,利润也已很稀薄了,稀薄虽然稀薄,但量能补利,何况若能再坚持两年,不仅目前产品的品牌会不断扩大知名度,而且能积累一笔资金,我们就有能力把自己的事业做大,但此时一下子若被夺走营销权,则意味着他的事业“嘎”的一声断了线。
“不会的,我们再看看合约。”
但是合约上并没对我们特别有利的条款。
“我辛辛苦苦建立的网络。”
“是的是的。”
“等于白干一场。”
“不会的,让我仔细想一想。”
“我想不干拉倒。”
“这正是他们的愿望,这样的话,他们求之不得。”
他开始沉默。
想想人生真是好笑,明明春风得意又如此不堪一击,他的态度或者说他面对问题的柔弱更或者说他感觉到我对于柔弱所给予的怜惜,史无前例的脆弱,这脆弱又极大地刺痛了我。从他的脆弱中,我看到了人生的无常,亲爱的,这肯定不是他的初衷,他的本意是——拥抱爱情,寻求温暖。
这一夜,我们相拥在一起,出谋策划。
“告诉他们,你由原来的百分之三十让到百分之二十,一分也不行。”
“刚才我已经这么说了。”
“还这样坚持,告诉他们必须百分之二十,否则,你就不干。告诉他们,你控制着所有的销售网络,你了解这些药品的优势和劣势,你会找到一种更好的药来取代它,你再告诉他们你刚买房子买车,有大笔的贷款要还,你挣的钱如果不够应付开支的话,对,哭穷,先来硬的,再哭穷,他们不想失去销售网络,他们本来也只想要多拿一点。要是真的让厂长自己管销售,他也许一窍不通呢,他自己的能力他一定是有数的,所以你要稳住,你一定行。”
最终的结果是,我们仍得到销售利润的百分之二十,难关在半个月之后终于慢慢渡过了。
那半个月,我每天到医院打吊针、推拿。医治医院查不明的、专家也讲不出原因的腰痛,然后拔掉针头拼命往家赶,买菜、烧饭、备酒,然后打电话,既不觉得烦,不觉得累,也仿佛能够满足这样的状况,不再喊什么空虚,因为天天精神紧张,他每天一五一十地将谈判告诉我,争吵的内容,威胁的话,甚至还要动粗的细节都一一想来,毫不保留。那才是我的男人,爱我的男人,知心的男人,需要我的男人,我不厌其烦地倾听,找对策,看书,推想,如此等等。
而他,表现得比我还好。除了上班,他就回来陪我,带孩子,陪我看电视,怂恿我买衣服。所有这一切尽不做作,顺理成章,我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诚意,但我怀疑这诚意的广度和宽度,就像怀疑我自己包容的长度一样。我们的内心都不约而同地庆幸有这样的事故,它让情感尽情释放和容纳。
在他的事业渐渐平顺下来之后,他真正的自己便又回来了。他抱怨受了累,压力太大,要放松,他去找朋友喝酒,到茶馆打牌,他去赛场看足球比赛,他对带孩子散步不耐烦,陪我看电影时他终于痛快地打起了鼾。
而我面对他失去关注的目光,炒菜时也神思飘荡,以致把盐当成味精放进锅里,尝过咸淡还没发觉。
直到他“哇”一声大叫,然后把不满的眼神递过来时,那久违的怨气又一丝丝把我围住了。接下来我仍然常常闹一些小脾气,但被惊吓一场之后,那叫声的疯狂程度明显减弱,也许是物质生活的优越要比精神和爱情更加有眉有眼吧,后来我干脆对他的变化听之任之了。
在二○○○年底,我们搬进新的小区,这里有流水潺潺,绿草茵茵,凉亭花木,小桥曲径。开发商们在青山绿水上大做文章,称之为城市中的乡村,我们兴冲冲地赶了这个时髦,好像我们对家乡特别有感情似的。
其实这里跟真正的乡村有天壤之别。
这里有现代化的联络工具,只要我愿意,一分钟就联结到了美国而不是茅房。这里有招之即来的美食,而不需下厨房。这里有保安守门,电子防盗,灯光通明而不是只有星星和月亮在头顶。这里有接受卫星节目的频道,让我足不出户,了解世界而不是村外。这里有电话一叫就有上门检查的医生,而不是赤着脚的赤脚医生。
这里有绝对的自由,我们共同享受而又互不干涉——隐私在门内,总而言